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香港上市公司传递娱乐一则并购公告在内地偶像公司中引起震动。
公告显示,拥有杨超越经纪约的闻澜文化,被传递娱乐附属公司以9600万的价格收购了60%股权,闻澜文化估值一跃达到了1.64亿。而此时,根据审计,闻澜文化2018年度净资产只有626万元,年收入687万元,税后净利润甚至为亏损。
不完全统计,内地拥有偶像经纪业务的公司共计134家,2016年以后入局的公司多达57家。偶像产业看似如火如荼。
但经过调查整理,娱理工作室发现偶像公司投融资进程从2018年中下旬就开始停滞。产业还处在个体户送人头时代,整体融资止于A轮。一家为数不多的融资走到B轮以上,看起来很风光的大公司,实际上正在申请破产清算。
一位在偶像行业摸爬滚打了5年的公司创始人向娱理感叹:现在从上海到北京数,存活的偶像公司不超过20家。
传递娱乐关于收购闻澜文化60%权益交易披露(部分)
01
难以复制的闻澜故事
娱理工作室统计了市面上主要存在的16家偶像公司融资情况,发现在2018年中左右,偶像行业曾有一波融资潮,如原际画、青藤文化、哇唧唧哇、麦锐娱乐、坤音娱乐、心喜文化、A.I.F娱乐等,融资进程主要为A轮,融资规模常见为3000万。
此后至今,业内便少有融资消息再传出,闻澜文化今年9600万的并购消息,平地一声雷。
但传递娱乐公告显示,其收购闻澜文化含有附加条件,即闻澜需完成3年7000万税后净利的对赌协议。那么,要怎么相信2018年净资产为600多万,净利润为亏损的闻澜,在2019年至2022年对赌期间,实现税后净利7000万元?
答案的关键在于杨超越。
以《创造101》进组时间推算,杨超越与哇唧唧哇的2年代理运营合约即将到期,杨超越的经纪约即将回归到闻澜手上。
业内人士透露,去年《创造101》中,某位横空出世收获高人气的女士,最后虽然没出道,但2018年已拿下了超5000万的商务合约;另一位排名中等也未能出道的女艺人,2018年的广告合约超过了2000万。
《创造101》决赛主持人黄渤和参赛选手合影
照此推算,以杨超越在爱豆圈的名气,实现3年税后净利7000万的目标很容易达到。
在拥有五年偶像公司操盘经验的王以恩(化名)看来,闻澜的这次并购对行业而言,没有参考意义,其本质为财务投资,即投资方看准了一个赚钱标的(杨超越)(标的:指合同的双方当事人之间存在的权利和义务关系),以对赌保障的形式进行了投资。以PE估值法(总市值除以年度净利)计算,闻澜未来每年对赌的税后净利为2300万左右,PE值为7,属于正常水平。
传递娱乐总裁赵文竹在媒体采访中透露出收购闻澜文化的几点原因,“期望跟腾讯更紧密的合作”“闻澜造杨超越不是偶然,是必然”。
但,复制一个杨超越容易吗?
