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物君语-
贵州速度
蔚为大观
在过去的两千年中,无论如何不会有人将贵州与“速度”二字相连。但是在近10年里,中国已经没有任何一个省份,比贵州更适合用“速度”来形容。
仿佛是按下了快进键一般——贵州GDP在2015年突破“万亿大关”,并在十八大后,始终以两位数增长, 增速连续8年位居全国前三 。
▲ 贵阳火烧云。摄影/徐永健
▲贵州省高速公路网。制图/ Paprika
▲云上教育。视频来源/贵阳市委宣传部
▲贵州鱼龙和海百合化石。海百合并非植物,而是一种具多条腕足、身体呈花状、表面有石灰质壳的棘皮动物。摄影/李贵云
▲中国喀斯特地貌图。图/Paprika
▲贵州省地形概览。图/Paprika
▲每到秋天,贵州赫章大韭菜坪野韭菜开花,是世界同类最大面积韭菜花,被称为天上花海。摄影/ 杨元德
▲ 娄山关全貌。摄影/何雄周
在东北,武陵山脉自湘西探入黔地,其主峰梵净山(以变质岩为主)在一片喀斯特汪洋中异峰突起,恍若一位“高僧大德”绝世独立。▲ 雾绕梵净山太子石。摄影/ 李贵云
▲ 丹寨茶园,位于海拔1693米的牛角山上,常年云雾缭绕。摄影/韦朝阳
▲ 清水河。摄影/ 李贵云
▲九洞天由九个通天大洞和几个暗湖、溶洞组成,乌江水系上游六冲河水穿洞而过。图/ 视觉中国
▲织金洞,被誉为“溶洞之王”。摄影/杨秀勇
因而贵州的土地,如同一张已近“收官”的棋盘。
以江河为经纬边线,黑白二子如同缀连的峰峦,而在棋子之间至为关键的空隙,正如这片土地上仅存的平坦之地,在棋局中叫“眼”、叫“气”,而在贵州人这儿,叫“坝、冲、坪、坳、塘、坡”,又以“坝子”最为常见。
正是坝上之人,使得这局棋有了生气。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环境的阻隔使得住在“坝子”上的人难以沟通往来,在这里,岁月好像也停步了。
自华北平原历经辗转,迁徙而来的苗族,相传是五千年前铩羽中原的蚩尤后裔,在西南部麻山地区,流传着记载那段迁徙岁月的英雄史诗《亚鲁王》,以渺远的歌声回应了“从何而来、将往何去、归于何处”的人生终极问题。
按住图片左右滑动查看
▲ 贵州丹寨苗族蜡染。摄影/ 李若渔
苗族的银饰,是他们永不褪色的潮流。远在明清时期,黔东南的苗人就将当地珍贵的木材,由清水江输往各地,甚至成为宫廷建筑所用的“皇木”。以此换来的大量白银,被打造成巧夺天工的银饰,穿戴在姑娘们的身上,以至有“无银无花,不成姑娘;有衣无银,不成盛装”之说。
银饰下的衣服,则取代庙宇、祠堂等建筑,成为了苗人“行走着的信仰”。苗绣中的卷曲状纹样,象征着他们对宇宙起源于“一片混沌”的认知;而最常见的蝴蝶形象,那是被苗族奉为一切生灵之祖的“蝴蝶妈妈”;蝴蝶所栖息的枫树,则成了苗族人的神树,在苗绣中常以横截面出现;服饰上还存在着“祖屋”(鸟屋),代表着苗族人心中为祖先保留的空间。
而当古越之民聚居于此,衍生出的布依族、侗族、水族等,给这片山地带来了某种“水乡气质”。
最为浪漫的侗族人,崇尚以音乐将整个族群连接起来。著名的侗族大歌,从大山深处的侗寨鼓楼旁响起,经几代人传唱,已然名扬海外,天涯皆有知音。而正如澳洲学者英倩蕾所说,在外演出中唱的,可称侗族大歌的“舞台传统”;在鼓楼、村寨里流传的,则是“村寨传统”——
