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等你长发及腰,本王娶你可好 ?”
“等我长发及腰,你都成老头了,谁要嫁给老头。”
“你十六岁,本王必以八人花轿娶入进恭亲王府。”
“我家姐姐十四岁就嫁人了。十六岁,那岂不要三年之后,你真的都变老头了。”
“你未长大,本王怎敢变老……明天我将领军去嘉峪关,一去也是三年,三年,很快就过了。”
“你带去打仗,怎么不带上我,我可是京城小魔王!功夫厉害着呢。”
“打仗是讲究排兵布阵,功夫再厉害用处也不大,况且哪有女子随军的。”
“三年就三年,懒得跟大叔你争辩……我们拉勾,三年之后,我长发及腰,上你的八人花轿。”
那夜,满圆明月从此缺,
那夜,约定誓言未兑现。
2/
这刻,花思云跪在佛前,
这刻,花思云目空一切。
千佛宝寺,万树圣莲争盛开。
大雄宝殿,一众比丘齐梵唱。
过百岁的惠悟大法师手拿剃刀,缓缓的道:“我这剃刀下去,你便是佛家弟子,从此青灯相伴,不得返还红尘。”
“只要能救他,你杀了我亦可。”花思云平静的道。
“你情丝未断,本不该留在寺中,但你在红尘,为魔作恶,我也只得替天下苍生留下你。”
“我若是要走,凭你们休想留下我。”花思云冷笑道,“少费话,这只是一个交易。你们救活他,我抄经终身,绝不下山。”
惠悟大师太长叹一声,拿着剃刀的手颤抖不停放在花思云的头上,唱道:“第一刀,断除一切恶;第二刀,愿修一切善;第三刀,誓度一切众生。”
随后,一众比丘尼同唱:“金刀剃下娘生发,除却尘劳不净身,圆顶方袍僧相现,法王座下又添孙。”
“本座赐你法号妙一,望你能得妙法,得归一,日后你便在独孤峰绝情堂抄写经书吧。”
花思云看到一地的发丝,捡起一缕,想起那夜他说“等你长发及腰,本王娶你可好”,一颗热泪掉了下来。
3/
那年,他领军镇守嘉峪关,
那年,他浴血沙场欲不还。
这刻,他一生威名传天下,
这刻,他心如死灰立佛前。
“王爷,请三思呀,”老太监跪在恭亲王柏烈足下,“皇尚说了,您若回宫,九五大位就传于您。”
“那破椅子,谁要谁去座。”柏烈喃喃道,“云今生的错过怕是前生我修得不够,那从此刻起,我就在这佛前好好的修,修我俩的来生缘分。”
“王爷,不可,千万不可!”老太监长哭道,“你怎能为一个死去的魔女,而放弃为天下苍生谋福谋利。”
“我心已决,休得再说。”柏烈并未发怒,对一旁的禅定大和尚说,“请法师为我剃度。”
禅定老和尚不敢跟柏烈说江湖的传言不实,血洗江湖求长生果的花思云并未死。他更知道,魔女怒杀天下却只是为救沙场重伤待死的这人。
禅定老和尚重重叹了口气,道:“王爷,这求佛求真的寺院,不该是您修来生情缘的地方,您要修行,那红尘世间才是最大的道场,您还是登上九五大位,为天下百姓谋福吧。”
“大师不必再说,请许我一处楼阁便是。”柏烈说完,拿过一把剃刀,割下一缕头发。再把刀剃去禅定大和尚。
禅定大和尚摇头接过剃刀,边剃边念:“您来此处不为佛法,我也就不赐您法号了,就叫您修缘僧吧。断情崖有一处草堂,您去那抄经也好,念佛也好。”
柏烈朝三宝大相磕着头。
4/
十年后。
天山之巅,百年一次的天下无相大法会。
所谓无相大会,是佛界以文论法,以武证法,参会者一身白净素衣,头戴白沙斗笠。只可见一双手。于是天山之巅,有如万千白影汇聚。七日之后,两位胜者将登上云台决斗。
法会开始,万千佛众同唱《无相经》,一时,如同天山在呜鸣。
一个白影飘然落在万千佛众前。
她手拿三尺狼毫笔仰天长笑,无视众佛徒。
禅定大和尚合十道:“菩萨何事笑闹法场?”
