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业千疮百孔，抱团取暖的“协作式新闻”能治愈吗 | 独家编译

当报纸时代的人们聚到一起，总会不由自主地感慨曾经的报纸“黄金时代”，并且庆幸自己成为那个时代的见证人。

但也许我们应该对纸媒的未来怀有期待。

自从九年前我接受了《华盛顿邮报》买断工龄以来，我看到了很多鼓舞人心的新闻，还有一种媒体或记者以协作的形式讲述新闻故事的新报道方式。

我不是唯一一个注意到这一变化的人。

“过去的两年中，皮尤新闻研究中心一直在反复讨论编辑部协作这个话题。”Rick Edmonds和Amy Mitchell于2014年12月撰写的一份皮尤研究报告就是以“协作式新闻”为主题。

七个与媒体联系紧密的基金会联合举办的“欧洲新闻奖”，强调今年“创新奖”的五个提名都采用了协作式的报道。评选委员会写道：“新闻业最大的创新变革就是在不同编辑室工作的记者越来越多地进行跨国性协作调查。”获奖者是由一群欧洲记者在2013年8月推出的“移民者档案”，他们相互合作，准确计算并报道了移民逃亡欧洲避难途中的死亡情况。

经过多年的尝试，新闻协作在数字新闻时代正变得越来越普遍和重要。经济需要推动了这种协作模式的探索，其实这也是广告收入下降和裁员的副产品，但无意中促成了不同媒体平台之间合作模式的变革。

“协作式新闻早已存在”，Alan D. Mutter说，他任职于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经常在自己的个人博客上撰写新闻经济学方面的内容。

对协作式新闻的未来趋势，Mutter指出，一些新闻机构之间的合作伙伴关系早已存在。如非营利的新闻组织ProPublica，建立于2008年年初；Investigative News Network （调查新闻网络）创办于2009年；而 Center for Investigative Reporting（调查报告中心，现有网站revealnews.org)则可以追溯到1970年代。

自2006年离开了《华盛顿邮报》之后，我最近接触的三份工作都包含不同方式的协作式新闻生产。

我在PolitiFact担任副主编时，我们信息核实网站国家版的员工会与PolitiFact的州际版本的作者与编辑合作，有时只是简单的分享一些与读者相关的时政事实报道或者文章，有时他们也会投入到写作与编辑的工作中。

在奥巴马医改政策推出之际，我曾在Kaiser Health News工作过一段时间。我们与报纸合作，免费授权他们发布我们的文章，而对于我们来说则是很好的曝光机会。另外，我们还与NPR合作，打造适合广播和网站用户的内容。

在我作为外包记者参与国际调查记者同盟之前，我无法想象我们会在那么深入的程度进行协作式新闻报道——超过50多个国家的150多名记者共同调查汇丰私人银行（瑞士）——总部位于伦敦的全球银行业巨头汇丰银行的一家子公司。

瑞士文件泄露项目：基于庞大数据的调查性新闻

对汇丰私人银行的调查围绕着一组庞大的数据展开。银行的技术人员在数年前将这些数据移交给了法国政府。巴黎报纸Le Monde去年获取了这些数据并分享给了国际调查记者同盟（ICIJ），该组织在华盛顿和纽约有一小群成员协调全球的调查报道项目。国际调查记者同盟的国际数据团队和西班牙、哥斯达黎加、华盛顿及委内瑞拉的成员们一起重建了信息库，使得全球的媒体合作伙伴都可以找到自己受众会感兴趣的内容。

这个数据库对于调查记者而言无疑是一个金矿，记者们通过分析这份数据报道汇丰瑞士私人银行如何掩护不法活动的故事，包括军火生意、血钻走私与逃税。数据揭露了银行满足犯罪客户金融需求的违法证据，包括贩毒集团和被国际刑警通缉的逃犯。

