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美好的婚姻还是婚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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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晓芙
方鸿渐的爱情。
唐晓芙是苏文纨的表妹，因为学校内迁才暂时回到上海家里，她比苏文纨有两个天然的优势，一个是年轻，一个是单纯。
说年轻还不够准确，应该说唐晓芙的年龄刚刚好，一个是刚上大学唐家有女初长成的呆萌少女，一个是风流倜傥的海龟留学博士，一个刚刚到可以谈情说爱也懂谈情说爱年龄的唐晓芙，一个深谙哄女人开心之道的方鸿渐，用曹雪芹的话“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这是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年龄。
单纯之所以令男人着迷是因为大部分的单纯来源于人生阅历轻浅，这最能激发男性的荷尔蒙、表现欲和保护欲。
虽然从唐晓芙打网球（贵族运动），遛狗可以看出从小生长的环境很优渥，但是从唐晓芙的住所可以看出唐家远没有苏家经济条件好，比如房子没有周家的大，没有花园，没有门房，家里的陈设就和苏家不是一个级别，也没有门庭若市的客人。
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方鸿渐喜欢她，她也喜欢方鸿渐，爱情要的就是这种两情相悦。
可是，方鸿渐这样刁钻杠精的人，为什么偏偏喜欢唐晓芙呢？
唐晓芙有大小姐的成长环境却没有大小姐的不良习气。
从唐晓芙和方鸿渐第一次约会吃饭可以看出家教非常好，举止得体、谈吐不俗，更重要的是她有独立判断和思考，根本不听苏文纨的摆布，有自己的脾气，不叫我来偏要来，被惹到生气，就不接表姐的电话，性格直率爱憎分明。
多么有血有肉的一个人，说好听一点，这就叫完全不被陈规陋习、繁文缛节所沾染，这才是令方鸿渐怦然心动的女生。
唐晓芙绝对是一个聪明的女生。
方鸿渐说她表姐夸起过她，唐晓芙立刻就知道准没好话，叫方鸿渐不要听苏文纨瞎说，一副小女生较真的可爱模样跃然纸上。唐晓芙也看出来表姐喜欢方鸿渐，两个最亲近的情敌，也是不可能互相说好话的。
唐晓芙也是爱方鸿渐的。
要不然她不会看方鸿渐在外面淋雨心疼的叫佣人去请他进来，不会打电话到周家去追问方鸿渐到家了没有，更加不会被方鸿渐在电话里的几句咆哮气哭，更加不会被方鸿渐根本不知道来道歉，从此渺无音讯气得生病，也不会在得知苏文纨要结婚那一瞬间，黯然神伤。
可是，唐晓芙依然是幸福的。
她和方鸿渐的恋爱，就是木心先生所说的“从前的日色变的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的那种唯美、浪漫、热烈、真挚的爱情。
两个人的热恋，写了无数封情书，倾诉了无尽的衷肠和思恋。
但是，方鸿渐没有好好珍惜，他没有忍住月色的诱惑亲了不该亲的苏小姐，他没有耐心的和唐晓芙多解释几句，他没有在暴雨中多等一会，他没有保持最基本的电话礼仪，哪怕电话那头真的是苏小姐，那番“你不要脸”的咆哮也太失绅士风度。
方鸿渐也没有试图去挽回这段恋情，他没有试图去道歉，他甚至不知道唐晓芙在心疼他被雨淋，在关心她有没有到家，被他的电话语言暴力气哭，被他的不挽留气的卧病在床。
唐晓芙的完美主义爱情观。
