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开始承认没谈过恋爱是一种损失。
从前我只道恋爱左不过是些寻常事。如果你指着我，说「你哪里知道谈恋爱的事！」，我肯定要气得跳脚：哼，你莫要小瞧我！照葫芦画瓢，初学者也定能模仿得有模有样。再说了，那些年一遍遍在看的电视剧、窝在被子里偷偷读的小说，难道还教不会我恋爱学吗？我不信。
那天看大鱼在朋友圈转了一篇文章，标题蛮吓人的：「在某个瞬间，我觉得每个女生都比我女朋友好。」
文章里别人的恋爱，让我有点懵：这个世界怎么了？这跟情感博主和公众号里的恋爱太不一样啊。
被情感公众号里的甜蜜宠溺惯坏了的我，突然开始方寸大乱。这就是所谓的认知失调吧：当新知与旧观念发成冲突，人会感到心理失衡、惴惴不安。
其实，让我备受威胁、感到观念崩塌的只是文章里一段很简单的话。大致意思是：我们每天例行说「晚安」后，我卸下了肩上无形的担子，开始过属于我自己的时间。
1.今天没什么话想对你说，但「晚安」不能不说。说晚安，是彼此证明恋人关系的仪式。
2.我对你说「晚安」，其实并非是真的晚安。只是告诉你，今天就聊到这吧。
3.情侣之间也会计较「谁侵占谁的时间」，也会极致理性地把恋爱的时间和我自己的时间明确区分开。看来恋人关系，也并非是什么高级到推心置腹的人际关系。
我得到了上述的三个结论。不一定全对，但冰冷地让人心慌。
我一直认为：情侣，是有安全感的两个字。它证明了我和你的关系，区分开我和他。何来的安全感？附属于这段关系而产生信任是一方面，「我相信他说今晚加班是真的在工作」；情侣关系本身携带的约束属性是另一方面，「他有女朋友，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对安全感的臆想就像是一根火柴，这点光亮刚刚好够让人自我取暖，不至于冻死。
当我亲眼目睹安全感的崩坏，我害怕了。开始质疑早前自我构建的体系（或许我沾沾自喜称之为体系的理解仅仅只是一些自作聪明、管窥蠡测后的荒谬之论）。我需要答案。
我私信了大鱼，一个恋爱开始得异常玄妙，经过进展堪称偶像剧，谈恋爱谈到可以被当做教科书的Lucky Girl。我说，我要答案。
大鱼说，情侣之间就是这样的，不是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寸步不离地在彼此身边，谁先发起聊天取决于谁有话要说（或者应该要说说话了）。至于说晚安的动机和心态，说有任务式的意味不全对，因为至少恋爱中的人很受用。
「那情侣平时都会聊些什么呢？」我问了一个一出口就感觉到特别傻帽的问题。
大鱼给我举了个例子，比如：刚才男朋友就在跟她一起吐槽微博某热搜。
我的新世界打开了：谈恋爱竟然这么接地气，真的左不过是和一个固定的、亲昵的人闲话家常。
那么问题来了。
在我之前的观念里，为什么从来没有把「谈恋爱」和「接地气」关联到一起呢？
或许是恋爱离我太远了。人对于触不可及的东西总是本能地习惯于仰视并保持敬畏，甚至神化它；或许因为「爱情」总是被和「浪漫」捆绑在一起。浪漫本就是虚无缥缈、不可定义，要说它是「接地气的」仿佛一下子就俗气了起来。
或许是电视剧和言情小说灌输给我太多了，让我耿直地认定恋人之间一定要谈「情」说「爱」才能表达亲昵和忠诚。嗬，这个崩塌的爱情观，有一点肤浅、而且肉麻。
或许根本没有什么或许吧。只是一只井底之蛙活在自我营造的、异常安全的幻境里兀自憧憬、不听不信罢了。
纸上谈兵，不过是自娱自乐。一拿到现实里比对，便输得溃不成军。
我开始回想那天Emay对我倾诉的满腔困惑。我这个纸上砖家当时给了她不少自认为独到的见解，关于恋爱的。而今突然有些后怕：我是不是误人子弟了。
事情是这样的：
Emay两个月前遇到了一个不错的男生。我们姑且叫他X先生。
那是年末的一次朋友聚餐，Emay和X先生虽然在现场基本零互动，但结束后却很默契地互加了微信好友。Emay说，「我们觉得我俩一见钟情了」。
我说，你的感觉可真好。