ICIJ的巴黎会议。ICIJ在2014年9月再巴黎召开了一个聚集25个国家记者的会议，来讨论汇丰银行的金融数据文件。

在所有与国际调查记者同盟合作的新闻机构中，英国卫报找出了英国逃避纳税义务的银行客户，也报道关于汇丰银行董事长Lord Stephen Green的故事；卫报要求BBC管理机构的董事长Rona Fairhead辞职，他在2010年前担任汇丰银行审计委员会的主席，并在之后领导银行的风险委员会。ICIJ在西班牙的新闻合作伙伴EI Confidential则关注掌控桑坦德银行的拜高家庭的逃税行为。比利时记者则聚焦在汇丰银行账户中做钻石生意的客户。

津巴布韦和突尼斯的记者聚集银行与那些名字出现在国际制裁名单或者面临刑事指控的政客、商人的不正当关系。

即使在这些报道曝光之后，该项目仍吸引了新的合作伙伴，包括Pierre Portelli和他的马耳他独立团队，该团队曾报告了前首相为逃税通过瑞士私人银行隐藏320万美元收入的事实。

多平台融合:电视频道与网站的合作

在完成国际调查记者同盟的项目后不久，我又发现了一个很棒的协作报道。该报道是由美国调查基金赞助的天气频道与深度气象新闻（InsideClimateNews）合作完成的。深度气象新闻是一个非营利性，主要报道能源与环境问题的新闻网站。该项目的想法就来自于深度气象新闻的执行主编SusanWhite。

该合作项目始于报道石油管道和危险材料安全管理局，进而揭露一个更戏剧性的故事：用老旧的铁路油罐车运输易挥发的原油的危害性，而且这些货车本不应该用于运输如此危险的货物。

Stern和Jones曾一起在ProPublica工作，报道石油列车爆炸带来的潜在危险。该频道推出了一部纪录片，充满了爆炸的火球、市民的喊叫声和死伤的人。他们一起报道了这起惊悚的事故，并警告大家这种事故可能重复发生。

“我们一起把纪录片集合在一起，进行各种剪辑，Susan给了我们初稿。”天气频道的纪录片制作GregoryGilderman说道，“你是文字记者，你就不能对纪录片发表意见。”

Stern表示“这里的合作机会是巨大的，因为需要太多专业的技能”，他曾因报道前众议员Randy公爵Cunningham腐败的新闻，获得2006年普利策奖和乔治·波尔克奖。

当新闻行业进入多媒体和多平台的时代，记者需要掌握更多的技能。Stern展现了他的调查技能、天气频道贡献了拍摄纪录片的技术，Stern的合作伙伴Jones则寻找资金使这一切成为可能。这在今天的新闻生产中是常有的事，并不需要很多资金。“现阶段，我并不看重经济回报，”Stern说，更重要的是，“我对这个故事充满热情。”

Gilderman表示，在与其他新闻机构合作的过程中，他想要做更多。现在正面临财政压力的天气频道与Telemundo电视台在2014年合作制作了一部纪录片“真正的死亡谷”，并获得了波尔克奖。这部纪录片中，移民从墨西哥边境入境，进入德克萨斯，但最终死于布鲁克斯县——他们遭遇了干旱、炎热和复杂的地形。Gilderman说，每个组织都从不同的角度讲述了这个故事。

合作新闻的种类众多，形式多样，包括报纸与其他报纸分享新闻报道来降低成本，为读者提供更多的报道内容，比如华盛顿邮报和巴尔的摩太阳报交换体育报道。每天，全州范围内的报纸网络都会分享新闻故事来节省媒体运营的成本。它也包括如ProPublica这样的非营利性组织大量生产优秀新闻，免费提供给合作伙伴。

在俄亥俄州，八个新闻机构每天通过“俄亥俄州新闻组织”的合作形式共享新闻资讯，Columbus-Dispatch的编辑BenjaminJ.Marrison表示：“分享让我们有精力发展本地新闻和战略，我们可以扩展我们的资源，同时为读者提供高质量的新闻。我们的记者不需要覆盖俄亥俄州全境。我们可以派遣一名记者到克里夫兰报道企业新闻，也可以直接使用克利夫兰或阿克伦的体育比赛报道。”

该组织的成员也开展了关于H1N1和国家养老金体系等主题的联合报告项目。“我们会将报道本地化，这样我们可以从当地的角度引导话题和深入探讨，但我们不需要都对数据进行分析，”Marrison说，“我们分享交互式图表和图像——甚至细微到标志和插图。”

