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别关门

丙申年七月十八,我背着牛仔背包,扣上矮门,转身。邻居家的仅剩的那只母鸡来为我送行,她欲言又止。

狗儿跑,公鸡叫,喜鹊在筑巢。

太阳落下的那个山脚下,有个小村坊,小村坊最东边有矮木房,那就是我的家。

种地不浇花,写诗不画画,喂鸡摘黄瓜。

我每天馋着村头刘大爷家的大枣树,陪奶奶过着不紧不慢的日子。

村坊还是那个村坊,只是土墙上刷上了“新农村”的字样。大家都说好,我觉得不好,即使是正午太阳最强的时候,再好的皮囊也有种“未老先衰”的病态。

我不想承认,在如此长的一段时间内,见不到一个年轻人,人还是挺寂寞的。

刘大爷说:这是一种修行,就是有点苦。

刘大妈问:啥是修行?老头子又学娃说话。

我不觉得孤单,只是有点凄凉,像后山的那个太阳。

年迈的诺基亚配上土瓦木屋,就是村头李瘸子家墙上贴的“社会主义新农村”幅子,年代久远得没有违和感了。

山外面的粗面真不正宗,我习惯拿它配鱼丸。

偶尔有电话铃声响起,即使一直都是各类保险推销员,我也会接听,一定会听完那句“你好”再挂断。就当是朋友送来的问候声吧。然而推销员的声音永远是那么职业化,一点都不暖。

那是一个蚊子格外猖獗的夜晚,我停下手中的笔,随手翻通讯录玩儿,在通讯录接近尾声的时候停在了“爷爷(短)”三个字眼上,扭头看了一眼墙上的笑容,按下了拨号键。

嘟……嘟……嘟……每一声都像百米起跑发令枪,一枪一枪打在我的心脏上。接电话的是一个女声,我沉默了两秒半钟:“帮我转告他,我想他了……”

“神经病!”

挂电话。

洗澡,尿尿。

关灯,睡觉。

七月半祭祖那天,奶奶坐在门口的绿色小椅子上,望着门外发呆:“雲芳有诲‘祖宗虽远祭祀不可不诚’,七月半么鬼门关大开,妖魔鬼怪都放出来了。好鬼么才放出来呀,坏鬼么要关起来的!”

尘归尘,土归土,灵魂归白鹤。

七月看巧云,天边的云彩白得很。怎么说呢,像被风吹起的棉花糖。

我有一株薰衣草,紫色罗刹在窗台上平躺了三余载,不知生机。

我有一簇凤仙花,花开花谢在家门口活了十多年。

我还有一棵大我一岁的琵琶树,自从枝桠上缠上猕猴桃的藤蔓,每年长五个琵琶,养着一窝蛀虫。

假借锻炼身体之名,实为解闷,晚饭后一刻钟启程爬山。

山顶有座罗殿禅寺,两进间的石墙老屋,拱形门圆形窗,配上圆瓦飞檐的老庙本色古典得很朴素。

古壁青灯,暮鼓晨钟。左边是一个破鼓,鼓面零散残缺,右边是一口大钟,钟上尘厚三寸。

每日酉时踏入殿内,和面向世人的弥勒佛相视一笑,然后转身就走,不能让山下橱中的半只西瓜等得太久。木橱的主色调是杨梅酒的红,蝇儿走开,蚊儿莫来,不愿跟你们分享鞭笋的鲜和酒酿的甜。

洗澡后和蒲扇竹榻,陪奶奶纳凉。闷完了黄昏的蝉鸣,蟋蟀和青蛙开始发情,萤火虫点亮屁股准备相亲。星星眨着眼,月亮抽着烟,微风和路口的盲子聊着天。

每天都会读一个童话,锡兵和女娃娃的爱情故事,老爷子把马换成烂苹果的幸福生活,小女孩不卖面膜的悲惨结局……安徒生简直是我的鲁迅。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成为坚定的锡兵,就在沉默中变成小克劳斯的马匹……

“Hey!那个小老头!快跑!别停下来!别让时间追上你!别让太阳掉下去!”

“滚吧你!老子今年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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