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爱丽冯特
01
“夜里疾风响,孩童莫张望,一望尸骨凉,二望家门丧。若不听教诲,半城人陪葬。”
江湖上流传着这么一则童谣,虽是童谣,却字字渗人。各大宗门之人也为这童谣描述的邪教头疼不以。
邪教不除,何以得太平!
岐晨作为让天下宗门头疼的邪教之首,倒也是委屈得不行。
老天有眼,她岐月教建教之初的教义便是广纳天下放逐之人,怎么看也应该是个做好事的正经教派,却因为她修毒用毒,三年前宗门围剿她岐月教的时候她没控制好力度,多弄死了几个宗门弟子,如今便被冠上了这天下第一邪教的名头。
想想,还真是委屈。
这日,她正在岐山后山转悠,之前她练的蛇毒用完了,今日正好去寻太攀兄(太攀蛇是一种剧毒之蛇)要点原材料去。
最近天气入秋,气温低了些,太攀兄也不爱走动了,实在是难寻得很。岐晨正想打道回府,却见一丛灌木之间有一片玄青色衣角。
“有人闯入岐山了?”岐晨想到。她瞬间警惕起来,一翻掌将毒针握在手中。
岐晨小心靠近,那人却毫无反应,她走近一看,原来已经昏迷了。再细看,岐晨忽然觉得自己今日运气颇好。
昏迷的人是一个玄衣男子,嘴唇泛黑,明显是中了毒。这人生的倒是十分有味道,眉毛和鼻子都英气十足,虽然双眼紧闭,但纤长的睫毛和上挑的眼角告诉岐晨,这双眼睛必定温柔至极。
好久没有看到过这般精致的人了,岐晨如是想到。
02
也不知是出于何种考量,岐晨没有将男子带回岐月教,而是将他带去了她在后山设下的茅草屋。这草屋是她平时制毒配药用的,知道的人不多。
岐晨将他带回草屋,也懒得检查他是中了什么毒,直接割开自己的手指喂了他一滴血。
岐晨的血在江湖上也算是有名的宝贝。她自小修毒,血液里混杂了千百种毒素,对身体正常的人来说那就是索命的毒药,但说它是宝贝,就是因为它同时是百毒的解药。
天色已暗,岐晨扒了男子的衣服,替他处理了外伤,顺手将他腰间佩戴的玉佩顺回了岐月教,玉佩上刻着虞琴二字,想必应该是他的名字了。
[if !supportLists]第二天,[endif]虞琴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茅草屋,身上虽盖着被褥,衣服却已经被人扒了。
他屏气运息,发现身上的剧毒已解,外伤也被处理过了,看来是遇上贵人了。
岐晨来到草屋,今早她走的时候在教众里寻了一个与虞琴身形差不多的扒了人家衣服,虞琴之前那身衣服满身血腥气,破破烂烂的实在是上不得身。
岐晨推开草屋的门,虞琴正好从床上坐起来,被褥从身上滑落,露出精壮的胸膛,一道剑伤格外显眼。
二人四目相接,盯着对方看了好一会儿,岐晨忽然回过神来,将手上的衣服甩到虞琴身边,道:“既然醒了就起来吧,毒已经解了,但是外伤还得养一阵子。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虞琴看着手里的衣服,是他惯常不爱穿的白色。
白色这个颜色过于柔和,在他身上会遮掉他的戾气,而且一旦受伤染上血的颜色就会十分显眼,在他看来,这是像敌人示弱的一种表现。
但现在他受人之恩,又怎能挑三拣四?
