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简介:
耕 夫,姓张,网名风雨斋主、乐耕堂主。祖籍湖北黄冈,出生武汉纸坊。男性山峰,海拔1米83,1963年5月从母腹伟岸地崛起,从此世界多风雪。1984年开始文学创作,迄今发表各类文学作品1000余万字,获《诗刊》、《星星诗刊》等各类创作奖20余项,有作品被翻译推介到海外。出版诗集《耕夫诗选》、《风吟雨诉》,小说集《三叶草》,散文集《乡村背影》等专(合)著。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现为某国家级科技杂志主编。创作观:在文字的富矿里淘金,在思想的天空中翱翔,笔触痛点,诗写心灵,让痛感与美感直抵灵魂。
梦里依稀慈母泪
文/ 耕 夫
屈指算来,从公历2009年12月5日(农历乙丑年十月十九)辞世到今年底,母亲离开我们已经八个年头了。八年来,我们经常想起远在天堂里的母亲,不知道她老人家是否安好?这份问候不掺杂一丝半毫的虚假,因为母爱之于我们,是世界上最纯粹、最无私的爱。对于我们来说,生就带来、死亦带走的,只有爱。思念是戒不掉的瘾,在我的梦中,诗里,心上,母亲是一盏亲情的灯,永远照耀着我们前行。此前我为母亲写过不少的诗歌,却绝少以散文的方式表达对母亲的爱——我认为分行的文字更适合我表述的需要。
世界不是上帝创造的,而是母亲创造的。母亲们用慈爱和痛苦创造了这一天——生日,使我们从此懂得了生命和情感。所以说,儿女们的生日正是母亲的苦难日。俗话说,儿奔生,娘奔死。正是母亲这无畏无私的慷慨赠予,才时时激起我们心底感激的涟漪,儿女们的价值通过母亲的苦难体现出来,母爱才显得更加伟大。因此,儿女对母亲的愧疚太深了,我甚至记不得她老人家的生辰八字,也不曾体面地为母亲过上一回热闹的生日——我们倒是对自己的生日记忆犹新。
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母亲的娘家在长江中游北岸的一个村子里,村庄座落在一处坡上,从前的各家各户都种点薄土瘠地,主种水稻和棉花,除去交租,便是糊口。母亲如一棵农作物,含辛茹苦地将亲情之根深植在泥土里。长江水患使中下游一带十年九涝,这种望天收的年景使母亲的娘家并不富裕。母亲嫁到张家时,大约是十六、七岁,生在贫家、嫁在贫家的母亲,物质生活上的艰辛,自然是不必说的。精神上的痛苦是父亲极不愿意强加的,但是母亲却实实在在地承受了——母亲的这些前尘影事我们也恍惚地记取一些,她所承受的苦难是她同时代的女性所不曾有过的。所以,我能够说的,先得从母亲的苦难说起。
母亲是贫贱的,母亲的贫贱是父亲造就的,贫寒的家境造成了母亲贫贱的人生,同时也造就了母亲高洁的品格。由于父亲患有天生脚疾,他几乎不沾农活,不谙农事,挑不得重担,下不得水田,走不得远门,做且只能做些岸上的轻便农活,年青时学得一门剃头手艺,先是为别人剃头,后来又替别人放牛,因此父亲算不上一个本质意义上的农民。但是,父亲一生遭罪不少,抽过壮丁,曾用剃头刀抹死一个国民党军官;挨过批斗,戴高帽子随“地富反坏右”一起游行示众,这些情景在我的《乌林人物》系列小说中有过描述。
父亲遭罪,母亲遭殃,家里的日子自然过得惨兮兮的。在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月,父亲只得丢了剃头刀,为生产队放牛。母亲则充当了男劳力,上畈下地出力挣工分。我的家乡在长江边上的黄冈,洪水之患年年发生,每年冬季的枯水季节,上工地做水利很是辛苦。母亲以她柔弱的双肩,扛起本应属于父亲承担的义务,披星戴月,早出晚归,有时还在工地上守堤。所以,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母亲更令我们感佩——因为母亲为我们全家筑起了另一道护卫安宁的生命堤。