舞台表演中的杨超越
02
风光之下的产业隐忧:
传广电“护苗计划”限选秀艺人
肉眼可见的变化是,主管部门对三大平台的监管不断收紧。
对比NINE PERCENT诞生的偶像元年,业内传闻平台现今的节目审核标准是,“偶像”不能提,“爱豆”不能提,“投票”不能提,“打榜”不能提,“练习生”也不能提。这一说法得到了两位资深综艺记者的佐证,“我们写稿都会尽量避免提‘练习生’,要为平台考虑些。”
王以恩则向娱理工作室表示,去年年中的时候,广电部门传达了“护苗计划”的指示,即选秀类艺人不能上寒暑假档的台播节目,至今年,“护苗计划”开始升级。
原本王以恩在今年签约了2018年《偶像练习生》出来的两位男艺人,第一年做艺人的曝光,目前他对两位艺人的投入每年为500万左右,“平台只要有节目就不愁上。”
然而情况急转而下。
“去年选秀艺人还是不能上寒暑假的台播节目,今年我们两位艺人面试一个电影角色就直接被拒了。片方给出的回复是,有了选秀艺人,他们会很难过审。”王以恩叹了口气,“现在影视剧用选秀艺人风险很大。”
甄选男团的《偶像练习生》和甄选女团的《创造101》
另一方面,王以恩认为就算片方想冒险,也只会砸头部大流量,像孟美岐、吴宣仪、杨超越、蔡徐坤这些顶流。“反正买的是流量,那要一两个顶流即可,除顶流外其他选秀艺人只会被视为‘麻烦’,因为选秀艺人占比过高的话,片子就等于不会过审。”
广电“护苗计划”和平台节目的监管收紧逻辑一致,均是考虑到可能“为未成年人树立不正确的消费观”,如“投票”“打榜”本质都是煽动用户投钱造星。“现在投票都改叫助力/加油了,且等着吧,明年新节目一上,肯定还有很多新名词冒出来。”王以恩调侃。
“方向就是不鼓励,平台也不敢放开手脚做,节目影响力减小,还有可能炸雷。”王以恩用“咖啡机”来类比我国和韩国的综艺造星机制,“韩国的是你放进怎样的咖啡豆,最后就会出怎样的咖啡,出咖啡是必然的。我们是你放进去了咖啡豆,最后有可能咖啡机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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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人缺乏曝光,节目影响力下降,再造一个有人气的偶像前路茫茫。王以恩认为,市场是不确定的,公司可以一直试错,但政策风向是确定的,没法跟政策对抗。
大环境下,王以恩对手下两个艺人运营的耐心是两年,第一年做曝光,第二年做B端商务,第二年年底做不到1500万,就放人。
不过王以恩也十分坦诚地向娱理工作室表示,做不成也不会离开行业,他认为国内偶像行业发展空间还很大,只是现在不是好时候,他可以等。“对比东亚(日韩)文化圈,偶像娱乐产业的规模一般是电影票房的2.5-3倍。”
已结束运营期的NPC九子毕业照
03
黯然离场的偶像公司们
但并不是每一个偶像公司都像王以恩一样等得起。
谈起整体行业发展,王以恩变得十分沮丧,掰开手指数了数,从北京数到上海,存活的偶像公司不到20家。
曾经投资了CH2(杨超越所在团)、走到B轮融资的老牌偶像公司中樱桃,给整个偶像行业拉响了警钟。
有知情人透露,“现在中樱桃都开始做共享办公造血了,就是他那演播厅设备什么的都齐全,希望文娱行业其他从业者都能过来租用场地、共享办公。”值得注意的是,中樱桃一度是偶像产业里看起来很风光的公司,早在2017年就到了B轮融资。
娱理工作室联系到了中樱桃原创始团队中的一员林野(化名),予以求证中樱桃目前的实际状况。林野对以上说法没有直接回复,但语气十分低落,并表示“中樱桃已经在走破产清算程序。”
林野告诉娱理,他曾亲自参与立项杨超越所在的CH2女团,而就在杨超越刚要火起来的时候,中樱桃的投资方就再也没有能力给予资金支持,“几百万都没有。”对于如今闻澜60%的股权被以9600万的价格收购,林野认为这事对他毫无意义,不想再提。
CH2女团和中樱桃厂牌标识
娱理工作室获知,目前中樱桃原创团队成员,都已回归老本行,有做网红经纪,包装短视频网红,做电商。
“我是2015年影视娱乐行情最好的时候入行的,泡沫没撑过2年,2017年就很难融到钱了,死了一大批公司。”王以恩告诉娱理,现在他再去找2016年投过他的基金,结果发现很多基金不是没钱就是不在存了。
2018年中的政策给行业踩了个刹车,但更关键的是远不能产业化的大部分偶像公司融资也只能止于A轮。“A轮再往后融,故事就讲不下去了。”
王以恩剖析国内偶像行业发展的致命问题:一切都是不确定的。不确定谁能红,不确定什么内容能红。“国内现在的偶像行业就不是一个产业,可复制性极低,公司所有资产就是一张经纪合约,资本怎么投?”
