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的边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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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欢迎每天听本书,今天为你解读的是《危险的边疆》。这是一本专门写东亚地区草原文明历史的学术专著,作者是世界著名人类学家托马斯·巴菲尔德,他是美国波士顿大学的人类学系主任。这本书的价值在两个方面特别突出,第一是和其他的以中原的视角来解读草原文明的历史书不一样,这本书,完全站在草原文明的视角来讲述草原文明与周边文明之间的关系。当然,和草原文明关系最密切的还是中原文化,所以这本书的副标题叫作“游牧帝国与中国”。


第二,和我们过去通常把北方的游牧文明视为一体的旧习惯不同,在巴菲尔德看来,在过去几千年中,东亚地区并不仅仅存在着草原和中原的双边对立。还有一个第三方,就是在地理上生活于东北和俄罗斯东南部的文明区域。在习惯上,这一文明被称为“东胡”。历史上,匈奴、突厥、柔然、蒙古都属于草原文明,而鲜卑、契丹、女真和满洲,都属于东胡文明。


作者认为,中原、草原和东胡,三者之间,在东亚地区展开了长期的博弈,并因此形成了一定的历史循环现象。简单来说,就是在一般情况下,博弈先在草原和中原展开,而博弈到一定程度,双方都开始衰落之后,东胡开始崛起,并建立一个跨越草原和中原的“边疆政权”。比如,匈奴和汉朝长期博弈后,鲜卑在“南北朝”时期崛起,建成了“北魏”和“北周”政权;唐朝在与突厥和回鹘博弈之后,契丹、女真在宋代时崛起,建立了“辽”和“金”两个政权;明朝和蒙古博弈之后,满洲在明朝末年崛起,建立了“大清”政权。


你看,在巴菲尔德笔下,东亚地区的文明关系远不只是草原与中原的双边互动。我要带你从这本书中找寻的,是在过去几千年中,东亚地区的这三种文明体系,是如何对抗、博弈、融合以及相互塑造的。


好,下面我就通过三个部分,来讲述这本书的主要内容。第一,我们先从匈奴的兴衰来看看,中原文明对草原文明究竟产生了哪些影响?第二,我们再来看看,“北魏”“北周”“辽”“金”,这些“东胡系”的政权,为什么能成功地在中原立足? 最后我们再看看,同样是成功统一中原的北方政权,元朝和清朝究竟有什么不同?


第一本书


我们先来说第一部分内容,匈奴的兴衰究竟和汉朝有什么关系?


一提到匈奴,大家肯定会有一个固有印象,就是匈奴在军事上很强大,而且长期对汉朝进行压制。比如,汉朝初年的时候,刘邦被匈奴的四十万骑兵围困在白登山上七天七夜,最后只能用计脱身。而在被压制了七八十年之后,汉朝直到汉武帝才有能力组织起北伐。这个故事当然没有错,但仅是真实历史的一部分而已。如果站在匈奴的角度,把这个故事再讲一遍,内容就会大不一样。这就要从匈奴政权的起源说起。


我都知道,在学术界有一个公认的事实,就是中国之所以会在秦朝时完成政治统一,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来自北边匈奴的军事压力越来越大。战国时期入侵中原的匈奴骑兵规模就已经有十几万了,而到了汉初的时候,匈奴已经能够一次性出动40万大军,所以,中原只有构建更大规模的政治体才能够同匈奴抗衡。这个理论虽然没有错,但在真实的历史进程中,有一个时间差的问题。秦朝统一天下是在公元前221年,六年之后秦始皇就发动了对匈奴的北伐,三十万大军从长城出击,把匈奴击退了七百里。有一句话,我们都知道叫“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抱怨”。也就是说,至少在秦朝时期,在军事上中原是对草原反压制的。但是,仅仅十五年之后,同样出动三十万大军的刘邦却差一点被围困致死。中原和草原,双方的力量对比似乎发生了逆转。那我们就要问,这十五年中,草原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对于匈奴来说,这十五年的日子真的不好过。首先南边秦始皇把他们击退了七百里,其次西边的月氏也对匈奴进行军事压迫,匈奴为生存不得不向月氏进贡,而东边的东胡也在不断蚕食匈奴的领土。南、西、东三个方向同时对匈奴进行压制,匈奴真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境地了。此时此刻,匈奴有两种选择。第一是离开草原,向更北的,环境更恶劣的地方迁徙;第二,就是想办法让自己强大起来。北迁的成本实在太高,所以匈奴只能背水一战。