听到苏文纨的深度爆料之后，方鸿渐的人设崩了，一个谈吐幽默的风雅文人，原来是一个罗曼史这么丰富的老司机，唐晓芙情绪崩溃，歇斯底里和方鸿渐对质，依方鸿渐清高的性格，当然只会沉默，而沉默在这种时刻就是一种默认。
唐晓芙决绝的表示，方鸿渐这样的人不值得自己爱，自己爱的人，在遇到自己之前一定要是一张白纸。
这大概是所有清纯女孩的初恋信条，这种清纯最吸引方鸿渐，也最终毁灭了方鸿渐再去爱唐晓芙一次的信心。
苏文纨跟唐晓芙说的关于方鸿渐的黑历史，虽然难免添油加醋，却没有一件不是事实，面对事实，方鸿渐毫无狡辩之力。
所以方鸿渐只能把气撒到苏文纨身上，他大概也反思到不堪的往事，被自己最爱的人看到自己最不堪的样子，方鸿渐已经没有脸面也没有勇气再去找唐晓芙道歉，或者请求再给一次机会了。
唯美的爱情其实很脆弱。
敌不过等待，唐晓芙在等，可是方鸿渐却直接跑回去疗伤了，这男人蠢起来，同样没个底。
容不得沙子，古人喜欢用“破镜重圆”来形容受到伤害的感情重归于好，可是不论是从心理学上，还是物理学上，破镜都不可能重圆，唯美的东西是不可能被修复的，更何况世上本没有唯美。
更敌不过凑巧，凑巧唐晓芙全家搬离了上海，方鸿渐再没有机会了。
性格的冲突，人性的弱点，爱情的遗憾常常就是这样。
孙柔嘉
方鸿渐的婚姻。
孙小姐的父亲是公务员，能委托赵辛楣帮她找到大学教书的工作，说明家庭背景还不错。那个年代家里能供养女儿上大学，说明家庭经济条件也不差，但是她结婚的嫁妆只有姑妈的一套家具，可能孙小姐并不受家庭的疼爱。
从后面的情节看，孙小姐更像是非正式过继给她姑妈的孩子，在原生家庭中不被重视，不被关爱，或许给她的缺陷人格埋下了种子。
孙小姐的心机和城府超过了她的年龄，这是她不可爱的主要原因。
她在船甲板上不小心听到赵辛楣和方鸿渐关于她的谈话，装傻不戳破，说明有眼色。
假如在甲板上听到这番背后议论的是唐晓芙，她肯定会跳出来大喝一声“哈，你们这两个大教授，背后说人“坏话”，知不知羞？”
这就是单纯和世俗的区别，一个女生敢于单纯是需要极高的自信心的，可惜孙小姐永远不会有唐晓芙这样的自信。
孙柔嘉自己的性格优势。
从宁波到长沙乡下的三闾大学，沿途吃了很多苦，经历了生病高烧，甚至最落魄的时刻和两个男同事一起挤在一个旅馆，说明孙小姐不娇气，能吃苦。
在吉安孙小姐主动请缨去找妇联做银行取款的铺保，出色的完成了任务，说明孙小姐能做事、能力强。
孙小姐在三闾大学教英语，被男同事写情书追求，说明孙小姐是有魅力的。
更厉害的是孙小姐深谙方鸿渐的性格弱点。
得知方鸿渐和刘小姐相亲不成之后，能很顺口捏造出一封不存在的她父亲的信，捏造出根本不存在的谣言，还能恰到好处的抓住训导主任李梅亭追问八卦的瞬间，勾住方鸿渐的手，并让方鸿渐主动英雄救美，说出要和苏小姐结婚的话来。
这就是孙小姐的所谓心机，连赵辛楣也看不下去了，说这一次上了孙小姐的当，可见，孙小姐对方鸿渐用心良苦。
宏观的看，虽然手段是心机了一点，但也不失为女追男的成功典范。
聪明用在阳光、向上、积极、大气的事情是叫做智慧，而把聪明用在阴暗、向下、消极、小器的事情上就变成了心机。
之所以说是孙小姐的是心机，是因为她的聪明全在小处，只见小聪明，毫无大智慧。
怎么个缺乏大智慧呢？
孙小姐只爱方鸿渐，不懂得爱他的家人。
孙小姐第一次拜见方鸿渐的父母，因两人在香港仓促结婚，本来需要补一个简单的婚礼仪式，简单到只需要给父母敬茶，跪下敬茶是表示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没有封建礼教的意思。
可是这个摩登的女大学生不愿意跪，方鸿渐几个小侄子心直口快，立刻跪下给给爷爷奶奶磕头，勉强化解了当时的尴尬。