虞琴穿好衣服,看向在厨房忙碌的岐晨,感到有些惊讶。
这少女生的精致小巧,个子不高但显得很是修长,眉目明艳,一颦一笑似乎都像一道光,身上的服饰也与一般女子不同,几乎都是十分贴身、方便动作的衣服。而最令虞琴惊讶的是,这少女居然独自生活在岐山后山。
岐山是岐月教的领地,岐月教教主修毒,后山自然是毒物遍地,一个独居少女是如何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的呢?饶是他虞琴,也是一不小心就中了太蝰蛇毒。
不过一会儿,厨房传来了一股药香气,岐晨盛起药膳,端到桌边对虞琴道:“你现在还比较虚弱,我只给你做了些药膳,过来,吃了它。”
虞琴老老实实走到桌边,喝了味道确实有些清奇的药膳,才对岐晨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不过举手之劳,唤我月晨就是,你是叫虞琴吧。”岐晨说着,掏出了昨日被她顺走的玉佩。
虞琴看见玉佩在岐晨手中,瞳孔微闪道:“姑娘救命之恩我定当报答,这玉佩是家母遗物,姑娘可否归还与我。”
岐晨把玩着玉佩又多看了两眼,玉是好玉,入手温凉、晶莹剔透的,但也没到她喜欢得就要抢人家的东西的份儿上。但看着虞琴这般紧张的模样,她不禁生出了戏弄之心。
“哎呀,我一女子独自生活在这荒郊野岭,本想着救了个身怀宝玉的公子,能得了这块玉,拿去换些银钱,以后过得也轻松点,公子这样说我倒是不能夺人之爱了。”岐晨如是说着,将玉佩放到了虞琴手中,做出了一副十分不舍的样子。
虞琴此刻好不尴尬,又道:“月晨姑娘,这玉佩我实在是不能与你,但你若是愿意,待我伤好可跟我一起回去,我定保姑娘一生吃穿无虞。”
“我在岐山住惯了,不愿出山。你若真要报答我,不若留下来给我做个伴吧。”岐晨歪着脑袋,看似很是严肃地说道。
虞琴微微一愣,鬼使神差地答道:“好,不过我身上尚有一使命未成,待我交代了一切,我便留在这儿陪着你。”
这下该岐晨愣住了,她也不过是看虞琴长得好看,寻思着逗他玩玩儿,却没想到他还真应下来了。不过应下来也无妨,他若愿意留着,又有何不可呢?
03
一月后
这月余来,虞琴只觉得自己的伤势反反复复,时好时坏,本不算太严重的外伤竟足足折腾了他一个月。
而岐晨对此的解释是他受伤时中过毒,身体里余毒未清,再加上岐山毒物遍地,就连空气都有毒性,他未习惯这样的环境,伤势反复再正常不过了。
虞琴对岐晨的解释到是深信不疑,但只有岐晨知道为了拖延他的伤势又不伤他身体根基,她花了多少心思。
今日,用过晚饭后虞琴又感到一阵困意袭来。他这一个月一直十分嗜睡,用过晚饭就会困倦非常,之后便会一觉睡到天亮。
但他不知道的是岐晨到底在哪儿休息呢?整个草屋只有一张床、一床被褥,而他每天都从床上醒来。他睡时岐晨还未睡,他醒时岐晨已经醒了,换而言之,他从未见过岐晨休息。
作为客人,他不便打探主人的去处,但又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因此,今日他手持一根银针,岐晨将他扶到床边,他刚躺下便拿银针刺了一下自己的指尖。剧烈的疼痛让他清醒了片刻。
虞琴闭着眼,听见岐晨蹑手蹑脚收拾碗筷的声音,随后她关上门离开了草屋。
虞琴猛地从床上翻起身,他心中一直有个猜想,却不知是对与否,今日,他便要一探究竟。
岐晨一个妙龄少女,独自住在岐山后山,实在是很可疑。虽然岐月教是准许百姓住在岐山附近的,但后山这样毒物遍地的地方普通人根本无法在此处生存。
岐晨能为他解毒说明她懂毒,再加上她每晚都会趁他睡觉时离开,他有足够的理由怀疑,月晨就是岐晨。
而他此次来岐山的目的就是找到岐月教总坛,协助宗门一举歼灭岐月教。
岐晨出了草屋,从怀里掏出了一具银狐面具,江湖人皆知岐山银狐,生性狡猾,阴险无比,或许看见岐晨的脸他们认不出她是谁,但看见这银狐面具,便能瞬间明白她是谁。
虞琴跟在岐晨后面,看见岐晨掏出了银狐面具,他知道自己猜对了,但却不知为何,此刻却是辛酸苦楚在他心头萦绕。他没有再跟下去,回到草屋,躺在床上,一夜未眠。
岐晨在虞琴跟出来那一刻便知道他根本没睡着。岐晨知道,她的身份瞒不了多久,索性她也不瞒了,她想看看,知道了她的身份后,虞琴会怎样?
翌日,岐晨来时虞琴便已醒着了。此刻虞琴衣衫整洁、手持佩剑,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
“打算走了?”岐晨语气轻飘,似乎满不在乎。
“嗯,尚有使命,不得不辞行。”虞琴低低应了声,走到了岐晨身边。
岐晨忽然抬头,右手持着银针,迅速抵住虞琴的喉咙:“何必走了再回,现在拿了我的首级回去不是更好交代?”
虞琴歪头笑了笑,温柔的眼睛里满是星光,整个瞳仁里都映着岐晨的身影:“宗门叫我寻一个十恶不赦的女魔头,我却找着了一个善良可爱的山间女。我想着这项任务不适合我,倒是这岐山,是个挺宜居的好地方。”
一瞬间,空气凝住了。
他说宗门不适合他,他说要陪她住在岐山,他...是这个意思吧!