在进寨前,侗族人有象征友好的“拦路歌”;酒足饭饱后,他们会聚在楼中以歌叙事;最为隐秘的,则是木房子里男女传情的“行歌坐月”,曲调千回百转,尽显“古越人”之风流。
▲ 从江县小黄侗寨的侗族大歌。摄影/舒中胜
布依族则在水边搭造了一片“莹白色的石头寨子”,寨中青花瓷般的蜡染,以棉麻做线,蓝靛为染,他们携手苗族一同将安顺打造成举世知名的“蜡染之乡”。
到黔南的三都水族自治县,水书是流传至今的象形文字,掌握着“水族易经”的水书先生,负责了整个族群的婚丧嫁娶,在山水之间,维持着乡野礼仪的传承。
而在安顺的屯堡里,生活着600年前“调北征南”的明军后裔。屯堡人的头饰上,顶端的攒尖象征着山,底部的方玉代表着田,中间的梭型如同河流,上下连接的银线,则传达了屯堡妇女对征人的相思。方寸之间,写满了家国情怀。
▲安顺屯堡刘官乡金齿村老地戏所带的面具。摄影/ 李光荣
因为山水阻隔,古时的贵州时常被作为流放之地、探幽之处和避难之所,这反而让这里在中国的文化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贵阳 西北七十里,王阳明曾经在龙场悟道,至今南山的花树,依旧开落在天下人的心头; 兴义的万峰林 ,知名“驴友”徐霞客曾到此一游,大发“票圈”赞道: “天下山峰何其多,唯有此处峰成林” ;而安顺的华严洞,在抗战时期藏着故宫南迁的国宝,默默守护着中华文明的遗产……
如果说“坝子”是人们的诗意栖居所在,那么连绵的青山,则是动植物们赖以生存的乐土。
仅存于梵净山的黔金丝猴,被喻为“世界独生子”,在这处梵天净土中,存续着一个物种的百代“香火”。另一种同样珍稀的黑叶猴,只在人迹罕至、草木稀疏的悬崖峭壁间活动觅食,白日啸聚在山巅,夜里栖息于岩洞,好似“深居简出”的山间隐者。
苗岭的主峰雷公山,因未曾遭受第四纪冰川的严寒洗劫,成为了众多古老生物的避难所,各类动植物近2000种,因珍稀、濒危而列入国家保护的有43种。以山为名的雷山髭蟾,正是此地的独有物种。
而在赤水一带,生存条件极其苛刻的“活化石”——桫椤集中分布于此。这种古老的蕨类植物,只能在云贵高原向四川盆地过渡,因而海拔较低、多热多湿的赤水“绿洲”中生存下来。
还有6000万年前就已问世的珙桐,凭借着种子休眠,跨越时间长河,在贵州安家落户。每逢春夏之交,满树白花宛如白鸽群集,高高栖于枝头。
曾经的道途不通、封闭阻塞,为贵州留存了最珍贵的文化传承与生态环境,使得时间在此凝固,空间在此折叠,一经释放,便如同一幅浩浩荡荡的五彩画卷,惊艳问世。
而打通黔道出山之路的,是那些从乌蒙山下、清水江边、明屯堡里、夜郎故地和越人歌中缓缓走来的“老贵州人”,也是来自五湖四海、迈过“雄关漫道”、一路披荆斩棘的“新贵州人”。
▲ 江界河大桥位于贵州省瓮安县江界河风景区。该桥系桁式组合拱桥,在当时的同类桥梁中,江界河大桥雄居世界前列。摄影/陈沛亮
2500年前,楚国为了抗击已据巴、蜀之地的强秦,派出奇兵包抄秦军后方。这支由楚将庄橋率领的孤军,一路向西溯沅江而上,冒失地闯入了云贵高原的千山万水之中。尽管这次行动失败了——楚国为秦所灭,庄橋由黔入滇,最终自立为王。但这支远征军所经之路,成为了后世入黔的模板。
▲ G60高速关岭境内风光。摄影/李光荣
而真正让贵州名声大噪的,是西汉的博望侯,张骞。他在凿空西域之后,还希望能找到一条直通身毒(今印度)的道路,因而深入西南,并在途中遇见了滇王和夜郎王。两位老哥不约而同地抛出了一个问题:我们的国家与大汉相比,谁大?“夜郎自大”一词从此流传。
