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完了才发现，她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人，然后再哭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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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年生的金智英》这部电影，上周的“死鬼CP”推送里我们就提到过。这也是本月的热门话题电影，相信大家看过不少推荐了。
本书的原著《82年生的金智英》，在韩国以及亚洲各国也都是现象级的作品。
很多人可能是从娱乐新闻里得知这本令韩国男性震怒的书。偶像组合Red Velvet成员Irene只因为阅读了这本书就被男粉丝攻击，其照片被剪断、烧掉。
本书的电影翻拍开始后依然遭到了相当部分韩国男性观众的抵制。刘亚仁为宣传电影，被炮轰：“这种发言只会在韩国遭到炮轰，你想当外国人吗？”“这种没当过兵的娘炮说的孬话。”
而电影女主角郑有美（郑裕美）更直接遭到人身攻击，攻击者让她“滚”，说这种书是“垃圾”，有韩国男性从一部小说的被影视化就能感受到“作为男人活着真累”。
所以这到底是一部怎样冒犯男性的书呢？
如果怀着这样的好奇去看《82年生的金智英》，甚至会感到一种意外的错愕：啊？不就只说了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吗？男性到底在气什么？
学校里老师都会更重视男生、传统的家庭观念更重视儿子、爱情发生时所有人催着女性生儿子，孩子生出来育儿成本却无人在意……
整本书没有多么波澜壮阔，但是日常里点点滴滴都是性别歧视和“女性hard模式”，放在一起，哪怕再平铺直叙，却让女性们心有戚戚。少女时代成员秀英表示在看了《82年生的金智英》后，像是被打了一记后脑勺一样。
为了嘲讽《82年的金智英》矫情，更有韩国网友仿写了《90年生的金志勋》，点出韩国男性需要强制服兵役，结婚需准备高额彩礼、购买房子等等。（对啊，那不是说明男女平等对男性也有好处吗？韩国男性物化女性到了极致却不反思根本原因，怎么能怪女性爱抱怨呢？）
前段日子，这部电影终于在韩国本土上映，好评不断。在豆瓣上，中国观众也给出了8.7的高分。
电影和书的主要情节点基本一致。故事展开的的由头是：一位82年出生的普通女性金智英，为了育儿不得不辞职，忙于育儿和家务的她，累到手腕都受伤缠上了绷带。
但这样一位辛苦的妈妈，很少能得到理解，医院的医生甚至问她：饭是电饭煲做的，衣服是洗衣机洗的，你为什么会疼？
被家务和育儿淹没的金智英，一天里仅有的休息可能就是带孩子晒太阳在公园里喝杯咖啡了。路边一个不认识她的男性上班族就能随意评论这是吃老公工资无所事事的“妈虫”（韩国网络词汇，讽刺家庭主妇是用当妈妈的名义在做社会蛀虫）：“我也想喝老公赚的钱买的咖啡，到处闲晃。”
这样的金智英，忽然有一天会用其他人的身份来说话，像“被附体”。
但是女性观众都能一下感受到这种角色错乱的本质不是什么灵异故事。无论想让女儿回家过年的妈妈；
还是劝丈夫尊重妻子育儿付出的朋友。
这些都是被压抑的女性们在为自己发声。
这种设定细想非常令人心疼，女性从小被教育要文静、要贤惠。真正的要求是：忍耐、付出、不要抱怨、以为家庭牺牲为美德。
太多太多女性，连自己开口说“好辛苦”“受不了”“想休息”都做不到，压抑到极致的金智英只能变成另一个人，才好意思开口。
而当这些“代入其他角色为自己发声”的行为过去之后，金智英甚至都不记得。如果记得，除了更痛苦之外，还要承受“你怎么能抱怨”“你怎么不像别人那么能干”的指责。
东方社会中对女性的歧视是结构性的，一个妻子为婚育所付出的沉重代价被视作应当，只是这种结构性歧视里的一小部分。
1982年出生的金智英，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
从小到大，金智英们从未被平等对待过。
小时候，家中的弟弟就是最受宠的。弟弟可以躲在奶奶身后吃糖，而两个女孩则要被叫去做家务。
父亲去国外出差给弟弟带来一个钢笔，给两姐妹的只有国内买的一个本子。
上学了，智英放学后在公交车上被男人跟踪，吓得魂飞魄散。幸好有女乘客保护，她才免过一劫。然而见到来接自己的父亲后，被跟踪、骚扰却都变成了她的问题：是智英裙子太短的原因、是智英随便对人笑的原因，是智英到太远的地方去上学的原因......
