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窗内外，关切与承诺

11 月 7 日，Prada 荣宅迎来自 2017 年 10 月开放后的第 4 次艺术展——中国艺术家李青的个人作品展“后窗”，现场展出了艺术家自 2010 年以来创作的 40 余件作品。

此次展览名称源于希区柯克拍摄于 1954 年的同名电影《后窗》，展品和展览形式与电影有某种关联，但又完全跳出了电影。

一方面，展览的娱乐性足够丰富，大部分展品都能满足吃瓜群众的猎奇心理，比如让人联想到标题党和八卦消息的几组霓虹作品，再比如一些与身体欢愉相关的画作。

另一方面，展览又不失严肃性，艺术家通过绘画、装置、声音、视频、摄影等方式，表达了对当代文化情绪的关切与承诺。

▲艺术家李青（左）、策展人Jerome Sans（右）

01 窥探的视角

从悬挂着“后窗”及“Rear Winodws”霓虹灯牌的一楼正门步入 Prada 荣宅，首先会发现门窗上原有的透明玻璃更换成了茶色玻璃，如此处理可以更让人接受一楼门厅壁炉上摆放的巨幅油画《互毁而同一的像·幽影 4 号》。

▲ 荣宅一楼门厅展示的画作《互毁而同一的像·幽影 4 号》

《互毁而同一的像·幽影 4 号》创作于 2019 年，李青绘制了荣宅前主人荣宗敬和想象中的其孙女的画像，再将它们进行粘印，直到彼此融合。两幅肖像被压合后，体现了记忆的模糊，以及参观者对于家族历史和族谱的想象。这样叠印出来的观感，很像玻璃窗的叠影效果，自然而然把人带入本次展览的气氛之中。

经由木质楼梯来到二楼，8 组两米高的《迷窗》系列作品散落在各个房间里。

▲荣宅二楼房间展出的《迷窗》系列

《迷窗》系列没有直接嵌入窗户上展出，而是做成了装置摆放在二楼的各个房间里，反而效果更符合参观的视角和心态。

窗格里的画面，体现了艺术家对于历史和时代的考量，画面中出现了很多历经上海百年城市变迁的现代建筑，比如荣宅、外滩美术馆、琥珀大楼等。

艺术家除了在窗上绘制这些建筑的标志性廓形，还拼贴了一些与那些建筑相关的信息，比如楼盘广告中的宣传画和文字、展览的现场照片、在那些场所展出过的艺术作品等。

▲荣宅二楼房间展出的《迷窗》系列

从远处看《迷窗》系列，很像俄罗斯方块，加上画中出现的建筑曾经都有另外的身份，比如荣宅曾是上海“面粉大王”荣宗敬的私宅、外滩美术馆曾是亚洲文汇博物院、国际画廊聚集的琥珀大楼曾是央行仓库……当人立于作品之前，仿佛身在时间长河中，窥探往昔韶华，体验游戏人生。