不过方老太太原本打算送给孙小姐的几件首饰就没有孙小姐的份了，方家原本是地方上有名的乡绅，因为不想和汉奸同流合污，才举家搬迁到上海租界，给儿媳妇的首饰应该不会输给曹云朗送给苏文纨的翡翠大金链子，可见孙小姐不会讨长辈的欢心，因小失大。
一个不招人喜欢的人，一定不会只招一部分人不喜欢。
方鸿渐的小侄子不小心在饭桌上打翻碗弄脏了她的新衣服，这本来是很稀松平常的一件事，小孩子无心之失，可是孙小姐表面上说没事，刚出门就跟方鸿渐发牢骚指责小孩没教养，当面一套面貌和善，背后一套斤斤计较，这是方鸿渐这样的清高文人最恶心的做派。
更何况还是背后说一个小孩的坏话，这种人的水准肯定高不到那里去。
按照传统婚俗第一次见面是要给见面礼的，晚辈向长辈行礼，长辈向晚辈馈赠红包，方老太太准备了几样不错的首饰。
关键是孙小姐不行大礼，还惦记着见面礼，刚出门就问方鸿渐怎么你们家没给我见面礼。
不想尊重别人，却想获得别人无条件的尊重和爱，自己的修养又哪里去了呢？
孙小姐这一顿饭，方老太爷，方家几个弟媳，方家几个侄子没有一个留下了好印象。所以两人走后，方老太爷说了一句，老大将来恐怕要怕老婆，没想到一语成谶。
更见孙小姐人品的是她对赵辛楣态度的转变。
孙老太爷委托赵辛楣帮孙小姐找了一个三闾大学教书的工作，赵辛楣尽心尽力，一路同行照应到学校，到了学校还帮孙小姐申请了差旅补贴，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了。
可是孙小姐在船上偷听到是方鸿渐提醒赵辛楣帮自己讨要差旅费，孙小姐就把补贴差旅费的恩情全记在方鸿渐的头上，方鸿渐虽然有提醒的功劳，可是高校长显然是卖给赵辛楣面子才补给了孙小姐差旅费，连方鸿渐自己也说，赵辛楣的功劳占了8分。
可见孙小姐待人接物没有客观公道的本领，做事说话容易感情用事。
赵辛楣在孙小姐第一份工作上虽然算不上伯乐也有知遇保举的恩情，按理说孙小姐应该知恩图报心存感激，可是自从到了学校孙小姐再也没有找过赵辛楣，有点“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嫌疑。
孙小姐以各种理由去找方鸿渐的时候，赵辛楣就住在方鸿渐同一层楼，可是孙小姐对这位有恩于自己的赵叔叔却躲闪不及。
于情于理顺路去打个招呼，汇报汇报近况是最基本的礼貌，可是每当方鸿渐提醒她去和赵辛楣打招呼的时候，她却总有理由搪塞，可见不是个知恩图报之人。
不知恩图报也就算了，以怨报德就太没人味了。
赵辛楣因为和汪太太的暧昧被汪处厚和高校长撞破，突然离开了三闾大学。这种危机时刻，赵辛楣还特意托付方鸿渐照顾孙小姐，让方鸿渐暑期和孙小姐一起回家好有个照应，可以说是非常够朋友了。
可是孙小姐的作为却有点令人心寒，孙小姐和范小姐住在一起，范小姐第一时间从汪太太那里得到了这个消息，而且也立刻告诉了孙小姐，可是孙小姐假装不知，一点也没有要去看望或者安慰赵叔叔的意思。
直到方鸿渐问她，她才虚伪的说听范小姐说起过，全然一副看外人笑话的姿态，更不用指望孙小姐会去送一送赵辛楣了，人情冷暖由此可知。
更令人心寒的是孙小姐再次碰到赵叔叔的时候，开始阻挠方鸿渐和赵辛楣的友情。
她可能忘了，她和方鸿渐在香港结婚的一笔款子是赵辛楣赞助的，她还忘了她们回上海的船票也是靠了赵辛楣的关系才买到的，书中有一条暗线，当时的时局从长沙回上海只能绕路从香港走水路了，买船票肯定不是现在手机app划拉两下就能搞定的，从她门去三闾大学的时候买车票有多难就可以看出，船票肯定是赵辛楣用了私人关系买到的，可是拿了人家的帮助还骂人，这就有点过河拆桥、念完经打和尚的嘴脸了。
