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美国教美国人英语，英语不流利不代表一个人思想没有价值

文/Ego（日报作者）

我尝试接受挫折与失败，只期望来年更加从容坚强。

在我的留美生涯中，第一次体会到“you are on your own”的无助与惶恐不是第一次远离家乡只身飞越太平洋时，也不是独自拽着三个箱子上百斤的行李在深夜的芝加哥徘徊时，而是当我的mentor丢给我一本砖头一样的课本说“下个星期你就用这本书教大一英语课”时。于是，我，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一个从小内向胆怯的人，——就开始了在美国当助教教英语的日子，每天面对的是一群美国人：大多刚刚走出高中，生长于小镇农场，有的甚至从未见过国际学生。

于是，冲突不可避免。

诚实地说，第一个学期对我而言简直就是一段“traumatizing”的经历。开学第一天，当我终于没有夺路而逃、战战兢兢走进教室的时候，迎接我的除了审视与怀疑，还有抱胸斜睨的挑衅。一个金发碧眼的男孩当面对我说：“我在高中接受了‘最先进的教育’,我不需要上你的课。”

总之，“I'm too good for you to teach.”

而我毫无还手之力，我也怀疑自己站在这样一群美国人中教英语，有点像笑话，我担心要是有人选择退课是不是就证明我不行？后来，上课时会有人模仿我的口音，哄堂大笑；讲解作业时会有人直接对我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虽然此时的我已经是在美国生活了一年的文学专业研究生，我的英语已经通过了英语系的重重测试。

我害怕失败，所以我坚持。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觉得有些失败好像真的无法避免。比如我永远无法像我的美国mentor那样自如地在课堂上边开玩笑边讲课，和大家打成一片，我站在讲台说着英语却是我自我意识最为强烈的时候：“我强烈的意识到自己是个中国人，有时讲着讲着会突然卡壳——糟了，这个概念怎么用英语说来着？一口气别在喉咙里就想飙中文。”

我强烈地感到自己是来自中国，一个有着完全不同文化与历史的民族，当课文里有“black”或、“African American”、伊斯兰、宗教、移民或者堕胎时，我的额头都会冒汗，不知道什么才是那根无影无形的分寸线。因为我远远不是美国文化的一部分，面对台下唯一的黑人学生、偶尔的穆斯林学生、天主教或基督教学生还有墨西哥、厄瓜多尔 、印度、韩国等等各种移民家庭的学生，我作为一个外国人有多大的资格去评论？

我也永远无法像我那个身高六尺体重两百磅的男同事或那个一头红发皮衣皮裤女王一般存在的爱尔兰同事一样，走进教室的那一刻就散发着“I can crush you”的气场，下面的美国学生们都会服服帖帖地乖乖听讲。我不过是身高五尺体重不过百的亚洲女生，还遗憾地长了一张学生脸，不知道可以被台下那些画着烟熏妆的女生甩出几条街。我甚至要把那个一米九几的男生约到人来人往的星巴克跟他聊一聊关于我要fail他的这件事。是的，我只是担心，怕他打我。

于是后来，我想有些挫折与失败是需要被接受的，起码对我而言，语言、能力、性格上的缺陷和文化的差异都让我意识到自己可能永远达不到正真意义上的成功。所以我选择了接受：承认自己的缺陷，学会从容坚强地面对失败。

现在的我，还是在教美国人英语。

但开学第一节课面对一张张陌生的美国面孔，我会开诚布公地说：“我来自中国，我的英语有口音，如果听不懂请告诉我，我会重复或者写下来知道你能懂。”

我会让大家读华裔作家谭恩美的文章“母语”，讲到她的移民母亲因为英语不好而被歧视时，我会告诉他们英语不流利不代表一个人思想没有价值。

有人质疑我的能力或抱怨这些作业so confusing的时候，我会从容地告诉他们：我理解你们的担心，你们可以选择退课，我尊重你们的选择。好笑的是，从来没有人因此退课。

虽然我也很想有一个励志的关于成功的留学故事，但事实就是我的故事是关于“失败”的，很多时候在美国教英语的这些经历都让我怀疑自己当初选择留学这条路或者我是否真的适合教育这个行业。至今见到新生中那些金发碧眼的男孩我都会不自觉心跳加速，不是一见钟情，而是进入战备状态，耳边还会偶尔响起“I'm too good for you to teach”。我想我的失败大概真的和成功没什么血缘关系，那我就接受好了，只是希望来年可以更加坚强从容，成为更好的自己。

编辑/不二斋（[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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