来到舞厅，所有窗户都用来展示《杭州房子系列》摄影作品，巨幅画面立马将人拉回现实。

▲ 荣宅舞厅展示的《杭州房子系列》摄影作品

眼前出现的窗中风景，就如真实的窗外景象，每面窗中展示一栋杭州郊区居民建造的现代风格独栋别墅，这是艺术家对于中国近些年火热地产经济的一个现实关切。

“在这里，真实的上流社会居所与普通人想象的豪华生活形成了对比，”李青表示。

▲ 荣宅舞厅展示的《杭州房子系列》摄影作品

对于经历过这个时代巨变的参观者而言，显然会有各种滋味在心头。尤其舞厅地板上随意铺上的地毯，更会强化这样的认知。

柔软的地毯符合奢华生活的物理体验，但地毯表面的印花却是废墟一般的视觉观感，那些在城市改造中出现的旧屋废墟地面被制成印花，与舞厅天花板的彩色玻璃形成了鲜明对比。

▲ 荣宅舞厅的地毯

进入荣宅原女主人卧室，房间内重新布置了一张紫红色床铺，床头是李青创作于 2016 年的作品《放大·香港的早晨》。

▲ 荣宅女主人卧室展示的作品《放大·香港的早晨》

这件作品中，实物窗框和窗格风景画结合在一起，画框旁边贴有杂志页、照片、明信片、小卡片等小物件。

与卧室相通的浴室，一侧墙壁上展示着艺术家收集而来的多个版本《洛丽塔》图书，唯一一本以男性形象为封面的《洛丽塔》被放置在靠墙的座椅上，旁边摆放着浴巾和拖鞋。

▲ 浴室座椅上的《洛丽塔》

另一侧墙上展示着作品《作家的墙》，拼贴着从国际杂志和报纸上剪下来的照片、明信片、地图、吸油纸等材料，还原了一个作家在旅程中收集各类素材的虚构场景。

▲ 浴室内展示的作品《作家的墙》

一间小小的卧室，李青通过各种创作材料还原了当代中国家庭的私人空间氛围，满足了参观者的好奇心和窥探欲。

三楼的阳光房里，一件名为《邻窗·荣发》的作品，展示了中国城市常见的霓虹窗景。

▲ 荣宅三楼阳光房展示的作品《邻窗·荣发》

来到莲花房，私密性的传达更加肆无忌惮，房间墙上展示的多组女性肖像画，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各种与身体欢愉相关的画面。

▲ 荣宅莲花房展示的女性肖像画

李青表示画中人物源于不同影片中女演员在亲密关系和性行为中的面部表情，“演员的表演是被规训的结果，经历了电影业的现代化过程。她们的形象，还有我们的观看方式，都是被塑造出来的。”

在荣宅的户外花园草地上，摆放着桔红色帐篷装置作品《8.75平方米》，帐篷内有一盏灯，夜晚灯亮时，作品内就会有影子被投射出来，给人的观感既真实又神秘。

▲ 荣宅花园草地上的装置作品《8.75平方米》

另外，还有一个或许会被人忽略的细节，在荣宅楼道中穿行时，见不到人，却听到一些脚步声，那是李青 专为此次展览打造的声音装置。真实的脚步声，虚拟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参观者也就成为了展览的一部分，参观的同时，也在被参观，窥探的时候，也在被窥探。

02

边界的逻辑

一楼单独开辟出来的一间暗房展厅内，李青运用荣宅本身的窗户展示视频作品《霓虹新闻》。

作品是 5 个不间断播放霓虹灯牌的 LED 屏， 那些闪烁的霓虹灯牌由艺术家在城市街头拍摄并重组而来，每一个闪现 2-3 秒，文字连贯起来就是几个完整的虚构故事。

▲ 《霓虹新闻》展示的一组霓虹灯牌

从媒介传达的角度看，这件作品很像是放大版的手机屏幕，霓虹灯牌就如同在手机屏幕上闪现的标题党。

屏幕的发光二极管传达的信息，都是通过算法推演后展示出来的文字或图像，因此各种屏幕上的信息可以理解为一种理性的逻辑输出。这种理性的逻辑输出虽然已经被事先干预，很有可能是垃圾信息，但的确是一种对压抑的释放、对边界的重建。 就这一点而言， 可以看 出 艺术家对于如今 我们身在边界模糊的网络 时代刷屏 上瘾 的另类关切。

这样的观展逻辑在三楼的《卡拉 OK 房》里更能让人感同身受，区别于《霓虹新闻》被动地接受信息，参观者可以尽情地高歌一曲《梦醒时分》。

▲《卡拉 OK 房》

卡拉 OK 的电视屏幕也可以认为是霓虹，霓虹之所以明亮，源于有衬托它的暗面，暗面意味着无限的空间和情感，闭上眼睛，感官世界完全不受边界限制。

因此，边界被主动或被动地打破，破界的首要目的之余，破除惰性才是关键。因为 身在一个急速变化的时代，景观社会里有各种新旧事物、不同社会群体，大家彼此并存，唯有破除惰性，才能满足边界划分的逻辑随时能够应对变化，避免事实的失序 。

正如策展人 Jerome Sans 所说：“李青在 Prada 荣宅开创了一种新的诗歌形式，它属于一个想象的社会，既存在于昔日梦境中，亦呈现在他今日的个人作品中，不断地发问：如何进一步接近事实真相?”

