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李敏娜倒是被徐哲惊吓的样子吓了一大跳:“什么鬼?”
徐哲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像是身体突然被掏空了一切,眼睛虽然看着李敏娜,却让人觉得里面空洞洞的,没有任何内容。
李敏娜确实没想到徐哲是这种反应,拽了拽徐哲的袖子:“哎,我说,你怎么回事?”
徐哲被李敏娜这么一拽,蓦地回过神来:“啊?”
她强行压抑着自己的不安和焦急:“究竟怎么回事?”
李敏娜按着她坐下,自己也随即坐在她对面:“ 听说,有一个当事人被关进了看守所,结果死在了里面------ ”
“------”徐哲猛地怔住。
“——因为李处是行动负责人,家属闹得厉害,所以就------”李敏娜看着徐哲涨得通红的脸,迟迟疑疑地说。
徐哲坐不住了,抓起手机,找出李卓的电话,直接拨了过去。
余光看见李敏娜坐着没动,她就直接示意李敏娜出去。
李敏娜明白过来,不安地看了徐哲一眼,拉开门,走了。
手机响了好一会儿,没有人接,自行断掉了。
徐哲一手扶着自己胸口,不断告诫自己要冷静下来,或许李卓正在联系相关事情吧。
想给老太太打个电话,转念一想,不行,别把老太太吓坏了。
直到下午下班,李卓也没有给徐哲回电话。
徐哲几次想打个电话过去,只是心里又怕有担心,一下午昏昏沉沉地过去了。
又等了半个小时,徐哲想还是先回家,如果真有消息,李卓一定会有电话的。
正收拾东西,电话响了。
林宇阳?
“姐夫?!”
林宇阳声音平静:“徐哲,你现在还在单位吗?”
徐哲的心几乎要跳出喉咙,她极力平静呼吸:“嗯,姐夫,我在!”
“那你过五分钟下楼,我接你去妈那里。”林宇阳的声音很冷静。
“好!”徐哲马上答应。
她也没等,把手机钥匙装到包里,带上门,就乘电梯下楼。
不到五分钟,林宇阳的车就到了。
上了车,林宇阳说了一句:“回家再说。”
徐哲点点头:“好。”
到了邓光敏家里,徐哲意外地发现邓光易也在,邓光敏老太太虽没有笑容,但是也认真地跟徐哲打招呼:“孩子,你来了。”
徐哲坐过去,轻喊了声:“妈!”然后转头跟邓光易打招呼:“舅舅好!”
邓光易点点头:“好好陪陪你妈,我有事先回去了。”
徐哲心里惊恐,不敢表现出来,只是郑重地应承下来:“我知道,舅舅放心。”
邓光易的车刚出了院子,老太太就拉住徐哲的手:“丫头,害怕了?”
徐哲一愣,原以为得她主动跟老太太找话说呢,没想到人家老太太镇静着呢。
“妈,我不怕,我只是担心他。”徐哲眼睛里蒙上了雾气。
老太太眼睛亮亮的,看着徐哲,说:“徐哲, 咱们这样人家的孩子,一旦想在仕途上做点事,会遇到很多事,也会遇到很多坎坷,甚至是人为的,所以,害怕、哭闹、担心都是没有意义的,我们能做的,就是相信他,并且积极解决问题。慢慢地,你会懂的。我相信,我的儿子也会经得起这次的考验。你也要相信他,小徐,懂吗。”
老太太的手温暖柔软,轻轻附在徐哲冰凉的小手上。
徐哲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妈,你放心,我会的,我绝对相信他。”
林宇阳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婆媳两个人,没有说话。
这时,林宇阳电话响了,他按了接听键:“嗯---对---到了---没事---你放心---好,我现在就去---”
说着,他起身,拿起外套,对邓光敏说:“妈,我得出去下,李卓那边差不多了---,徐哲,如果太晚我们就不过来了,你照顾下妈!”