至宋元之际,为抵御南下的蒙古铁骑,一座建于崇山之间的堡垒——海龙屯拔地而起,与合州(今重庆合川区)的钓鱼城遥相呼应,意图依托山势“以步遏骑”。最终,随着蒙哥在钓鱼城意外身亡,大军迂回东进,引兵襄阳,这座西南雄关未及抛洒热血,便承受了“亡宋之痛”,只得潸然北望。
到明代,贵州“西南要塞”的地位展露无遗。明初,沿着当年庄橋入滇的线路,朱元璋将数十万来自中原、两湖、江西、江淮之地的大军由清水江送入黔中,经过今天的贵阳、安顺,屯兵以征云南。大战之后,有20万“调北征南”的明军奉命驻守贵州,永镇西南。从此,无数的屯堡连缀成为帝国的边陲。
其间清水江流经黔东的一段,阳河,则成为了日后湖广粮食输入的重要通道,被称作“滇楚锁钥、黔东门户”的雄城镇远由此而生。直至清末,横跨阳河的祝圣桥上,仍然有缅甸使节骑象而来,换乘船只,顺流入湘。
而万历年间,当年北拒蒙军的海龙屯,成为了在此盘踞700年的播州(今贵州遵义)杨氏叛乱的根据地。一场历时114天的“平播之役”打尽明朝最后的军力和财力,故后世史家有“明实亡于万历”之说。
这场大战中极为重要的娄山关,则从未褪去“天险”之名。三百多年后,当红军长征途经此地,一首《忆秦娥·娄山关》使之永垂青史,在那“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的豪迈背后,是一片“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在古代,重山阻隔使得贵州陆路难行,故唐人柳宗元说“黔无驴”,得用“船载以入”。颇具戏剧性的是,1927年,贵州地区的第一辆轿车,也是由当时的省主席周西成,令人从广西都柳江水运而入的。汽车的疾驰声震动了山河,同年,贵州第一条近代公路——贵阳环城马路开始修建。
当时人们的惊讶,与今天我们见到“过山车”似的贵阳黔春立交桥时差不多,5层立体交叉、11条匝道、8个出入口,这座最大落差达55米的立交桥,用“8D模式”将“山水幻城”贵阳在眼前徒然展开。
而这样的惊叹,在今天的贵州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生,尤其群山之间那些“渺万里层云”的大桥,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 毕节至都格高速公路总溪河大桥,位于贵州省纳雍县厍东关和维新交界的总溪河峡谷上。主桥跨径360米,建成时是贵州省最大跨径钢管混凝土上承式土桁拱桥。摄影/ 龚小勇
自2009年底,G60沪昆高速上的坝陵河大桥横空出世,开了在高山峡谷区修建千米级桥梁之先河,十年之间,全省境内最长的清水河大桥、全世界最高的北盘江大桥、跨越4A级景区如在画中的马岭河大桥纷纷问世,一时贵州境内,天堑化作通途。
至今,贵州之桥在世界高桥排行榜前十里占据半壁江山,在这些桥上搭建的高速公路,形成一张四通八达的网络,将川、渝、滇、桂、湘连成一片。此外,乌江航道全线贯通,古老的水路再次焕发新生;而在不远处,高铁正飞速向黔地驶来——贵阳正加快建成全国十大高铁枢纽,形成贯通长三角、珠三角、京津冀和川渝滇的快速通道。这个历经千载而形成的西南交通枢纽,正是“贵州速度”的最佳诠释。
