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刷手机成了一种习惯。
用手机打字对话有一个好处,就是头脑中的那台戏会因着手机这个媒介而更丰富精彩。
巴掌大的显示屏可以一直处于安全距离之中,比电脑的液晶屏更易于掌控。
手机那端还有三五知己,是情绪泛滥之时的最佳观众。
人之所以容易在手机中沉迷,正是因为智能界面的即时响应,及时填补了现实生活中精神空隙。
去年因为工作关系,我曾有一段时间每日面对最多的除了电脑就是手机,我的大部分注意力和能量投注都给了即时信息传递的机器,我的整体能量跟随着机器另一端而起伏波动,对话框中的文字成了头脑游戏的主角,看不见表情,听不见语气,面前没有别人,全是自己的投射,比面对面的人际交流更容易产生浮想连篇的剧情。
独角戏的陷阱在于,你以为你是主角,剧情全在掌握之中,其实你只是个“死跑龙套的”,把自己演成了一场笑话,真相早已把你NG了,犹不自知。
直到今年五月,我突然明白到,过去我花费了大量的精力和能量在关注外界的一切人和事上,渴求融入,期待回报,希望得到更多的爱与认同,希冀得到理想中的灵魂相遇、心灵懂得,更渴望没有距离的相知相守,不带猜忌的信任与互助。
这一切,是我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理想客体关系,也是占据我人生中大量时间和空间的精神内耗。
我在手机的互动世界中追逐着所谓的志同道合,却忘记了距离产生美。手机拉近了我们对话的距离,却让我们忘了保持心灵上的距离。
唯有彼此间的心灵、现实空间均留有距离,方有容纳各自生活、家人和自我的空间;才有容纳失望、未如预期的空间;才有可能留出位置,让“我”得以与假想的期待拉开距离,看清“我”们彼此间真正所处的位置和关系。
因为变故,我得以放下手机,开始尝试着与生活中的每个细节重建关系。
很想感受那些被衣食住行勾起的小喜悦,眼光许久都没有落在手边的那个杯子,手也很少触碰挂勾上的那块抹布,染尘的桌面曾与电脑一样,每时每刻就在我跟前,我却视而不见。
我收拾这些年的衣物,清馨的气息,纤维的摩擦,在我的指尖细腻地留下触感。
一件一件细细折叠,我自己的,丈夫的,儿子的,依次码放在我面前。我静坐此间,注目着这些每日无声无息呵护我和家人的衣物、生活中的必需品。方惊觉:
已经年,我没有认认真真地和我的家人同处当下,踏实而平凡地渡过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分;
已经年,我没有认认真真地和自己同在,细微而关爱地为自己挑选一双真正舒适的袜子,或一件真正适合自己的衣物。
每一种收拾,代表着不同的心情。
用扫帚将发灰的地面扫出原本的洁白,当拖把抹出洁净的亮晶晶,都会使得心里有实实在在的安稳感。终于开始明白,为什么有的人会在心情低落之时大扫除,因为亲手掌控的清洁会让人心重获宁静,更有一种我的空间我作主的主体成就感。
打扫完毕后,在窗明几净的房间里泡上一壶好茶,在躺椅上摊倒,捧起喜欢的小说读上几页,再酣然睡去,又是一种怎样的悠闲舒适,比之手机带来的爽快,又是另一种“人间有味是清欢”。
用抹布干家务又是另外一种感觉,水从指间流过,午后的太阳把水管晒热了,水从冰凉变成了温暖,就像是天然的热水器。总像是捡了个大便宜,又觉得这样温温的水特别舒服,忍不住多洗几回抹布。
那些从生活中得到的小确幸,就是这样的细细碎碎,不会如头脑中的风景一般轰轰烈烈,走南闯北。这一路,为了成长而迈出的那些步子,太过匆忙,以至于没来得及看清楚身边的风景。
而活着,最遥不可及的,恰恰是苦苦追寻的那些已然缺失的东西。太多人告诫我们,心灵没长大,唯有成长,才是出路。
可是呢,眼光放得太远,总想着修补,想要疗愈,却忘了看看正在拥有的。
爱的缺口无疑是内心的一个漏洞,可寒冬将至,身体的反应可曾告诉我们,皮肤过于干燥了,需要滋润;喉咙又发痒了,小心咳嗽;偏头痛又来了,熬夜有点多。用对待头脑念头的方式,对待身体,细致而耐心地回应身体的每个需求,也是一种自我珍重。
在太阳底下,把衣物一件一件晾起,感受衣服与衣架之间的贴合度,阳光斜斜地穿过窗户,成片成片地洒落的那抹金黄;那股干净清新的熏衣草香气顿时弥漫一室;风过处,远处飘来的小飞絮,远方的鸟鸣声,好像此时此刻只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就是与你同在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