惠悟大师太却慌乱的站起,伸着颤抖的手道:“妙一,你怎么下山了。”
妙一冷冷的道:“百年一遇,无相大法,没有魔,何以论佛!”
禅定大和尚道:“菩萨这是要以身试法。”
“佛有佛的无相,魔有魔的无相。各位且看看我的大法。”妙一说完,挥笔对着空中写着,空气凝聚成字:
色相、声相、香相、味相、触相、男相、女相、众生万相即为无相。离一切诸相即我魔。
那个大写的“魔”一写出来,众佛徒脸色大变。
惠悟与禅定忙合掌念道:“南无阿弥陀佛。”
妙一写罢,大笔一挥,那些凝聚而成的字化作点点气箭,击在盘坐的众佛徒身上,众佛徒顿时素衣泛出点点红印,个个有如衣绣红梅,只是这红梅在慢慢放大,终而一众素衣成万千血柱。
妙一飞身登上高耸的云台,狂笑着道:“万千佛众骗人欺己。因果报应,终究到底亦是交易,三柱廉价香火想换一生的富贵平安,所谓佛法无边,我让尔等自身不保……”
惠悟苍老的身体跌倒在地,老泪纵横:“抄经十年化不了你的魔性,让法会成了修罗场。罪过罪过!”
禅定脸色也苍白之极,回头对身后盘坐的无相人道:“修缘僧,可否出手修正佛道大法。”
修缘僧静静的道:“佛高一尺,魔高一丈,愈进愈阻,永无止息。到底是佛成就了魔,还是佛成就了佛。”
禅定仰天道:“天道苍桑,若今日纷争止于今日,你的来生缘将由万千佛徒替你修。”
“那……我去罢了!”修缘僧缓缓起身,而后一跃,上了云台。
5/
白沙之下,妙一冷道:“你想度我!”
白沙之下,修缘僧微微一笑:“修缘僧只想度自己!”
“这声音……”妙一心头一怔。
“望菩萨成全。”修缘僧盘坐下来,伸手在空中画着。
妙一看对方聚气凝成的巨大“佛”字出现在眼前,立时无名火起,盘坐云台,聚气凝成“魔”。
两人同时手一挥,“佛”与“魔”化作万千气箭,射向对方。
两人身上素衣,现出梅红点点……
那些梅红从含苞未放到慢慢盛开。
这个慢慢并不慢,这盛开的梅花也不调谢,而是一朵一朵连在了一起……
两人再一次,手一挥。
这一次,力道都少了许多,无法再聚气成箭,只是形成一道狂风。
这道狂风,吹得两人的云台摆动不止……
这道狂风,吹落了对方的白沙斗笠……
6/
空气似乎凝止,虽然云台还是摇摆不止。
妙一与修缘僧看到对方颜容,都惊愕无比,但很快脸上落出笑容。
修缘僧伸出手来……
妙一也伸出手来……
云台将碰在一起的时候,他们的手牵在了一起……
云台两摆向两边的时候,他们牵着手,双双掉了下来……
云台很高很高。
高得让他俩在跌落时,能微笑着,伸手去抚摸对方的脸……
高得让他俩在跌落时,能回忆很多很多……
他说:“等你长发及腰,本王娶你可好 ?”
她说:“等我长发及腰,就上你的八人花轿。”
他说:“今生错过了,来生可好!?”
她说:“来生太远,今天就好。你我皆是无相人,何必在乎那些俗套。”
他拥着她,随风而飘。
飘向开满彼岸花的黄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