母亲除了包揽生产队分派的农活,还要成天为父亲提心吊胆,精神上的折磨是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在父亲住进学习班的日子里,母亲白天随劳力一道出工,晚上躲在家中以泪洗面。每天,哥哥和我轮流去给父亲送饭,回来时母亲总要一一打探,生怕父亲受了虐待。其实,被隔离审查的父亲,在学习班上是很受虐待的,一天瘦似一天,最后瘦到皮包骨头便是例证。但我们不敢将实情告诉母亲。我和哥哥每次送饭去,父亲都要抱着我们哭一场。那是一个人人设防、人人自危的年代,学习班上的人不准母亲去见父亲,怕父亲向母亲“泄密”,要父亲老实交待年轻时在国民党军队服役的“莫须有”问题。父亲被整得昏天暗地,连走路都迷迷糊糊的。
一次,父亲去上厕所,神情恍然,一脚踏空竟倒在粪坑里,从此一病不起。本来父亲有病在身,经过学习班一折腾,精神几近崩溃,病情急剧恶化,直至父亲上吐下泻全身脱水,学习班的人才肯放父亲回家治病。即使在家中养病,父亲仍然恐惧有加。一天深夜,父亲大喊胃疼,用桌子角死死顶住胃部,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上滚落下来,不时杀人般叫唤。母亲急破无门,忙从生产队里借回一辆板车,让我们赶紧将父亲送到镇上的医院。那是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夜,母亲在前面拉,哥哥和我在后面推,骨瘦如柴的父亲仿佛有千斤重,我们又拉又推就是走得慢。等我们母子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将父亲送到镇上时,父亲已不省人事。
父亲最终未能等到平反昭雪的那一天的到来,在病体的折磨和精神的恐惧双重摧残下,一九七六年八月初一,父亲含恨含悲离开了人世。父亲得的是胃穿孔,孔已穿,无法治。父亲的生命是以悲剧划上句号的,他把巨大的悲痛留给了母亲,父亲的坟墓是葬在母亲心上的,母亲的苦难是父亲的墓志铭。办完父亲的丧事,母亲已成朽木一根,风一吹,雨一打,她仿佛就会被折断。
父亲去世后,母亲对我们姊妹四个的怜爱更加厚重。现在想来,失去父爱的孩子,母亲是想用双倍的母爱去补偿。在母爱的翅膀庇护下,我们一天天长大成人,母亲的翅膀是我们生命的天空,使我们更加懂得亲情的可贵。等到我也成家立业了,我愈加理解了母亲养育的苦心。一次,女儿青禾问我为什么对奶奶那么孝顺,我也说不出。对于母亲的爱,绝不会因为任何情况而有所增减的。母亲终归是母亲,从苦难中熬过来的母亲是应该倍受尊重的。如果说,痛是血肉之躯所无法避免的感觉,那么,心灵的痛呢?母亲对儿女们的那份舔犊之爱,其实正是另一种心灵的痛啊!
穷人的家境只能顾及碗里的衣食,母亲对子女的教育很平民。不识字的母亲不可能给我们以知识的熏陶,不可能在清风里给我们讲解《增广贤文》,也不可能在明月下讲述《海的女儿》,但是,母亲一生勤劳俭朴,心胸坦荡,为人谦和,不计得失,在平常而琐碎的事理上有着自己的准则,这一点对我的影响很大。母爱的渗透是潜移默化的,如果说我学得了一点点待人接物的和气,如果说我在遭遇不公而怒发冲冠时能够息事宁人,如果说我在高考落榜之后能够从一个农民作者成长为一个以写作为生的文化人,所有这些我都得感激我的母亲,是她老人家的养育和教化,让我在长大成人的过程中,数着年轮,历练风雨,一点点懂得了为人处世的道理,这是我人生一笔永远的财富,让我此生受益匪浅。
贤淑好客,慈爱宽容,是母亲一生的秉性。在我的记忆里,凡是家里有客人来,无论家境怎么窘迫,母亲总要想方设法弄出一点好吃的东西款待客人。家里东西不凑手,需要向左邻右舍讨借救急时,母亲总是平升子借进来,待有了便满升子还出去。遇上亲戚家中有红白喜事,母亲总是把那套青布衣裳从箱底翻出来,亲自去贺吊——礼份多半是三尺花布或一匹床单。回家时她又赶紧把那身青布衣脱下来,洗得干干净净,晒干后叠放在箱底,以便下次有喜丧事时再穿——那是母亲陪嫁的衣服,我们不曾见过母亲添制过什么新衣。直至我结婚成家那年,妻从拮据的手头挤出了一点钱,给母亲买了一套质地较好的衣服,母亲先是埋怨我们乱花钱,后来到底还是接受了,但她依旧舍不得闲置那件青布衣,直到那件衣服破旧得不能再穿了,才经过母亲的手变成了一块又一块的抹布。
