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植美
生命是个轮回。生活的轮子马不停蹄的随着时间向前滚去,身体在三维空间里只剩下些许概念与印象。印象中的一个空间,延伸到一九九七年的盛夏。那年的香港回归,让我与维在高一的画室里又多了一个谈资。
维捂着口鼻说自己得了花粉症,对空气异常敏感!我怎么就这么壮实呢?正在发育的身体就像装满水的水桶,既结实又高大。与维小鸟依人的样子千差万别,最重要的就是她的一举一态都带着媚劲。
十六岁的她,会放低声音、减缓语调,吟诗似的与你一答一笑;手足之间,抚水捏花般轻柔带过。虽然遇事时会急死我这个直性子的人,可对于正值青春年少的、荷尔蒙分泌过剩的那些男生来说,杀伤力十足!
当然,她对男生的观察也可谓细致入微。她会指着一个不起眼的男生说,嘿,那家伙整个夏天都在穿着白衬衫。“是吗?”我皱着眉,心想,那不就是整天在画室里弓着背画起来没完没了的男生吗,我怎么就没注意到他都穿过什么?
就这样,在维的提醒下我开始注意这个白衬衫的男生——瘦弱的、一幅文弱书生的模样。他的女生缘似乎好到不可思议。要知道没身高没模样的他,怎么会比号称画室“黑马王子”的另一个帅哥还受女生欢迎呢?
“对了,他叫什么来着?哪个班的呀?”我突然发现自己真是太白痴了。维就会告诉你,他叫东,好像还与我家是一个地方的。真晕呀,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维拿出8B铅笔,削得尖尖的,然后在东的椅背上一顿乱磨,椅背就黑糊糊的发亮了。东在上课时毫无防备的直接坐下来,靠上去……下课时,维拉着我喊他:“喂,你看看你的后背!”剩余的夏天,及此后两年的夏天,东不曾再穿过白衬衫。
“你的白衬衫呢?”高考那天,我还是忍不住的问他了。
“啊,没爱穿。怎么了?”他忘了他还有件黑掉的白衬衫。
高考过后的夏天,泛白刺眼的阳光躲在丁香树下。无聊的我和维决定去东家玩。那是蔓草横飞的季节,我们趟过横在东家门口的那条杂叶乱穿的小径,正看到他在自家后院的桃树上打桃子。全身只穿着一条暗红色的运动裤头的他,正使出全身力气趴在粗树干上,手持一根棍子,去够高枝上的几颗熟桃。
几天不见,文弱书生的模样不见了,眼前的是一个浑身被晒成巧克力色的少年,蓬着头眯着眼,专心的找桃子掉到哪去了。维悄悄的走到树下双手放在嘴边:“吼——”发出好大声,唬得东一个趔趄,整个人跌到泥土里。
“天好蓝哪!”他仰躺在地上,顺势自嘲!维甜甜的笑了。维穿着一条蓝色碎花长裙子,很有小女子的柔软气息,伸手将东拉了起来。
桃树叶子随风飘洒,三个少年在绿意盎然的菜园中捡拾着桃子,绿里透红的桃子散着诱人的味道。正当我忙不迭的将桃子装进一个小盆里时,一阵风袭过来卷走了桃叶,也毫不客气的将我那淡黄色小纱裙掀了起来……
整个下午我都没有心思投入到他们的谈话中。虽然聊得都是自己喜欢的漫画故事,东写的漫画剧本也很有趣,他们装作没看见我被风弄惨的窘样,但我还是在心里骂自己一千遍一万遍:怎么就那么蠢,怎么就那么笨!
维临走时与我相约,三天之后再来玩吧。我不想来了,今天丢脸真是丢够了。我甚至希望以后再也不要与东见面了。维就说:“来嘛,来嘛,你一定要来哦!”那声音有种热盼,容不得你拒绝。
三天后我来到相约的广场。可三个小时过去,维仍不见踪影。在没有手机的时代,BB机也坏掉了。我们联系不到对方。未知的等待增加了我的焦虑。
而附近的公交车站点,不知有多少辆去往东家的公交车过去了。我犹豫着徘徊着。流云飞鸟,人来车往,白色的凉拖在蝉鸣中,被汗水弄得滑腻腻的。死维维臭维维,没事干吗放我鸽子呀?