徐哲站起身:“好的, 姐夫,你和大姐去忙吧,妈这里有我。”
林宇阳点点头,拉开门走了出去。
邓光敏没再说什么,让徐哲到厨房吩咐李姐开饭。
三个人安安静静地吃了饭。
饭后,是老太太雷打不动的戏曲节目时间,她让李姐找出来那段有名的《四郎探母》看起来。
徐哲哪里听过什么京剧,但是为了陪老太太,也为了配合这种全家人同仇敌忾的氛围,她认认真真地看着这戏。
戏过场的时候,邓光敏对徐哲说:“孩子, 不用特意陪我,累了就先去睡吧。”
徐哲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一出戏,有字幕,也不难懂,所以,一点也没有觉得枯燥。她对老太太说:“妈,我确实觉得好看,没事,我不困。”
老太太看她说得认真,也就由她去了。
这个戏是李胜素和于魁智演的,演员的唱腔自是不必说,徐哲即便不懂,也看得出来老太太沉醉其中。
多年以后,徐哲才知道这一段戏叫《坐宫》,说的 是颠沛到敌方的杨四郎得知佘太君挂帅到两军阵前,难抑对母亲的思念,向铁镜公主求取通行的金砒箭的场景,只听铁镜唱到:有心赠你金砒箭,又怕你一去不回还。
四郎杨延昭句句恳切,郑重承诺:公主赠我金砒箭,见母一面即刻还。
看到这里,徐哲差点哭出声来,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邓光敏老太太要看这出戏了。
两人看到十点多钟。
徐哲知道老太太心里不好受,戏一结束,就问了句:“吗,要不今天我陪着您睡。”老太太闻声,笑了笑,“好孩子,人老了,睡觉轻,觉还少,你睡你的,妈没事,看会儿书就睡了。”
徐哲见老太太说得明确,不再说什么,道了晚安,就进了李洪的卧室。
躺在床上,徐哲竟觉得脑子清冷冷的,一点也没有困意。她想着李洪这几个月来,辛苦异常,人都黑瘦了一圈不说,家里更是一点也指望不上,结果------
想着想着,徐哲流下泪来,她的婚姻生活尚未开始,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徐哲心里委屈极了,她不相信李洪会有什么违纪行为,绝不相信、凭李洪的能力和水平,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他那么好,那么冷静,那么睿智,怎么可能?
退一步想,如果他真的没有处理好工作上的事情,被组织问责了,徐哲也不怕,在自己眼里,自己的老公是要自己疼的,即便有了错误,那也是工作上的,跟生活里的事情没有关系。他在生活里对她一百二十个付出,疼自己疼到了骨子里,所以越是他处于困境,自己越要加倍对他好。
徐哲恨恨地用手抹了抹眼泪,在心里暗自发誓。
她睡得一点也不好,一点儿不踏实,迷迷糊糊看见李洪走过来,人瘦得不成样子,她哭着迎上前,而他居然像不认识她一样,直直地走过去,自己哭得声嘶力竭,一回头却看见妈妈,妈妈忧心忡忡地喊她:“可心,可心,你别哭,别哭啊-----”
忽然,她身子一沉,竟倏地径直掉下去,瞬间巨大的黑暗无边无际地漫上来,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坠落的速度,吓得她大喊:“啊,李洪,救我-----”
蓦地,身子随着床一下子沉了下去,后背随即贴上一堵热墙,某人的双臂合拢,抱上了她的腰,她顿时清醒过来,“啊-----”
“宝贝,别怕,是我,是我。”李洪的声音里透着深深地疲惫。
徐哲惊得要坐起来,李洪伸手按住她,“傻女人,老公的声音都听不出来?”
徐哲回过神来,“你---你回来了?”
李洪揽过她,找准位置,认真地吻了下去。
徐哲按下心里的不安,回应爱人久违的热情。她不知道这个男人都经历了什么,可是他的温柔爱抚和缠绵亲昵,让她释放了内心的孤独和恐惧,他细细碎碎地念着:“宝贝,我来了,好想你啊,觉得有一个世纪没有爱你,想我吗,老公爱你,让我好好爱你啊-----”
徐哲一瞬间就清醒过来,他不说,她就不问,她相信他,一直都相信。现在他就在自己身边,什么都不用说了,他在,就比什么都好。
想到这,徐哲放松下来,开始回应男人的热情,两人都感受到对方的火热和痴缠。
徐哲身体软成了水,辗转承欢,如醉如痴,眼前全是彩色光晕,照的她睁不开眼睛,思绪竟像是一只小妖,冲上九霄,旋又回复而来,继续贪婪地索取着男人的爱怜,不知倦怠。
后来,她觉得,身体的亲密的交合,是一切情绪最好的出口和最直接的表达。
男人像是一只冲出藩篱的困兽, 在广袤无垠的大地上肆意奔跑,根本不知疲倦,直到很久,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徐哲醒来的时候,懵懂地发现,她躺的地方不是家里,被子的颜色是绛红色的绸缎,床头的灯也是仿古样式,同样绛红色的灯罩下垂着的是黄色的流苏,看上去颇有皇家物件的范儿。
徐哲反应过来,这是婆婆家里。
对了,昨天那个野兽呢,床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徐哲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天啊,已经10点多了,怎么没有人叫醒她。
心里一阵兵荒马乱。这可不是自己家里,这是婆婆家里啊!
