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葫芦早已褪了颜色,身上零零碎碎爬着蜈蚣似的黑色裂痕,葫芦嘴潺潺地冒着烟。虔诚的妇女站在它前边,一张张纸钱地往葫芦肚里塞,边塞还边念念有词,如果认真听的话就能听出来,那是她们心中无数琐碎的心愿。
安国的家就在这个村里,每月初一十五,再加上各种各样名目的日子,拜神简直成了村里妇女们最重要,也最平常的事。
“妈,别人都拜好了,你要好了没,我想吃这个苹果。”
安国的话一出口就被他妈往后背拍了一掌,“说什么话呢!这是敬武公爷的你不知道吗!跪下去拜一拜,求武公爷保佑你平平安安,身体健康,聪明伶俐。”说完自己双手合掌放到胸前,跪在跪垫上嗡嗡地说:“武公爷大人大量,小孩子不懂事乱说话您别跟他计较,求武公爷保佑我们家小平安,身体健康,孩子他爸赚多点,孩子......”
夕阳的余光还挂在房檐上,涂抹了上空半米颜色便有些无力,剩下的只能给浅浅的蓝色摸爬滚打,自由点染。一丝月牙带着一颗小星,出来赶个早集,看看未曾暗下来的黄昏。
陌春妈妈带着陌春踏进了武公祠,拿出纸钱香蜡还有那几个中间喜喜都褪了皮的红色塑料盘,一个一个地往上面摆放蒸包和水果,边摆放还边跟旁边的安国妈唠起磕来,
“美安,你快拜好了吧?”
“是呀良萍,也就你忙到这么晚了。今天又比别人缝多了多少被子啦?”
东西摆放好,陌春妈妈在莲花灯前点燃了香,又用手挥了好几把将火扇灭,
“妈,直接吹不就好了吗?挥那么久多麻烦呀!”陌春看她妈的动作有些无语,皱着眉头说了这话。
话刚说完她妈就伸手用力点了点她的额头,斜睨着眼睛说:“说什么傻话呢!用口吹多不尊敬武公爷啊!这样可是会歪嘴的!”
说完走向跪垫,边笑着跟安国妈说:
“美安啊,你看你说的,缝一张被子才多少钱,多缝这个把小时也买不到两斤猪肉呀,只是我那被子都拿出来了,就索性缝到一个段落。”
安国妈听着也笑了,陌春妈跪在跪垫上也瓮声瓮气地说起愿望来。
陌春左手拿着一个蒸包,右手摸着她的额头,一边嘟着嘴一边走到安国身旁说:“安国,咱去外边玩玩吧。”
看着她手上的蒸包,安国点点头答应了。
武公祠的后边是村里的一条小溪,溪边的青石板石阶在岁月与黄昏的打磨下显得有些憔悴,有些沧桑,陌春和安国走到这青石板石阶旁高出的泥土地上时手中的蒸包早已瓜分干净了,两人捡起泥地上的破瓦碎砖,一块一块地往溪里飞,玩起了打水漂。这时候的溪水有些浑浊却是很满,村里佩安姨和鸾凤婶两人还在那洗着衣服。
“知道吗?啊东家的女儿嫁到外省去了。”佩安姨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凑到鸾凤婶面前低声跟她说。
鸾凤婶“嗨”了一声,把手里的肥皂一把扔到铺开的沾着点点涂料的布裤上,
“这事村里都没人不知道了,这女孩真是傻到透顶,给个外省仔甜言蜜语两句话就骗大肚子,她自己嫁到外省受苦事小,关键是她家的名声都给她败坏了,她妹妹弟弟以后说亲怕是要受影响呢。”
衣服漾起的水波一圈一圈地往外荡,似乎是知道了这件事,也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跟外人说道。
“哇,安国你好厉害,瓦片在水上飞了好多下呢!”陌春站在溪岸上拍着手掌边跳边喊边笑。
安国挑了挑眉说:“陌春你也可以的,手腕用力,手指握住瓦片要往上轻飞。”边讲解还边向她做着动作示范。
咚的一声,陌春的瓦片依旧一下就沉入了水中。
“没事,慢慢来,反正有这么多瓦片给你学。”
“后来李婶直接到她家找她理论。”鸾凤婶拧干了最后一件衣服,扔进桶里,站了起来。
“啊娇那么不讲理的人,估计是要打起来吧?”佩安姨望着她站起来扭了扭腰的样子,问了一句。
“可……不是……嘛,”鸾凤婶双手叉腰,左摇两下右摇两下的,话都说得有些断断续续,站定后继续说:“那女人直接拿着扫把要来打李婶,你说这打死了别人家的鸡还这么蛮不讲理也是够让人想不着的。”然后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先走了了啊,回家做饭去。”
“好,我这也快好了。”
佩安姨又弯着腰刷起衣服来,鸾凤婶提起她那一大桶衣服一步步地踩着石阶往上走。
砰的一声,溪里溅起了一层又叠一层的水花,吓得鸾凤婶抖了一下,一大桶衣服都摔地上,顺着青石阶滚了下去,原来竟是陌春栽进了溪里。
陌春在水里用力地拍着水,可是头一直抬不上来,鼻口呛满了水,一句救命也喊不出来,安国在岸边吓得脸色发白,呆若木鸡。还是鸾凤婶反应快,一下跳进溪里,游到陌春背后携着她上来,上岸后陌春已是不省人事了,鸾凤婶赶紧把她送到村口林大爷的诊所里,佩安姨也将手在身上抹了两把,叫着安国一同到陌春家叫她妈去。
陌春妈妈正在烧晚饭,听到这消息吓得脸发青,扔了锅铲,关了炉子,两步并作一步走往林大爷家赶,到那之后发现陌春已经醒了,额头开了一个口子,这才安下心来。心安下了怒火
就蹭蹭地往上赶,
“你这死丫头,去玩还玩成这副德行,以后看我还给不给你出去了。”
陌春从见到她妈的那一刻起就哇的一声哭了,这时候听到这话哭得更是委屈。
安国妈不知从哪听到消息也赶来了,看到安国二话不说就拎起他的耳朵打了起来,
“带陌春去玩还带到水边去啦,不知道水边危险吗!以后再敢去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两个家长在那里又骂又打,孩子就在那里哭,佩安姨和鸾凤婶赶紧帮忙劝下,
“美安良萍啊,别骂别打了,这就是孩子命里的劫数,还好有惊无险,这也是你们两平时拜神拜得足,孩子才没事。”
“是啊,可也不知道这两个孩子吓到了没,照我说,买点礼品再到武公祠去敬敬,请两包香烟灰来给他们喝下去,压压惊也保平安。”
陌春妈和安国妈听得直点头,林大爷则在一旁边叹气边摇头,张了张口到最后却只是交代了陌春额头上的伤口不能碰水,三包中药熬成三天,一天三次。
孩子的哭声渐渐息了,夕阳也已经眯上眼睛恍恍惚惚地睡去,混沌的夜色开始弥漫在村里的各个角落里,武公祠依旧烟雾缭绕,后边的小溪依旧流水潺潺,青石板上还铺着一件浸透着白色泡沫水的黑色上衣,还有那一桶躺着的洗净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