进入了社会，金智英表现优异却得不到该有的提拔，公司组建策划组，有怀孕请假可能的女性一律被排除在外。
职场这部分尤其让人感到深深的无力。
金智英非常佩服的前辈，一个“职场女强人”，为了不牺牲自己的职业机会，不得不产后一个月就回到职场。
她能有更多精力投入工作，并不是自己的丈夫在分担育儿，而是通过自己的妈妈帮忙带孩子来解决问题。
这个方案也很令人悲伤，只能不得不让自己可以养老的妈妈再从头开始带大一个孩子。好像除了在家族里找一个女性付出，就没有其他育儿方式了似的。而男同事对“女性回到职场外婆带孩子”的评价是：她老公，真伟大！
伟大在哪里？
即便是这样，女强人前辈也会遭到男同事的嘲笑，当面说她的儿子不是妈妈亲自带的，将来妈妈事业有成，孩子也毁了。
如此强势的前辈，最多只能反击后假装开玩笑。
随便侮辱女性、对女员工的困难视而不见、踩着别人的痛处开玩笑的男人们，还会来一句：“别这样，我都开不起玩笑了。”而前辈不得不把气氛拉回工作本身，而无法彻底跟他们争辩一番。因为前辈需要在职场存活下去，撕破脸就彻底没有机会了。
金智英曾经跟前辈说，自己也要像她那样生活，结婚生子后也不会改变。
但婚姻来的时候，长辈催生来的时候，丈夫说自己会参与育儿的时候……看起来自己会不一样，好像为了爱情生一个小孩是不用拒绝的。
而一切终究都走向了金智英最害怕的状况：没有人带孩子，金智英被迫放弃了工作。结婚后，她就是妻子、母亲、儿媳。虽然在某些时刻会感到自己的为人妻、为人母的幸福，但还是常常心情低落，好像被囚禁了。
家庭内的各种事务，包括繁重的育儿，包括与婆家相处，都让她喘不过气。她的劳累也得不到认同和体谅，一切都是份内之事。连手腕过劳，得到丈夫些许的帮助，都会被婆婆说这说那。
而这也是上一代女性已经有过的悲剧命运，金智英的母亲就是为了支援兄弟们读书，自己放弃了学业，还因为养家的压力受伤，留下终生疤痕和伤痛。
《金智英》从书到电影，每个细节都是性别歧视，细细密密，令人喘不过气来，但这就是我们每天都要面对的生活。
在被种种细节触动之后，仔细想想，电影中的金智英已经是相对幸运的妻子和妈妈。
她的丈夫会愿意分担育儿责任，尽量理解妻子，知道她的痛苦。
但如果一个社会本身是不平等的，看似体贴的老公，也无法解决她所有的痛苦，更会被一起阻挠住。当丈夫准备请育儿假时，金智英马上会被婆婆训，认为这耽误了自己儿子光明的前途。
育儿责任本身就是该夫妻一起承担，丈夫的理解和参与，好像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哪怕他没做到，愿意想都比大部分丈夫强多了。
而由于职场性别歧视，男女薪酬水平差距、公司对于职场妈妈的不理解等各种因素，如果丈夫请育儿假，中断工作的金智英重回职场的话，她的收入整个家庭赚的也和原来比差了一大截。这又拦住了绝大多数妈妈，即便男方愿意育儿（更何况大部分还不愿意）。
男女都休育儿假才有职场性别平等的可能，但韩国公司对于参与育儿的男性也是同样歧视和冷漠。
金智英的母亲用了各种方法支援女儿的梦想，一直鼓励智英要“要大胆些，要活泼些。”智英很努力地尝试过了，可最终还是被困在了家中。
无数女性像金智英一样，受了教育、有工作能力，却最后变成了育儿工具。
享受着性别红利的男性们，很多连“不要职场性骚扰”这样的底线都做不到。
女性们连上个厕所都心惊胆战怕被偷拍，男性却在传阅女同事的视频。
电影的最后金智英终于开始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爸爸、弟弟都开始试着更理解女性的立场。
而小说版的《金智英》可能跟接近现实：丈夫没有申请育儿假，只是给她做心理咨询，心理咨询的医生能了解这一切吗？好像不能，那个医生自己的妻子是另一个金智英，他依然想着，婚育的女职员耽误工作，下次不能请了。