其实,匈奴自身的实力并不弱,问题在于他们原先的政治体制,让他们的军事优势发挥不出来。公元前209年之前,在政治上,匈奴处于一盘散沙的状态,那个时期,虽然也有单于,但他的政治地位实际上仅是部落联盟的联盟长而已,就跟周代的天子相似,对各个部落基本没有控制力,更不要说统一指挥了。这就是为什么,中原地区会频繁地遭受匈奴的入侵,因为入侵的匈奴根本不是一伙的。前面虽然说过,战国时期就有十几万的匈奴军队入侵中原,但这十几万军队是拼凑起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抢劫,所以,十几万大军被李牧很轻松的就击溃了。这种形式到了冒顿单于的时候发生了改变,冒顿单于是一个铁腕单于,他为了当权,不惜弑父杀妾。他建立了一支属于自己的直属军队,并利用军事和外交手段将原本松散的匈奴重新统一,建立了匈奴帝国,时间就是公元前209年。说巧不巧的是,秦始皇在后一年去世。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熟悉了,冒顿先击败了东胡,然后驱逐了月氏,甚至月氏首领的头骨都被他拿来当酒壶。在东西两边都搞定之后,冒顿率四十万大军南下,逼迫汉朝同匈奴展开贸易与和亲。这就是为什么,匈奴能够在十几年之中迅速崛起的原因。


这个时候匈奴是东亚地区的头号霸主,按理来说应该高枕无忧才对,但实际情况却不是这样。即使是逼着汉朝采取和亲和贸易的政策,匈奴在面对汉朝的时候,仍然不轻松,原因很简单,两个政权的实力相差太大了。匈奴的总人口是150万左右,只有汉朝的1/40,双方的人口体量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别。虽然,在军事上匈奴胜了汉朝,但组成一支四十万的大军,这事对匈奴来说已经是极限了。同时,北方草原气候恶劣,除了牲畜和毛皮之外,几乎什么都没有。因此,在经济物资上,匈奴严重依赖中原。这样一来,匈奴就陷入了一种很尴尬的境地,一方面与汉朝为敌,另一方面又要严重依赖汉朝。但如果在经济上严重依赖汉朝,匈奴就很难保持政治上的独立。史书就曾经记载,汉朝向匈奴开放贸易之后,“匈奴自单于以下皆亲汉,往来长城下”。但是,如果匈奴为了保持政治独立而和汉朝完全断绝经济关系,连生存都会变得很困难。于是,在这种情况下,匈奴单于就采取一种“外部边界战略”。这里的“外部边界”指的是中原和草原之间的界限,这个“外部边界战略”,其实就是利用军事优势,不断向汉朝施压。于是,即使是在有和约的情况下,匈奴仍然会不定期地对中原进行军事劫掠,逼迫汉朝更新条约。这样一来,匈奴就可以利用军事,一方面保持自己的独立和平等,另一方面又以此来获取更多的经济利益。这种战略一直持续到汉武帝时期。


汉武帝之后,匈奴的“外部边界战略”开始崩溃,主要原因有两个,第一,在绝对实力上面,匈奴的军事力量已经不足以支撑其政治独立了,也就是原先那种通过武力逼迫汉朝更新条约的办法,失效了。第二,匈奴内部爆发了政治危机,整个帝国开始分裂。第一个原因大家都很熟悉,不用多说,我们重点说一说第二点原因。刚才说到,匈奴原本只是松散的部落联盟,是冒顿单于把匈奴在政治上统一起来的。这种模式存在一个致命的缺陷,因为从本质上来说,匈奴单于并不是一个制度,而是一种权威,只有拥有权威的人,才能领导匈奴。这样一来,匈奴就没有固定的权力继承模式,往往都是兄终弟及。也就是说,只有当最后一个弟弟去世以后,才轮到子一辈继承权力。这样一来,匈奴的继承者就不十分明确,同一时间可能有很多人都有继承的资格。于是,在遭受汉朝的军事打击之后,匈奴一度分裂成五个部分,史称“五单于并立。”在这种情况下,外部边界战略肯定执行不下去了,于是匈奴开始了“内部边界战略”。这个战略其实也简单,就是为了能够战胜其他单于势力,五单于之一的呼韩邪单于就在政治上依附汉朝,在名义上成为汉朝的从属,然后利用这层关系,向汉朝谋求经济支持,以此来打击其他的单于部落,恢复匈奴的统一。所以,历史上,匈奴分裂成了南北两支,南匈奴采用“内部边界战略”在汉朝的帮助下,将北匈奴赶出了北方草原。


