女伶泪（8）

五叔拉着水车刚出了院门，迎面碰上莲子妈从洞坡上面走下来。

“走，再进去歇会吧。”

“不，不用了。”五叔艰难地抬起头，“我看，今后……我还是不过来的好。”

“到底咋回事？”莲子妈拦住抽身想走的五叔，斥问道。

“唉，娃大了，咱不能让娃难堪呀。”五叔说着，拉起车子，绕道便走。

妈也不再阻拦，一脚跨进家门，一眼便望见了厨房门外的水灾。

莲子此时还站在水缸旁发愣，看到五叔颓唐的样子，莲子晓得，自己伤害了这个待己如女的男人，但，唯有如此，才能避免闲言碎语对妈的伤害。

妈明白了，是女儿下的逐客令，她一下瘫在地上，莲子听见“扑通一声，回过神来，转身一看，妈倒在地上了，忙跑过来扶起妈，挽进窑里，妈一声不吭，双泪直流。

接下来的日子里，妈脸色苍白，目光变的僵直、茫然而又空洞，总是死盯着一个地方。莲子害怕了，对五叔和妈，她没有一点恶意，相反，內心深处，她同情他们，真的。

只是，她不能容忍妈受人指指点点，也没有勇气直面妈与五叔那原本微妙却圣洁的感情被扭曲得一塌糊涂，更为了自己那敏感而年轻的虚荣心不受伤害，却没料到，竟同时伤害了两个爱她疼她的人。

莲子不明白，对于影视中遭遇颇似妈的人物，她总是洒泪的同时，期盼着有情人终成眷属，为什么……为什么换了养育自己成人的母亲，反而不能帮母亲抵挡可畏的人言？

感情这奇妙的东西，它总是介乎理性与人性之间，当超越自身时，你无法否认这是一种伟大！

但莲子，无论如何也达不到这一步，她不是圣人，不是智者，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女儿，思想里延袭的那根深蒂固的观念，女儿家特有的苛求颜面的心，你，能让她怎样呢？

看到妈痛不欲生的样子，莲子心都要碎,她不能失去妈！相依为命的母女俩，谁离开谁都不行！

大半年过去了，妈褪尽了一切属于美的衣裳，你再也看不见妈年轻时的神韵了，妈已彻底变成了一个老人，她经常一言不发地呆坐着。

莲子倒希望妈骂她，甚至打她，这样，她的心也许能宽慰点，可是，妈似乎没有说话的动机，她漠然着，这个家便也沉默着。

孤独、无助的莲子只有在无人的夜里暗自流泪，对于妈，她怀着深深的负罪感，既然自己已经剥夺了妈的快乐，莲子暗自发誓:一定要让妈的余生过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