从腾讯视频打造的节目“创造系列”中走出来的女团火箭少女,男团R1SE
04
“产业化”要讲好怎样的故事?
从上整理图中可以看出,融资不止于A轮的也有几例,如丝芭文化走到了C轮,乐华娱乐B轮后准备筹备主板上市,原际画、中樱桃都走到了B轮。
业内有观点认为估值匹配得上价值的只有丝芭文化。常年研究偶像产业的媒体人诗欣观察“丝芭旗下的SNH48是国内唯一一个跑通过完整商业模式的偶像团体。”
她在一篇产业文章里写到“它(丝芭文化)相当于在国内初级阶段偶像行业中的一个发达文娱市场的微观存在,纯粹做偶像,入口、培训、出口整条线,丝芭文化把偶像经济真正做成了产业。”
丝芭文化旗下女团SNH48在舞台上
产业化的核心是“确定性”。
王以恩也认为,“入口”方面,丝芭文化新人池子里的新人一直保持是训练人数的两倍以上,“永远不愁人。”其次是“培训”,新人内部训练PK,排在什么样的位置就有什么等级的曝光和粉丝,音乐、影视作品都是配套的,“这是确定的。”还有“出口”,剧场公演、直播等,粉丝就在那里,消费就在那里,这也是确定的。
“丝芭艺人接综艺和广告,价格很低,前七名顶级的那几个偶像综艺一集成交价就十来万,人家就没指望挣B端的钱。所以广电部门的政策影响艺人露出,这对大部分偶像公司来说是掐住了脖子,但丝芭文化对此不敏感。在广电政策面前,丝芭还是确定的。”
“但模式跑通不代表有可见的盈利。”诗欣告诉娱理工作室,年初SNH48两个分团落地失败,意味着跑通自有商业模式的丝芭文化,进入到了脱离平台选秀就很难盈利的尴尬局面。王以恩直接透露,丝芭文化的C端收入有限,去年因为丝芭影视的收入才实现盈利。
近两年来,SNH48总决选的冠军+话题人物的李艺彤
丝芭影视于2015年成立,近几年出品了《贴身校花》《芸汐传》《小夜曲》等十多部影视作品。丝芭影视给丝芭文化带来的营收一直是诗欣关注的重点,影视收入拉正丝芭的财务报表,诗欣一点也不意外。“粉丝造星属于圈地自萌,考虑收入的话得‘以剧捧人’。”
“去年偶像节目开始,业内就在提像丝芭模式一样粉丝造星了,但平台曝光和B端收入回报实在太诱人,利益驱动下,各家偶像公司不去培育核心粉丝,而是都对视频平台产生依赖。”
诗欣认为,现阶段不依赖于平台的粉丝造星模式,一个是吃尽了互联网红利的TFBOYS,一个是借尽了日本AKB48东风的SNH48,除去这两个团,国内没有其他科借鉴的成功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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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个体户送人头时代”
站在2019年,对比2015年入行那会,王以恩长叹一口气,“全行业的选人机制一点都没变。”
主要分两条路,一是平台自己落地海选,校招渠道、社会海选渠道,招过来的基本不能直接用。另一种是中介送人头,王以恩透露,北京有个叫招募君的,给各大娱乐公司送人收签约费,一个人几千块,最好的是一万块。
“个体户送人头的时代,你说这行业离产业化有多远?”
专业偶像培训学校目前只有上海一家,远远不能供应行业发展需求。演员、歌手都是有路径的,去读相关的学校,拿文凭学技能。但是偶像培训,最多算是个兴趣班。
再往深处探寻国内偶像行业发展问题,王以恩认为跟文化传统有关,“15、16岁的孩子想当偶像,不是自己能决定的,决定权在家长手上,政策打压、主流媒体批判,家长不认可啊。”包括王以恩他们身处影视娱乐圈里的人,也只是边缘性地看待“偶像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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