你看,这就是巴菲尔德用草原的视角,为我们描述的匈奴历史。过去,我们看待匈奴总是带着一种中原视角,把匈奴看作是外部的军事和政治威胁。却没有想到,站在匈奴的角度,汉朝也是一种外部威胁。同时,匈奴自身也存在着内部危机,而为了应对这些危机,匈奴自身也经历了很多历史阶段。从松散的联盟到政治统一,从“外部边界战略”到“内部边界战略”。而且,在历史上,不仅匈奴面临着这样的问题,经历了这些阶段。唐朝时的突厥和明朝时的蒙古,都有相似的经历。比如突厥也曾分为南北突厥,蒙古也曾分裂成东西蒙古,这是一种草原政治的典型模式。这就是第一部分的主要内容。


第二部分


接下来我们来说第二部分内容,东胡是如何兴起?又为什么能在中原地区成功地建立政权?


我们首先来解释一下“东胡”。“东胡”有两种含义,首先和匈奴同一时期,生活在中国东北和俄罗斯西南地区的部落,被称为“东胡”,这是狭义上的东胡。广义上的东胡,指的是在“东胡”部落消亡之后,在这一地区生活的其他部落,比如鲜卑、契丹、女真、满洲等等。在历史中,“东胡系”和“草原系”有一个最大的不同,就是匈奴、柔然、突厥都没有在中原地区建立过政权,只有蒙古统一过中原。而鲜卑、契丹、女真、满洲都曾经在中原地区建立过比较成功的政权,这是为什么?原因说起来其实很简单,“草原系”的游牧者所建立的政权都是只有草原视角的一元政权,而“东胡系”的游牧者建立的政权是一种二元政权,因为它们能同时兼顾草原视角和中原视角。


我们下面来详细地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我们首先来解释一下一元政权。在第一部分中,我们已经详细讲述了匈奴的政治逻辑。在匈奴那一套政治逻辑中,无论是“外部边界战略”还是“内部边界战略”,其出发点都是自身的政治需要和经济需要。中原地区对他们来说,仅仅是可以被抢劫和敲诈的“钱袋子”,另外,中原还有可能威胁他们生存的政治力量。所以,他们既没有在中原地区建立政权的兴趣,甚至对不能进行游牧的领土也不感兴趣。他们一心一意就是保持自己的政治独立,即使在名义上成为汉朝从属的时期,匈奴的政治在实际上也还是独立的。后来的突厥、回鹘,都是如此。比方说,在安史之乱的时候,唐朝平定不了叛军,还借助回鹘的力量收复长安。我们都知道,当时的长安已经是千年古都了,是农耕文明最繁华的所在,按理说回鹘可以乘机占领长安,或者向唐朝提出其他的领土要求。但是,回鹘在收复长安之后,将长安城一抢而空,只留下一座空城给唐朝,他们只对财富感兴趣,对领土几乎没有丝毫兴趣。像这种只有草原政治意识的政权,就是一元政权,更准确地说,是草原性“一元政权”。


既然匈奴、突厥、回鹘的政治都是以草原为中心,那么这种政治模式必然是无法适用于中原的。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即便是匈奴在中原地区建立了政权,比如东晋时期的前赵、后赵,也都是昙花一现,存在不了多长时间。这里稍微解释一下,严格意义上“后赵”政权是羯人建立的,但羯人实际上是匈奴的一个旁支,所以“后赵”政权算是匈奴文明。


那么为什么像鲜卑、契丹、女真这样的“东胡系”就可以成功地在中原建立政权呢?因为,他们建立的政权,一般同时具有中原和草原的二元性,或者说游牧和农耕的二元性。比如说,南北朝时期的北周政权。北周虽然是鲜卑人建立,但是北周政府却能做到,从具体的文化背景中剥离,在政治上既不偏袒鲜卑,也不偏袒中原,建立了一个具有双重文化认同的政权。再比如,北周政权让所有人都姓鲜卑的姓氏,隋朝的开国皇帝杨坚,就曾经叫“普六茹坚”,“普六茹”就是鲜卑姓氏。姓氏虽然改了鲜卑的,但是在文化上北周却是大力推崇儒学的。而且,在政治上,北周是鲜卑、中原并重,大批的中原士人在北周政权中有很高地位。后来的辽和金也是如此,辽的行政系统有南北之分,北院管契丹,南院管中原。金朝一方面以骑射打天下,另一方面又极其推崇中原文化,金朝的各个皇帝都精通儒学和诗词。这种能同时兼具和平衡草原、中原两种文化的,就是“二元政权”。书中总结这种二元政权的模式说:二元化让官僚机构和游牧的军事部落都被统合在皇帝手中,于是这位皇帝对于双方而言都具有绝对的权威。