“什么时候回来?”岐晨问道。
“少则十天,多则一月,等我回来,小七。”
岐晨脑子里嗡嗡作响。小七、小七!原来是他!怪不得他能绕过山前的岗哨摸到后山!
原来十三年前那个将流落在外的她一路护送回岐山的小少年就是他,这通向岐山后山的路,不就是自己亲口告诉他的吗?
虞琴走了,但十五天后,他如约回来了。回来的时候还带来了许多东西。
红色的嫁衣、红色的烛台,什么都是红色的。
4
江湖上又起了一则传言。据说岐月教教主要成亲了,新郎是宗门新秀虞琴。
消息一出,天下宗门皆如受奇耻大辱。传言又说,宗门将于二人大婚之日围歼岐月教。
决定嫁给虞琴并没有花岐晨很长时间,那日虞琴带着一件华丽非常的嫁衣,将自己腰间的玉佩交到虞琴手上的时候,岐晨就已经应下了要嫁给他了。
现在的问题是,宗门那些讨厌鬼扬言要在她大喜的日子让她办丧事,这让她很是不开心。因此,她决定将整座岐山用毒障围起来,再策使后山的毒物都去山前御敌。
转眼,大婚之日已到。
“阿晨,你今日可得好好梳妆,我去门外等你。”虞琴道。
岐晨有些狐疑地看着虞琴道:“琴哥,你今日为何不唤我小七了?”
虞琴一顿道:“阿晨,我们马上就是夫妻了,我想我应该为自己的妻子起一个爱称。”
岐晨被妻子二字打中,心跳一时漏了一拍,将虞琴往门外一撵,自顾自梳妆了。
妆成,盖上盖头,自小照顾她的奶娘将她的手放在虞琴手上。岐山内二人大婚,热闹非凡;岐山外宗门人围聚山脚,欲破毒障而不得。
一拜天地!
虞、岐二人同拜天地。
二拜高堂!
高堂之上只有岐晨父母灵牌。
夫妻对拜!
岐晨看着自己腹部的匕首,匕首深陷,带出了一道黑血,手柄上握着的手是暖玉色的。
岐晨猛地推开对面的人,掀开盖头,看着笑得疯狂地虞琴,腹部的疼痛混杂着心痛,眼泪流到嘴边,混杂着口里的鲜血,一股咸腥味顺着喉咙滑至腹中。
岐月教教众见状一拥而上,制住虞琴,而此刻后山传讯,一队宗门人正从后山潜入。
岐晨开始气息不稳、双目充血,她护住虞琴,没让岐月教的人杀了他,同时喂了他一颗药丸,虞琴陷入昏睡。
之后,岐晨强撑着身体,带着岐月教的众人杀到后山,拿自己的血做引子,将后山的人歼灭殆尽,山前的宗门人破开了毒障却没能打过从后山调过去的毒兽。
显然,宗门第二次围剿岐月教失败了。
但宗门不这么认为,岐月教的众人也不这么认为。
岐晨身着嫁衣,腹部的黑血还在往外淌,她跪坐在昏迷的虞琴身边,生命似乎在迅速流逝。
“虞琴,你的使命完成了。我本来一开始就没打算信任你,却被你一身嫁衣打败,我认赌服输,但你,得跟我一起走!”
岐晨的头发开始逐渐变白,光滑的皮肤上出现了褶子,一口血又从口中涌出,这次,岐晨低头吻了虞琴,鲜血流入虞琴口中,在岐晨失去意识之前,虞琴便已经再无生机。
喜堂之上,一具枯骨,一具了无生机的尸体相依在一起。
虞琴看着斑驳的喜堂,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
那里有一具穿着他为小七量身定做的嫁衣的枯骨,和一具与他几乎一模一样的尸体。
眼泪开始无意识地从眼眶往外滑,喉头紧到甚至发不出呜咽声。他拖着自己灌铅似的双腿,走到那具枯骨身边,她腰间还别着刻着他名字的玉佩。
“小、小七...你醒醒,你先别睡。你睁开眼看看我!小七啊,你怎么这么糊涂,牵错了新郎都不知道!”虞琴只觉得喉咙紧的快要窒息,就连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都十分吃力。
“不、我怎么能怪你!要不是.....要不是我中了宗门的计,喝下了半日散,又怎会发生这样的事......”
“小七,今日我们大婚啊...你不能只留我一个......”
“小七,你穿这身嫁衣真美,我们成亲好不好?”
“小七,你看着我,我们,一拜天地......”
“小七......小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