而当黔道出山,贵州时刻处在高速发展之中,贵州人却依旧保持着一颗既能出尘、又可入世的心,延续着传统,又欣然接受着外来文化。
贵州是个“大家园”。在各个历史时期,都有五湖四海之人来此定居,并在崇山峻岭之间,找到了适合自己的生存方式,因而形成了多彩的贵州人。
一方面,数千年来的山居生活,使得他们的骨子里沉淀着“桃花源”式的低调与自信,坐拥天下好景而不张扬,安于小镇生活而不浮躁,因而具有了出尘之气。
另一方面,不管是川渝之地传来的“享乐主义”,还是抗战时期江南人带来的“时髦”文化,以至于现代化城市的繁荣气象,都顺利地融入这片“世外桃源”,又为之添了几分人间烟火。
在安顺,走遍这座城最好的方式就是:吃过去。当华灯初上,顾府老街的人声、油炸声、拌辣椒声同时响起,裹卷、鸡蛋糕、砂锅粉、丝娃娃的气味冲击五官,热闹非凡,听说如今已迁到了新兴的“好吃街”,再续风流。
而适合“过早”的儒林路,清晨就传来安顺人吃早点的“行话”——多放油叫“漫子足”,不要辣、葱叫“免红”、“免青”,汤多叫“汤宽”,汤匙和筷子则唤作“鸭子”和“蒿杆”,满满的人间情味。
▲ 安顺名小吃——裹卷。摄影/ 李立洪
所谓“安顺的吃喝,贵阳的穿着”。在贵阳,爱消费、讲时髦似乎是一种共识。据国家统计局发布的信息,2017年,贵阳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为32186元,消费支出却达26063元,将挣的钱八成以上花了出去,比例犹胜素以“能挣会花”著称的上海人。想必花果园里白天忙碌的年轻人,一到夜晚,就变成了善于发现生活之美的“吃喝玩乐小能手”了。
在遵义,当地人虽颇认同巴蜀文化,骨子里还是融合了贵州本土的低调朴实。当年湄潭人陶华碧来到贵阳,在街头以实惠的价格卖凉粉、凉面和米豆腐,不知抚慰多少穷困学子的饥肠,因而被亲切地成为“老干妈”。谁想20年之后,“老干妈”竟成了辣酱界的“江湖传奇”,却依然低调如初、超然自在,“不融资、不上市”也不接受媒体采访。
▲ 贵州人的厨房里没有了辣椒,就相当于没有了灵魂。摄影/ 彭凯剑
在凯里,酸汤鱼依旧延续着苗族人“以酸以辣代盐”的古老岁月,而以”凯里酸汤鱼“为招牌的时尚餐厅,却在全国各地颇受欢迎。
在黎平,从传统侗药“百草汤”中衍生出来的牛瘪,既代表着侗族人“药食同源”的饮食文化,又成为了受到无数人追捧的“网红黑暗料理”。
而当瑶、侗等少数民族的“打油茶”还保留着先民以茶为汤的智慧时,大批优质的黔茶已随着贵州丰厚的文化浩荡出山、惊艳问世。
凯里的“小镇青年”毕赣用镜头记录了黔东南那片神秘而潮湿的土地,成名之后,却依然不愿离开家乡,《路边野餐》中的“荡麦”,恰似一处超脱现实的“出尘之所”;在独山,导演陆庆屹以“四个春天”叙述他头发花白的父母,在一口浓浓的独山话里,展开了一段充满细碎生活的乡居岁月。
- END -
文丨叶吟啸
图片编辑丨袁千禧
地图编辑丨Paprika
封图| 唐可可
本文部分图片与文字节选改编自《地道风物·贵州》
参考资料
《一个人的安顺》戴明贤
《风物中国志·贵安》
《地道风物·黔东南》
《贵州省经济社会发展情况70周年新闻发布会材料》
欲解锁更多“探源贵州茶”的精彩瞬间
请关注微博@地道风物今日头条@中国国家地理地道风物
—点击下方图片,跟风物君一起在贵州寻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