那么,为什么“东胡系”可以建立二元政权呢?原因有两个。第一个原因比较根本,草原和中原之间界限分明,年降水量高于四百毫米,就可以进行农业耕种,而少于四百毫米的就只能长草。所以地理上的四百毫米等降水量线就是南北之间的分界线,这条线大约跟长城的地理位置相当。但这种界限也不是绝对的,在中国东北部和俄罗斯西南地区,因为地靠海洋,所以这里最北边是草原,中间是森林,南部是可以进行农耕的地区。所以,在经济和生活模式上,这一地区的部族,既熟悉游牧,又熟悉农耕,因此天然就兼具中原和草原的二元视角,这是根本原因。还有一个直接原因,就是从北魏到北周,鲜卑人通过长达上百年的尝试,终于建立起了一个二元化政权的先例,让后世有了模仿的对象。


于是,中原、草原和东胡之间,就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权力周期。最开始的博弈是在草原和中原之间展开的,例如汉朝与匈奴,唐朝与突厥、回鹘。而等到草原和中原双双衰落之后,东胡政权就通过二元化的方式,在中国北方崛起。例如,匈奴和汉朝衰落之后,鲜卑崛起。唐朝和回鹘衰落之后,契丹和女真崛起。这就是作者为我们勾勒出的一个宏大历史图景,也是第二部分的主要内容。


第三部分


通过第一部分和第二部分的讲述,我们知道了草原政权和东胡政权的政治逻辑,以及在他们的影响下,中国历史,或者说东亚历史的运转周期。但是历史从来都不是数学题,所有的政治逻辑和历史周期,都有例外的时候,这个例外,就是元朝和清朝。这两个王朝都是统一中原的游牧政权,蒙古虽然在血缘上和“东胡系”有关系,是鲜卑旁支的后裔,但在后来的几百年中,他们主要的生活方式和政权崛起都是在北方草原。所以严格来说,蒙古是“草原系”政权,他们建立的元朝存在的时间不足一百年;满清源自东胡系,他们所建立的大清,存在了276年。在第三部分,我们就来看看,元朝和清朝在政治上有什么不同。


先来说元朝,关于元朝,很多人都认为元朝是中国历史上面积最大的朝代,有3300万平方公里,几乎相当于两个俄罗斯大。但实际上,元朝虽然面积大,但却只有1375万平方公里,只比清朝大59万平方公里,有3300万平方公里领土的不是元朝,而是蒙古帝国。蒙古帝国是成吉思汗建立,后来的继任者前后分别是窝阔台、贵由、蒙哥。蒙哥死后,忽必烈和弟弟阿里不哥争夺汗位,这直接造成了蒙古帝国的分裂。四大汗国和元朝各自独立互不统属,虽然后来四大汗国曾一度承认元朝是“宗主国”,但仍然改变不了蒙古帝国分裂的事实。也就是说,元朝只是原先蒙古帝国的东亚部分,控制区域包括北方草原和中原。


我们在前面说过,草原系的游牧政权对中原领土没有兴趣,但蒙古看上去是一个例外,它不仅统一了中原,还在中原建立了政权。不过,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并不算是个例外,因为统一中国只是当时蒙古征服世界计划的一部分。而后来,元朝之所以会建立,完全是因为蒙古帝国分裂导致的。更关键的是,元朝虽然统一了中原和草原,但是在政治逻辑上,它依然延续的是草原系的一元传统,这一点在很多方面都有体现。