更过分的是，孙小姐骂方鸿渐成了赵辛楣的狗，孙小姐的逻辑很清晰，方鸿渐去三闾大学，去上海报社工作全是赵辛楣推荐，方鸿渐刚辞了报社的工作，赵辛楣又推荐了一份重庆的工作，你看三份工作全是靠赵辛楣赏的饭碗这不是狗是什么？
妥妥的强盗逻辑。
孙小姐忘了，自己去三闾大学教书也是全靠赵辛楣保举，去工厂上班则是依靠姑妈，所以方鸿渐反唇相讥说孙小姐是她姑妈的狗。
所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朋友给介绍个工作，再正常不过，而且明明应该感恩的事情，在孙柔嘉看来，还介绍出是非来了，不是“是非”事，只怕“是非”人。
但凡脑子正常一点的人也能看出来，赵辛楣是方鸿渐的患难之交，人生知己。但是站在孙柔嘉狭隘利益的视角，赵辛楣是一个长辈，一个量级高于自己的人，所以孙小姐不喜欢这个在方鸿渐那里的影响力远超自己的赵叔叔，当然就得处处防着他。
在香港赵家，苏文纨挤兑方鸿渐的时候，赵辛楣立刻取笑苏文纨的丈夫发胖，这是拉方鸿渐的偏架（在苏家，有苏文纨拉篇架，在赵家有赵辛楣拉篇架，方鸿渐还真是命好），是站在方鸿渐这个阵营的。
可是孙小姐回去之后却敌友不分，哭骂说苏小姐是曹云朗帮赵辛楣养的一个外室，这句话岂止刻薄，简直恶毒，一句话把苏小姐、曹云朗、赵辛楣三个人一锅端了，无凭无据，骂出赵辛楣给曹云朗带绿帽子，斯文扫地，“外室”同时还影射了赵辛楣在三闾大学“勾引”汪太太那件事。新婚妻子毒舌到这种地步，方鸿渐怕是要给自己点一首“凉凉”了吧。
如果一个女人结婚之后让自己的丈夫，和家人疏远，和朋友疏远，和独立思考也疏远，那么这样的女人一定不是好妻子，孙柔嘉就是这样一个妻子，三条全中。
周末，方老太爷打电话叫方鸿渐两口子回家吃饭，可是孙小姐硬要去自己姑妈家吃饭，这是让丈夫疏远家人；
骂方鸿渐成了赵辛楣的狗，是让方鸿渐疏远朋友；
方鸿渐不喜欢去她姑妈家，她偏要经常去，方鸿渐从小就喜欢家里那口座钟，孙小姐偏偏当着她姑妈说方家的钟和方家的人如何如何，姑妈背地里说方鸿渐本事不大，脾气不小，孙小姐偏偏要在和方鸿渐吵架的时候说自己在工厂的薪水是方鸿渐的2倍，这是让丈夫和自尊疏远。
那场不欢而散的争吵实际上也是利益之争。
孙小姐不愿意方鸿渐去重庆，实际上是贪恋工厂的工资高，方鸿渐辞去报社的职务理由非常充分，孙小姐就算生气也不至于大动干戈。
方鸿渐打算去重庆是时局所迫，而且他的考虑是上海时局动荡，自己先去重庆看看，如果好，就把孙小姐接过去，客观说这是一个很周全的方案。
但是孙小姐舍不得丢了那份“高工资”，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立刻反对方鸿渐的决策，舍不得放弃高工资，却舍得打方鸿渐，私心可鉴。
一切不分清论点、摆出事实的争吵，都是无理取闹，或者说是低效沟通、泼妇（夫）体质，寒窗十几年学的知书达理，客观理智全白念了，说来说去还是孙柔嘉心中钱比爱情重要，这是不是性格不合，是三观不合。
当孙小姐抄起梳子砸向方鸿渐的那一刻，她是绝望的，绝望自己的丈夫为什么不听话！
那把梳子最坏的结果就是砸到方鸿渐的头，果然就砸中了额头，争吵升级成了家庭暴力。
冲突中有多么歇斯底里，内心就有多么痛苦，孙小姐流着绝望的泪水，孤傲清高的方鸿渐在大街上无家可归、他想起了“围城里的人想出去”。
为什么婚姻中“双输”的局面在这段相对般配的婚姻中频繁出现。
是因为时代动荡吗？可是战争年代里多闻伉俪情深、矢志不渝；是因为生活中有太多眼前的苟且吗？可是柴米油盐中常见举案齐眉、白首不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