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极必反,阴阳有度

孔子曰:“郁郁乎文哉,吾从周。”

似乎每个时代,都有那些向往并缅怀着先代的“情怀之人”。在钢筋水泥之中,他们怀念着鸡犬相闻的田园村庄;在高速运转的国家机器下,他们追求着和谐共存的人情社会。

库克的担忧也是这样,作为苹果公司的总裁,他对于人性的转变充满忧虑,而对于人工智能的进步不置可否。

但纵观史家千秋,那些人类历史上重大的改变,从不看人类失去了什么,而是看人类得到了什么。

事实上,人类思考方式的计算机化是不可避免的时代趋势。从19世纪欧洲各国纷纷转为近代民族化国家起,人民更多地凝聚为一个整体而非个人出现,个人的存在在时代的浪潮下摇摇欲坠。而时至21世纪,这一情况尤为加剧,世界全球化发展,多极化发展,资源和人力在科学的整合下成为庞大的整体框架,社会其实更希望你像计算器而非一个“人”一样思考。

但人们像计算机一样思考,真的有什么不好的吗?

高速、简洁、死板,这就是计算机思考的方式,也是人类进化的走向。商君卫鞅废除人治,推广法制的严刑峻法以约束人的行为,警告着人们不再犯罪;秦王嬴政创设郡县,统一度量衡以规范天下计量;现代美国订立了一重又一重的修正案,从各个方面不断完善传承百年的宪法。可以看到,随着时代的发展,人的生活被约束在了更多地条条框框中,他们的行为被更高且更不可撼动的准则——法律所限制。在这种限制下,人们的日常交往与生活会缺少了许许多多的人情味与温暖亲切,但我们不可否认的是,正是这样高速、简洁且死板的法律,使人类从蛮荒走向文明。

若人类都像计算器一样思考,世界上首先会减少万万触犯法律之人,而多了亿亿遵纪守法之人。

而这种遵纪守法不仅体现在对于法律的严格遵守上,而更多地反映在更高一层的精神层次上。从古至今,中国的大多数人缺少如西方基督教一样的信仰来支撑自己为人处事的准则,而本应作为最高准则的儒家学术却常常被当做工具,更多的被用于和光同尘的理由与抨击同僚的依据。这也造就了一大批的官僚,在他们面前,法律如面具披于表面,而浑浊不堪的官场厚黑隐藏于其中,他们在日常政务中风行的往往不是百分百的规章制度而是传承数代的经验惯例与明潜规则。医生的红包,官员的贿赂,前些年大张旗鼓的公款消费,皆出于此中。毫无疑问,这些充满了人类思考特点的行为却成为了造成社会运转滞涩的毒草。

当我们对见人变颜色的,势利的柜台小姐们暗中恼怒;为私自收受贿赂,不顾民间疾苦的贪官污吏们长吁短叹;想要呵斥索要红包的老师,却无可奈何地看着孩子期待的眼神时,是否有那么一点渴望,希望看到冷漠无情却不偏不倚的计算器坐于堂中,等价交换,大公无私?

其实,在我们对冰冷的机器保持怀疑,警惕而排斥地拒绝计算机化时,我们早已深陷其中。

我们分分必争地盘点分数,眼红脑热地计算着自己可去的大学;我们高速运转的大脑一点不漏地寻找着多拿拆迁平方的机会;我们年复一年地计算着家中的收支平衡、进出账目。我们正一点点地变为计算机,我们将人情与感情表码出售,用大数据的科技加以分析个人的利弊得失,一如计算机一样。

计算机化的弊端与恐怖并不止于此,在河北,在河南,在中国许许多多的地方,一座座高考工厂拔地而起,吸干了全省血液的他们高喊着“应试无罪,考试有理”的宏大口号,为高等学府们输送着一批批货物般的“青年才俊”。而他们本身,则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高名校率中愈发坚持自己简单粗暴的教育方式,在家长学生的憧憬向往中矗立不倒。

真正值得担心的,并非是人类即将失去的价值观,同情心,罔顾后果、孤注一掷的行为,而正是我们当今教育的制式化、工业化中,遍布全国的高考工厂中造就的形态各异却内里如一的孩子们,在他们被灌输了许许多多大同小异的知识,牢牢铭记着许许多多做题技巧与公式的大脑中,能否再迸发出如先贤一般惊醒世人的创新与思想。瑰丽璀璨的唐诗宋词,青树白石的山水丹青,曲水流觞的江南小镇,他们的美丽还能否被未来的人们放在眼里。未来到底是飞速发展的黄金时代,亦或是礼崩乐坏、真善美不复存在的万古长夜?

物分太极,各有阴阳,人类思考的计算机化,它本身对于人性的改变,并不值得人们惊恐或者警惕。它们有可行性,有可取之处,机器的价值观远比人类更为坚定与不可动摇,而它们的行为也受到了更多的限制,拥有更高的底限,它为缺乏信仰的人们带来更胜往昔的行为准则,消除社会的人治状态与官场潜规则,推动现代社会更深一步地整体化。我们更多的,应将这种改变视作人类性格的一种进化与补充,而非完全对立的、要马上去除的病毒。而我们所应该密切关注、忧心忡忡的,不应是这种趋势本身,而应注目于机械化教育下,不再拥有自己性格的人类未来的创新匮乏与停滞不前。

我似乎看见在百余年后的神州大地上,阴风阵阵而过,大地寂寥无声,万马齐喑。太阳没入地底,却无一人抬头仰望,万马齐喑。

他们如计算机一样,记诵着过去的坟墓与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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