哪怕是小说版的《金智英》看似残酷，至少金智英的家庭里，妈妈、姐姐、妹妹都在相互支援。而生活里有多少女性，是妈妈都在教育她们“要结婚生孩子”“要相夫教子”“要照顾兄弟”？
（△《都挺好》里的妈妈当了一辈子扶弟魔，还要让女儿别跟哥哥们比。）
如金智英所说，看似又很多条路，但无论哪里都走不出去。这就是我们所要面对的现实。
从写作角度来说，《金智英》甚至被质疑过“平淡”“就像女性网络发言的总结”。因为它没有多么高超的写作技巧，没有多么惊人的隐喻。影版的《金智英》其实也没有用什么耸动的情节或绚丽的视听语言。但仅仅是这样，已经足够引起如此大的轰动。
因为所有这些的诉说，不是太重复了太多了，而是太少了，还不够，同样的话题，论坛说过了，小说里有人写还是会哭，看过小说再看电影也一样受触动，下一次看到论坛里一个新的故事又有新的细节，又是不变的共性……
而哪怕女性们已经被触动至此，频繁发声，韩国国内的舆论还是有相当数量的“厌女”发言，让孔刘这样有本应是人类本能的共情，都显得弥足珍贵。
我要再一次引用《嘉年华》导演文晏的话：「你本来可以天马行空地走你的人生，但现在你每走一步要碰到这么多不愉快，你要去克服，这会消耗你大量的能量……也是这么多年了，我就没见过哪个女性活得特别洒脱痛快。」（via《南方人物周刊》）
这种消耗不仅仅包括《金智英》里那些学校歧视、家庭歧视、家务和育儿，还有比方说女性想换个发型会有人来指点你应该或者不应该，女性化妆或者不化妆都有人评头论足……生活里，生命中，每一点每一滴，都有厌女的文章可作。
（△韩国女性不想化妆会被死亡威胁，日本女性不想穿高跟鞋上班，官员说这是社会普遍认同）
我在豆瓣见过一个“性别歧视”讨论，有一个发言令我印象深刻：你只是有个胸部就无法逃过议论。胸大，被议论；胸小，被议论。穿衣服显身材，被议论；穿衣服不显身材，被议论。穿内衣，被议论；不穿内衣，被议论……一切都是因为你长了个胸部。
面对这样的现实，女性也难免问自己：像金智英这样舍弃自己的生活、工作、梦想投入婚姻，值得吗？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出生在这样的世界上吗？
这也与韩国现实相呼应了，目前韩国人口生育率已经跌破了1%，成为全球首个零生育率的国家。
影版《金智英》上映后，成为今年韩国的一支票房黑马，但电影评价依旧割裂。韩国女性观众高赞，打分9.5，韩国男性打分则是2.8。
女性们是在每一步都被束缚的情况下前行着。小说《金智英》的开头是：“由衷期盼世上每一个女儿，都可以怀抱更远大、更无限的梦想。”
“梦想”是《金智英》的隐形关键词。
有多少女性都曾像金智英一样，幻想过飞得更远。
金智英最催泪的一次“变成别人”，是变成自己的妈妈的妈妈，对付出了一辈子的妈妈说，我的女儿，好辛苦啊。
每一个女儿出生时都那么美好，女孩子们带着希望长大，而仅仅因为是女性，就要承受这么多。
女儿是多么可爱、温暖、美丽的存在啊。
原著作者赵南柱曾表示，自己无意割裂男女群体，只是想让大家一起参与进来，找到问题的答案。孔刘等主创也一直表示，这部电影的制作目的不是为了让男性和女性争吵。
电影里，被金智英羡慕的那个升级的男生其实并不想晋升，做高强度工作内容。我们要平等的时候，其实是希望每一个选择都公平、自由、合理。
无论如何，女性们还会继续说下去，因为我们希望下一个女儿，可以不要如此辛苦。
女儿们啊，去高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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