我了解Emay，保守而纯正的处女座，在没有完全确认对方的心意和自己一样之前，是打死都不会主动出击的。她们害怕受伤，因而小心翼翼。擅长暗恋，明明刻骨铭心但可以做到绝口不提，嘴硬得很。说到底，是怕丢了骄傲的自尊。
你别开黑处女座，谁都不可能轻易贱卖了自己的尊严和面子，这与星座无关。
Emay小姐特别耐得住性子，她全都打算好了：如果他不主动找她说话，就说明他对自己没有好感。Emay说她会选择放弃，在还没有特别深的了解、没有喜欢到无法搁置的地步之前全身而退。「万一他根本对我没意思，那我岂不是自讨没趣？」
奇迹发生了。跨年那天刚过零点，X先生发来了新年祝福。Emay秒回。
但Emay很怕这只是朋友间出于礼貌地问候，不敢表现出太多的好感。爱情里就是这样，谁先爱上，谁矮一截；谁爱得更深，谁就势弱。
剧情朝着Emay希望的方向发展了。那晚她和X先生聊到了近三点，和喝醉了的X先生聊了三个小时。
两人的关系在那无比关键的三个小时之后有了明显的跨越。几乎每一天，Emay和X先生都会聊天、会互道晚安。有时是X先生主动发消息来，有时换Emay。「如果只有一方主动，整个关系就特别容易被动。既然我也喜欢他，我觉得我也应该主动些。」
每天联系，你来我往。Emay越发确定X先生和她都对彼此有好感。接下来就是谁先挑破这层窗户纸的事情了。然而这件芝麻大的事情，却整整历时了一个半月且还在继续。这也是现在最令Emay发愁的。
Emay迷茫了，「我暗示了好多次我也很喜欢他，可偏偏等不到他开口说出来，急死人了」。
你有想过去表白吗？我问她。
是啊。表白，并不是只能由男生来做；是啊。去表白。大不了连朋友都做不了。对吧。
Emay犹犹豫豫地始终没有迈出那一步。
或许他没那么喜欢吧，所以绝口不提。
一个男生，即便再腼腆，如果适时连一句「做我女朋友」都说不出口，还是少了一点担当。如果他都没勇气恋爱，那你又怎么有信心把他依恋？真正喜欢，难道不应该拼命想知道对方的心意吗？我爱你，难道不是如鱼梗在喉，不吐不快吗？
「你放弃他吧。就算在一起了，还是你付出得更多，因为他习惯了享受。」我是这么劝Emay的。
从不谈及情爱，从不小心翼翼地试探你的态度、若无其事地暗示你他的心意，说他喜欢你不过是捕风捉影。如果他从没把你规划进他的未来，那这样的暧昧不宜久留。即便再美好，也必须抽身而去。
我不想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X先生只是闲来无事、玩玩而已。我只能告诉Emay，他仍有顾虑，你别陷太深。
但如果爱情不一定要把爱恋说出口。那么我在想，或许我错了。
「你们平时都聊些啥？」我火急火燎地私信Emay。
「没什么特别的。会分享一下晚饭吃了什么，调侃自己最近胖了好多……」Emay说。
我曾固执地认为怀揣着喜欢的人，聊天就一定会不自觉地提及情爱。但我不知道，即便是真正的恋人间的聊天，也不过是闲话家常，就像Emay和X先生一样，说一些再普通不过的事情，特别接地气。
维持这样一种恬静，也未尝不是一种美好。有一个可以说话、愿意听你说话的人，一个想要与之分享也乐于和你分享的人。是叫做知音吧，或许比做恋人更加完满。
这时候说情爱，反而突兀了。
很多人不怕死，向冲锋队员一样拼了命去要一个答案。他接受，或者不接受。50%的概率，对不甘心在友谊里继续逗留的人来说足够了。如果接受，那必然是一次漂亮的壮举，完了从友情到爱情的跨越。如若不然，「我喜欢你」这再简单不过的几个字，将成为你们往后交往一直要背负下去的大山。虽然当时的你们即便尴尬地一笑而过也没忘记互相调侃，但谁都知道忘不了。它会成为一块抚不平的疙瘩，让你再回不到最初的轻松。
能甘心不做恋人，是比先开口说「我爱你」更难的事情。
「你喜欢和他说话吗？」我问。
「喜欢。」Emay说。
那就好。
第三个月，Emay没表白。X先生也没松口。没有谁是懦夫，或许比英雄更配得上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