正当我骂得痛快时,一抬头正看见东捧着一大包书往我这边赶呢。
“喊你半天啦,没听见吗?”东喘着气咧嘴笑了,两颗小虎牙就跳了出来。
那也是一个下午,只是无风。我和东没有维,在东家里那原木色的地板上,躺着听动漫歌曲、听着东的漫画主张、剧本、构思和理想……
东的世界全浸在漫画里。那里面有大眼MM,有流畅的线条和搞笑的剧情。在东那里,你永远不会感到无聊无趣。你只管张大嘴巴眯起眼睛笑个不停吧。
窗外的桃叶沙沙作响,天空在绿叶间时隐时现,虫鸣声伴着奏,阳光溅着溪流就滑走了。我忘了裙子被风吹起来的尴尬,忘了维维,忘了时间。
如果世间真有美好灵动的时刻,那么就是此刻吧;如果真有永恒这么一回事,那么就停在此刻吧!生命原来还有这么多美好。十七岁的日子里,盼着十八岁的完整。
在画室里的奋斗,步入高考考场的行为,在如今都有了新的意义。我想说,东,我和你一起搞漫画吧;我还想说,我给你当漫画助手吧;我还想说、还想说、还想说很多很多……
可我不敢!我不敢在这么美好的友谊之后还奢求更多的情感!我只是一个有些胖的小眼睛姑娘。
东一个翻身,突然问:“维维呢?你俩总是形影不离呀!”
“哦,她没来。”我的梦一惊醒了,问东:“她很漂亮吧?”
“她漂亮?!”东瞪大眼睛:“真怀疑你的审美观!她还挺沉的。”
“沉?你抱过她呀?”我说话向来不经大脑。
“啊?没抱过没抱过!”东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说完,我们一愣随即哈哈一顿狂笑!
敏感的青春年少,连感情都是空白的我们,两性之间哪怕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足以成为禁忌之源。这很快在东的漫画理想上体现出来。他画的一幅短篇漫画作品发表了。
我说:“这可是你的‘处女作’哦!”
他说:“这的确是我第一次发表啦,但咱能不能把‘处女作’这个词换一换呀!”
夏末残阳维绑着别致的发型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她说:“我的大学在大连。”
东说:“我的大学也在大连!”
而我在送走他们之后,独自一人溜达到丹东。
金色的银杏叶铺满校园,盖不住往来年少的啼痕;高大的栗子树,打不落梧桐的相思。银杏树下我捧着维寄来的相片。看那上美不胜收的风景,把她衬托得愈发妩媚妖娆。
我哀叹着将自己埋在厚厚的银杏叶子里——金色的年华将我葬掉吧!接到东的电话是在午夜时分。那时我正和舍友睡得昏天黑地。我们很怕接起这个里面会传来“姿势不对,起来重睡”的恶搞电话。
但没想到居然是他打来的。
他说,我的漫画登封面啦!
他说,大连这边说的话都好搞笑呀。
他说,有空来大连玩吧!
他说,不好,我忘了给我老爸回电话啦!
末了,他对我说你赶快写赶快画!
我伸了个懒腰,心想,拜托,我读的可是财经系哎!
但我没忘了那些有漫画的日子!
此后的暑假仍如高中时一样偶尔大家聚一聚,然后听东讲鬼故事讲到他自己都感后背麻麻的才罢休。
夜深雾浓时,他胆战心惊的送我们回家。我说:“你一会儿怎么回去?”他说:“我讲鬼故事打发时间!”我们三个人就一起笑,维优雅的向我们道别:“告诉你们吧我恋爱了,那家伙很会做头——他自己开了个美发店!”难怪维维的头发那么时尚漂亮。
从那以后我们的年少似乎就被维维的恋情带走了。我给她寄去自己做的银杏叶标本,为她晒了很多银杏叶用来冲茶喝。她更加有女人味了,一年四季穿不完的裙装。东怎样了呢?很有点成就了吧!
毕业后,我们各自踏上征程。我去了向往已久的南方,维维嫁到大连,而东呢?在江苏的第一个冬天被冻得一塌糊涂的我,意外的接到东的电话。他在电话里仍不改本色,哈哈笑道:“这回你知道什么叫‘刺骨的寒冷’了吧!哈哈,那边可是没有暖气的哦!”
“可恶,干嘛不早点告诉我!”我在电话这头冻得鼻青脸肿。这里的湿气加上寒气,让我体会到了在东北不曾有过的寒意。羽绒服都被湿气弄得好像一件单衣根本御不了寒。可在接到东的电话后,似乎一切都好了起来。
工作稳定了,宿舍解决了,甚至还装上了空调!窝在暖烘烘的沙发上,看着QQ空间里维上传过来的相片,里面的她真的是个幸福小女人了。
我合上笔记本电脑,拿着相机给自己拍了张大头贴似的相片。我要把它放到空间里,写上:这是2005年的第一天,在此之前的一切就留在记忆里吧。
那里无论是什么都在闪着光,这些闪光的年华虽不能让我们回到过去,却能为我们的未来罩上一层透明的玻璃,看得见阳光,抵得住风雨!
作者简介
植美
本名吴娇,现居辽宁沈阳
现有圣茜艺术工作室 油画师 插画师 美术教师
偶尔会客串COSPLAY的COSER
喜欢写字 看电影 游山玩水
植美丨闪光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