母亲节俭的生活态度,同样表现在一日三餐上。苦难的日子不提了吧,单说日子翻了身之后。父亲去世以后,我和妻每年都要接母亲进城小住一段时日,带带孩子,洗洗衣服,以此化解老人的孤独,最主要的还是可以随时改善改善餐桌上拼盘的图案。女儿青禾每餐留在碗里的剩饭残菜,或撒在桌上的饭粒,都被母亲小心地捡起,一颗一粒地吃下,她说城里不兴养猪养鸡,残菜剩饭倒掉怪可惜的,富日子要当穷日子过呢。夜里,妻在枕头风里对我说,难怪你平常总是乐意当“潲水缸”,原来都是你娘教化的呀。我冲妻子一笑,说,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难道我娘教化错了?妻用手一点我的鼻尖,笑道,没错,看来以后我们还真得学会节俭呢。没想到妻说到做到,以后每餐能吃多少弄多少,决不轻易浪费一粒饭菜一羹汤了。
天荒爱不老,母爱照家史。母亲生育了六个儿女,两个夭折,四个存活,我在幸存者中排行老二。儿孙满堂,孝心可餐,母亲很是欣慰。有一次,母亲对我说,与你们的父亲比,我算是赶上好日子了,是好日子让我享受到了儿女们的孝心。现在你们成了家,我的心愿也圆满了。终究有一天,我会去告诉你们的父亲,他走的时候托付给我的事,我都亲眼看着实现了,我知足他也该满足了。说这话时,我看见母亲的眼里闪烁着喜悦的泪花。是啊,对于我们来说,如今,儿孙绕膝、天伦承欢的母亲,心境开朗了许多。而我们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有理解自己的父母,我们过早地失去了父爱,却加倍得到了母爱的照耀,这是命运的恩赐啊!母亲的伟大,不仅仅在于凝结了儿女的血肉,更在于塑造了儿女的灵魂——母亲的一生,是一次爱的旅行。
后来,母亲老了,真真切切地老了,镜中的母亲远不比从前照片上的母亲,光阴之刀剥蚀着母亲的青春。身在省城的我,时常梦见远在故乡的我的母亲,她老人家含泪的笑容冰释了岁月的沧桑和人生的屐履。进入垂暮之年的我的母亲,满头的银发是她操劳的见证,蹒跚的步履记录着她生活的艰辛。母亲啊,当儿女们跌倒需要扶起,揉一揉伤痛并且给儿女心灵一个亲吻的——是您——我们的欢乐是您脸上的微笑,我们的痛苦是您眼中的忧伤,我们可以走得很远很远,却怎么也走不出母亲的心灵。母亲常说,没有吃不了的苦,只有享不了的福,母亲用她的行动告诉我们,有喜有悲才是人生,有苦有甜才是生活,我不禁暗自佩服母亲的豁达与觉悟。有时我想,假如我们没有这样一位母亲,我们做儿女的作为恐怕是要大打折扣的。在我们成长过程中,母亲的苦难是镜子,照见我们生命的尘垢,母亲的爱是灯塔,照亮我们生活的道路。
慈母已去,雨台岗黄土掩泣。亡魂不归,紫竹林瘦竹含泪。为了沉痛悼念生育养育我们的慈母,孝子耕夫泣撰了一篇四言诗体《祭母文》,祭诗如下——
吾母孙氏,名讳国华。
享年寿寝,七十有七。
呜呼吾母,与世长辞。
吾母春秋,足慰平生。
生育六子,五男一女。
五九灾年,双胞夭折。
存活四人,儿孙满堂。
人先金先,金枝和先。
痛悼吾母,撕心裂肺。
作文祭之,不忍卒书。
吾敬吾母,敬之勤劳。
吾母德厚,为人师表。
勤俭朴素,乐善好施。
美善传家,堪称楷模!
吾爱吾母,爱之高节。
吾母正直,晓明大义。
尊老敬贤,和睦乡邻。
厚德载物,有口皆碑!
吾谢吾母,谢之母爱。
吾母贤良,相夫教子;
亲娘情笃,疼儿爱女。
含辛茹苦,支撑门庭。
吾叹吾母,叹之刚强。
吾母多艰,吾父早亡。
兴修水利,女当男力。
忍辱负重,苦度时光。
吾哀吾母,哀之劫难。
吾母有福,颐养天年。
可怜亲娘,病魔索命。
天地悲怆,山川默哀。
吾哭吾母,哭之伤恸。
吾母命苦,撒手西去。
未及尽孝,心若刀绞。
风吟雨诉,离恨天涯。
吾恨吾母,恨之绝情。
吾母抱憾,儿女失娘;
苍天无眼,夺我慈母!
家祭一觞,与日俱长。
吾辞吾母,辞之何忍?
吾母辞世,摧我五内。
呼天抢地,祭我娘亲!
此后年年,肠断清明!
呜呼哀哉,吾母何在?
道德风范,永载青史!
我失慈母,如折脊梁。
从此梦断,关山阻隔。
岁岁今天,祭日追忆。
紫竹林里,抛泪成雨。
儿孙十五,长跪远送。
上苍垂怜,英灵升天。
奈何桥上,神灵迎驾。
归去来兮,魂兮归来!
尚 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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