▲ 艺术家李青

出生于 1981 年的李青，创作手法可以认为不着边界，他通过绘画、摄影、多媒体、装置关切和呈现近些年中国巨变过程中的时代情绪，而 Prada 荣宅恰好成为承载他艺术理念的一个场所。

荣宅曾被誉为上海最高雅的花园洋房之一，1918 至 1938 年间是“面粉大王”荣宗敬与其家族的私家居所。战争爆发后荣氏家族离开，这座融汇中西风格的建筑几经易主，在 2017 年 10 月由 Prada 艺术基金会修缮后作为公共空间重新开放，它在过去百年时间里经历和见证了无数边界的腾挪与转换。

03 逻辑的走向

三楼展厅里《大家来找茬》系列画作，应该会成为本次展览被参观者拍摄出镜最多的背景，而且画作本身的娱乐性也足够强。

找茬游戏本身就能勾起人的好奇和参与，吸引人在画面前驻足、凝神和解读。李青通过借用电视上红极一时的娱乐节目“大家来找茬”，引导观众与绘画产生互动。

其中一幅《大家来找茬·楼姐》，画作展示了一位售楼小姐在售楼部休息的场景，参观者在凝视作品时，势必会联想到房产经济对个人生活状态的影响。

▲ 荣宅三楼展出的作品《大家来找茬·楼姐》

众所周知，各种关系的构建和审视中，我们会将其上 升到道德层面解读。然而在各种关系中，从来都不是道德问题，而是逻辑问题，而这恰好就是此次展览的特殊之地。

就创作本身而言，创作动机的纯粹性，一直被视为艺术创作的道德底线，但是纯粹与否，又该如何判定呢？

艺术是一种评价自我的方式，同时也是反映社会正义的一面镜子。拿艺术家的创作材料来说，主动选择一些网红材料或者说是娱乐材料，是不是就可以视为不够纯粹？

于 Prada 而言，邀请一位当代艺术家在自己地盘里举办展览，出发点肯定是基于自身文化价值的考量，又该如何考量其作出逻辑判断的纯粹性？

当荣宅内空置的房间被李青重新使用，那些窗户、玻璃、画面、界面……势必会唤起人们对当下生活的审视。虽然它们显得平淡无奇，甚至不够严肃，但却是某种象征，或者说是某种信号、某种证据。至于是什么象征、什么信号、什么证据，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答案。

不管你有没有意识到，我们就真真切切地生活在李青构建的后窗世界里。时间吞噬着一切，我们无法让时光倒流，也无法改变既有的历史进程。 李青尝试用各种艺术创作手法关切一个正在经历文化隔阂而又不失温情的当代景观社会，打破艺术的娱乐性与严肃性之间的边界，激活了艺术创作对于社会意识的民主承诺 。

正如美国批判社会学家 C·赖特·米尔斯在《社会学的想象力》中所主张的，“从记者到学者，从艺术家到公众，从科学家到编辑，都越来越期待具备这种心智品质，不妨称之为社会学的想象力……让人有能力在理解更大的历史景观时，思考它对于形形色色个体的内在生命与外在生涯的意义。”

Li Qing: Reer Windows

李青：后窗

展期：2019.11.07—2020.01.19

展场：Prada 荣宅

地址:上海市静安区陕西北路 186 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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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

PiPiJu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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