只用了10分钟,三下五除二完成了洗漱任务。
待她拉开房门,走进大厅,发现邓老太太悠闲地坐在沙发上,戴着花镜看报纸。
听见动静,老太太从眼镜框的上边看向她,样子像极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奶奶,她对徐哲笑笑,“醒了?饿了吧,吃饭吧。”
徐哲脸红到耳朵根儿上了,嗫嚅地说:“妈,我睡过了,他-----”
“他吃了饭走了,没让我喊你,说让你多睡一会儿。你姐替你向单位请假了,你休息一天吧,这几天提心吊胆的,也累了。”老太太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徐哲心下了然,哦,还真是他回来了,要不然自己都觉得昨天是做梦呢。
吃了早饭,已经快晌午了,徐哲陪着老太太侍弄了一会儿菜园里的秋白菜,一边说笑一边干,不觉中两个小时过去了,肚子不饿,但是真的很乏。
老太太到底年纪大了,干了一会儿活儿,就得好好歇着,招呼徐哲自己吃点东西,就去睡午觉了。
徐哲跟李姐包了饺子,老太太醒了三个人美美地吃了顿。后来李卓过来把徐哲带回了市里她自己的家里。
徐哲发现李洪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因为书房的书桌上放着一摞摊开的材料。徐哲随手把材料捋好,居然看见第一份材料的标题是《关于南同市法院被执行人死亡事件的调查报告》,南同?
南同法院?是她下派地的法院!
看来这是南同法院写给省院的报告。
徐哲的眉头不禁微蹙起来。
原来,省法院为了扭转本省“基本解决执行难”在全国法院被动落后局面 ,年初开展了几次专项行动,效果很好。为了巩固战果,继续推进实现目标进程,此次李洪上任后,日前又大张旗鼓组织开展了全省 法院“执行暴风行动”,重点就是针对“老赖”,加大追踪和督促力度,拒不执行的一律采取司法强制措施。
南同这个案子,标的额只有3万1千元,真是小案子。被执行人是当地一个经商多年农民,狡猾又泼皮,虽然名下有私人企业和两套房产,但就是不配合法院执行。
南同法院觉得这个案子标的额小,被执行人又有执行能力,就多下了力气,但多次查找围堵被执行人未果,最后在公安机关配合下,定位到了他的手机GPS,抓到了人,办了拘留手续,立即就与公安机关办理了交接手续,羁押起来。
一切都按照程序规定处理的,并无差错。
可是,谁知道,在看守所第四天,这个人心脏病突发,死了。
死者家属不依不饶,先是大闹看守所和当地公安局,后来不知怎的,找到了南同县法院,最后闹到了省院和省委政法委。价码一加再加,不仅要求法院赔偿家属500万元,还提出要求,对案件的承办法官林文博以及相关领导包括李洪等,给予严肃处理,
“林文博”?
难道是文博办的案子?
徐哲直接翻到最后,报告的最后,南同县法院拿的处理意见是:给予案件承办人执行一庭副庭长林文博记大过处分。
报告的这一处理意见部分,被人用红笔在文字下划了一条红线,应该是李洪在读报告的时候划的。
为什么划线呢,难道是对南同的处理意见不满意吗?
徐哲不明白法院的事情,也不知道文博是不是真的在工作上存在违纪违法行为,但是,她知道,文博极其聪明,也很正派,他既不会因为业务水平原因犯下错误,更不会因为廉洁问题被人诟病。
只是------
她想了想,拨通了佳楠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