比如在认知方面,蒙古人根本无法理解中原地区的优势和作用,他们曾一度想将中原地区改造成草原。其次在文化方面,他们对于中原文化极度排斥。在元朝皇帝中,除了忽必烈和元顺帝之外,其他皇帝都几乎不会中原的语言。他们还把儒家思想放置在很低的位置,所谓“九儒十丐”,就是说儒生的社会地位,仅仅比乞丐高。然后在社会层面,人被分为四等,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南人,社会地位相差很大。最后在行政方面,担任政府高级职位的全都是蒙古人和色目人,而中原人只能担任低级职位。这一切都说明了,元朝是一个以蒙古人为中心的一元化政权。所以,元朝的政权其实很不稳定,忽必烈和元顺帝在位时间加起来刚超过五十年,而在剩下的四十多年中,竟先后出了十几位皇帝。而且在这不到一百年的时间里,来自民间的武装起义,竟先后有18次之多。种种迹象都表明,光靠蒙古人和蒙古文化,是无法长期治理和控制中原的。


而且在元朝皇帝的观念中,中原地区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元顺帝,在朱元璋的军队兵临城下的时候,元顺帝几乎没有尝试任何方式的抵抗,直接弃城而走。书中对此评价说:尽管元朝首领们已经长期远离草原生活,但他们还是以同样随意的方式,像他们的前辈获取中原一样,轻易就放弃了中原,全然不考虑有什么后果。


和元朝相比,清朝不仅存续时间更长,而且在政治上高度稳定,领土面积也跟元朝差不多,有1316万平方公里。清朝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不仅仅在于它延续了“东胡系”的“二元政治”。甚至还超越二元政体,建立了一个多元政体。


刚才说到,“二元政体”就是让政府本身具有游牧和中原的双重身份认同。而清朝不仅建立了双重身份认同,还进一步建立了多重身份认同。比如,我们都知道,清朝的军队以“八旗制”为主,而“八旗制”不仅仅包括满洲人,还有蒙八旗和汉八旗。不仅如此,清军入关时还借助了一股纯中原的力量,就是吴三桂。在平定天下之后,吴三桂和其他中原军事力量被封为具有实权的“藩王”,和八旗军事贵族平起平坐。


当然,很多人都知道,在康熙时期吴三桂被清朝政府武力平定,但这并不是说清朝政府打压纯中原的军事力量。在吴三桂被平定之前,满洲的军事贵族,就随着鳌拜的倒台被康熙狠狠地打压过一次。也就是说,在军事上,清朝政府并不特别偏袒任何一方。在政治上也是一样,在政府机构中,满、汉官员的比重几乎差不多。而且清朝十分重视科举制,无论出身草原还是中原,大部分人都要通过科举制才能入朝为官。


这是清朝处理满洲与中原关系的策略,是典型的“东胡系”政治传统。但是,清朝和北周、契丹、女真不同的是,清朝不仅同时建立了中原和草原的身份认同,还陆续建立起了其他地域的身份认同,比如西藏与蒙古。我们可以看到,清朝皇帝既是中原地区的皇帝,又是满洲八旗的旗主,还是蒙古地区的大汗和藏地的文殊菩萨转世。也就是说,清朝政府建立了至少四种文化身份认同,这就是为什么说清朝超越了传统二元政治的原因。


在这种政治模式下,过去作为中原和草原区隔象征的长城,就完全失去了实际上的意义,从此变成了历史遗迹和文化符号。过去,在东亚地区博弈的三角关系,也在清朝最终完成了融合。


总结


好,到这里这本书的主要内容,已经讲述的差不多了,最后我们再来总结一下。


在教科书和许多历史普及类著作中,中原和草原之间的关系,常常被描述成一种长达几千年的对立关系。很多人在讲述这个领域的历史时,也更加注重所谓的“胡汉”之分与“华夷”之别。甚至更极端的,还会上升到民族对立与文化存续的程度,所谓“崖山之后无中国”,就是这方面最典型的例子。


但通过这本书,我们就能看清,草原和中原两种文明真实的交互过程。在历史过程中,无论是匈奴、突厥、蒙古,还是鲜卑、契丹、女真,都是东亚历史的塑造者,也是中国历史的塑造者。中国历史上每一个王朝的兴衰和权力更替,都有“草原系”和“东胡系”的影响和参与。而现代中国,包括西藏、新疆、内蒙古、东北、中原的广阔疆域,实际上是清朝时期固定下来的。


到这里不得不说,所谓的“国家”“民族”其实都是近代西方的政治概念,而中国的传统从来都是注重文化认同,孔子在两千多年前就说“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中国入夷狄,则夷狄之”。这些能在一定程度上说明,在中国,文化认同高于血缘认同,而在历史中,中原和草原之间的关系,不是简简单单的对立关系,而是不断博弈、不断影响和相互塑造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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