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搬一次家,我就失一次恋

我和我男人在一起四年,屈指可数的吵架次数都发生在搬家前后。

第一次是我决定结束半年的异地恋,北上找他。当他在北京站翘首以待,准备迎接自己规律的性生活而兴奋不已,而这小鹿乱撞的兴奋在见到我出站的那一刻灰飞烟灭。因为我,提了,两个巨大无比的,印着米老鼠的可爱的,蛇。皮。袋。

“你为什么不用行李箱?”

“我大学毕业后就没有远行过,家里没有。”

“这么大的袋子你怎么运来的?”

“有人开车送我上的火车。”

“你没想过到了北京下车后怎么办嘛?”

“不是有你接我吗?”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一缕青烟从他后脑勺袅袅升起,他拉着一张巨臭无比的脸,接过我的蛇皮袋,由于太大了,所以其实拎得很不得力。北京的地铁不是每个楼梯都有扶梯的,有的过道还远得能累死一匹马,比如13号线复兴门站。

当他终于青筋爆出的把我的行李都运回到住处看我打开后,他气得快要昏过去了。里面有十几本书,和英汉大词典,还有一堆衣架和装饰用的小花瓶。

“你带这些玩意儿来干啥?”

“学习啊……”

“你不能来了重买么?”

“……”

那时候我们的财力悬殊,我把这理解为帝都的小资阶级和赤贫阶级的矛盾。那时候我刚刚辞了工作,根本不知道北漂会是怎样的生活,能挣多少,要花多少,怀揣着一笔存款,我一毛不拔。

我们租的是高档小区里三室两厅中的,主卧。大概25平方米,有一张一米八的大床,足够我尽情地以各种姿势舒展我疲惫的身躯。因为不做饭,客厅的公用面积我们几乎用不到。直到搬家的时候,我们才发现这小小的25平米居然能装得下我们那么多,那么多东西。

2014年的时候,北京的房价已经逼近4万一平米,我的女领导跟我说,她的房租6000多,每天专车上下班,我惊讶地张大了下巴,心想不是创业的人都活得蓬头垢面的吗?后来我看到一篇GQ的报道《风口上的孙宇晨》,内容我几乎全忘了,但是“25岁的孙宇晨坐在位于北京东三环月租18000元的家中”这一句,像一根针一样扎进了我的脑壳,那一刻我才恍然大悟,北漂党真的不都是新闻报道里那些住地下室,在燕郊要靠父母帮忙排队挤公交车上班的。

“Lydia,要用你1/3的工资去租房,你要相信自己会越来越有钱的,你的汗水要被生活品质具像化反馈出来,你才会持续有拼搏的热情。”我的女领导这么跟我说,这个比例我没有追问是怎么来的,但是我算了算,确实很合理。

搬出主卧的时候,我们经历了一次搬家届的王者:跨城市搬。这滋味简直酸爽得令我至今想来,都回味无穷。

当时是9月底,国庆节后我们就准备直接去上海的新家入住,但是这边要退房,上海要看房,这中间的过渡期到底如何衔接,每一天都是一笔不小的预算外损耗费用。因为租房市场非常紧俏,你看上的房子根本不会等你半个月的时间,常常人后脚刚走,就被下一拨人签约入住了。于是我们只能先安排上海的工作,安排好后第一时间划定租房区域和预算范围,委托朋友帮我们看房签约。北京的物品都一一打包,分头运送,有的再也不用的衣服被子寄回老家,不得不带去上海的分头寄给了不同的朋友签收。因为隔着个国庆节,我们总不能让快递堆新家门口。就这样扔一半,寄一半,物流还是打包了七八箱。把我们上海的几个朋友家客厅堆得无法走人,步履维艰。

准备撤退的时候,我打开了一个被遗忘的储物柜,那一刻我两眼一抹黑,里面是我618囤的几十袋卫生纸和十几瓶护发素!!!!!万恶的电商总是让人失去理智,我只能把这些东西分成十几份礼品带去公司,作为离职礼物分给前同事。她们说,这是她们收过的最有个人特色的告别礼。

到了上海后,我们进了新屋子的那一刻,彻底傻眼了。打开柜子里那浓浓的霉味,仿佛是一座百年老宅。视频看房,果然不靠谱,看着客厅里堆着的还没拆包的行李,我和我男人面面相觑,沉吟片刻,一致决定长痛不如短痛,连夜换房。

隔壁一个小区的新房源正巧刚被释放出来,我们去溜达了一圈,十分满意。以损失半个月房租的代价立刻换房。于是我们大半夜的,一人拖着两个行李箱,穿梭在两个小区间,月明星稀,树影斑驳。

我男人哀怨地问我,我们能不能等天亮了,找个搬家公司?我狠狠瞪了他一眼,这前前后后折腾了快五六千块钱下去了,还想偷懒,家都要被你败光了。他叹口气,只能作罢。就这么来回了五六七八趟,我们终于将行李蚂蚁搬家一样运到了隔壁,我男人洗了个澡,像死尸一样躺在了床上,让我把灯关了,我嘿嘿一笑:“我不关,我想收拾收拾衣服。”

那一刻,他真想把我一脚踹到黄浦江里。

后来,我们从浦东搬去了浦西,请了搬家公司,还喊了四五个朋友来家里开乔迁宴。我们这时候已经升级到了月租六千的两室一厅,客房专门养猫,摆了个巨大的自动铲屎器具,自动喂水喂食器,还有摄像头360度监控着,全自动化养猫。朋友撸了一会儿猫之后就帮我开始归置东西,过了一会儿铁青着脸跑出来跟我说,Lydia,你可真行,你家的油盐酱醋全部过期了,连大米都过期了。

啊?大米也会过期么?

后来发现,连我们吃的感冒药也都过期了,我男人怀疑我想谋杀亲夫。

其实他们还是不太了解我,这算什么,过年回家的时候我把屋子里电闸拉下来,连电冰箱的电都给断了,春节回来发现冷冻柜里满满的高级海参全部臭了,我趁我男人想起来这事儿前都给扔了,毁尸灭迹,绝口不提。

后来我朋友告诉我,他们这些真正合格的北漂沪漂党,都是拎包入住,搬一次家就换一次全套床品的。没多少钱,但是心情会变得极度舒畅。我想了半天还是没舍得学习一刚。

这个周末,我又要搬家了。这次是搬去了“上只脚”的核心区,终于生活品质快要接近南京家里的一半了。房东自己买来装修好就出租了,所以家具装潢都是比较用心的。步行五分钟上下班,中午还能回去玩玩我家猫。我男人沉着脸跟我说,这次搬家,我们找个日式搬家公司吧,多花点钱,留半条命。我问,什么叫“日式”搬家?他说,他们的口号是,你只要负责微笑就好。(此处广告位招租)你连打包都不用打包,什么内衣袜子都由他们来帮你收拾打包,你来负责指挥什么东西扔掉什么东西带走,运过去之后也帮你归置得明明白白的,你就把贵重的首饰和证件随身带好就行。

“那他们怎么收费的?”
“按收拾完装箱的体积算,一个立方XXX元。”

于是,我暗搓搓地把我爸连夜叫来,把我的懒人沙发,一柜子书还有家用踏步机之类的直接运去了新家。

等搬家公司上门来服务的时候发现来了八个人,只装了三个箱子,赚了一千块钱。

看我男人的脸色,这下,是非离婚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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