Marrison表示俄亥俄州新闻组织对于每个新闻机构该做什么并没有硬性要求，而且每个新闻机构都保留决策权。“但我们相处的很好而且相互信任，这是唯一有效的合作方式。”

合作有一天会扼杀了竞争？

电视台也在效仿这种模式，但是在有时候更像是“共同选择”。

皮尤研究中心2013年的一个关于本地电视新闻共享的研究发现，越来越少的电视台生产地方新闻。“现在播报本地新闻的952个美国电视台中有1/4不自己生产节目，而从其他的电视台获取内容。”

一些媒体高管对电视台是否应该共享新闻广播持怀疑态度。

“这种情况出现在报纸中很容易理解”，华盛顿邮报副总裁LeonardDownieJr.说，他曾领导该报获得25次普利策奖。Downie现在是亚利桑那州立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的新闻学教授，他领导了一个名叫“新闻21”的合作组织，旨在将全国优秀的新闻学学生聚在一起做一些新闻项目。

像俄亥俄州那样的协作“并不伤害报道本身，反而加强了报道”，Downie说，“但是电视台分享电视广播，对于观众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尽管如此，在大多数情况下，协作不需要以牺牲竞争为代价，经验丰富的记者EricNewton说，他现在是奈特基金会总裁的高级顾问，作为新闻博物馆的前总编辑，Newton指导着奥克兰论坛报的编辑工作并帮助该报获得很多荣誉，包括普利策新闻奖。

由于新闻来源的高度多样性，“竞争可以来自任何时刻任何人，”Newton说，“这意味着我们要比之前做得更好，我们得找到其他人找不到的东西，有时候这会很难，所以我们需要团结合作。”

数据挖掘需要特殊技能和团队合作

除了满足现在对新闻多样性的需求，协作或许还非常有利于数据量较大的新闻报道。有时，像国际调查记者同盟（ICIJ）这样的组织有自己的数据团队，他们与平台上的众多合作伙伴一起挖掘数据中的新闻。有时，新闻报纸自行做完数据研究并提供给其他新闻机构使用。

国际记者协会数组组编辑MarCabra

在2013年，《密尔沃基哨兵报》要求每个州提供新生儿筛查数据，将其作为关于筛查延误使婴儿陷入危险的报道基础，之后《密尔沃基哨兵报》将这组数据公开，让公众也可以搜索到。其他二十多家新闻机构也在报道中使用了这组数据。

“许多时候我都只是简单的向另一位记者解释数据——以保证他们懂得分析的方法，并保证他们在做正确的事情，比如‘晚产’意味着什么，”记者EllenGabler说，“我有一套方法论，但是仍然很难保证他们正确地理解了每件事。举另一个例子——一些州在预产期的6天后才对样本数据进行追踪，所以本地记者必须要理解，其他地方可能在预产期后第五天的时候就开始记录。”

“一些州的医疗部门拒绝公布数据，因此记者们对此进行了报道，从而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她在一封邮件中写到，“当我们的报道使得全国的医院和医疗部门有所改变时，其他报纸如果也来报道这一事件就再好不过了，因为相比于《密尔沃基哨兵报》，那些地方的人们显然更愿意联系当地媒体。而且地方的记者也更容易联系到当地的知名医院和医疗部门。”

新闻机构现在具备的数据分析能力很是鼓舞人心，伯克利大学的Mutter说。但是也许在这个合作并进的世界中，不是每个新闻机构都需要有自己的数据分析团队。“为什么没有一个数据分析员特警队”来帮助圣路易斯或瑞士的报纸，他建议道，“如果你有专业的数据分析团队，即使他们不知道如何解析最高法院的决定，他们也可以帮助你做数据新闻。”

而且，Mutter看到了一种潜在的收益，“假如媒体真的能精通数据处理，那么不仅新闻行业能得到发展，或许他们还能发现广告主和市场从业人员感兴趣的数据。”

当然，经济收入与企业生存仍是难题。

但总有一些故事不是在每个地方都会发生的，记者们被驱动着去寻找那些故事，读者们也很重视这些故事，所以这也许会到来。

这个时代“既危险又令人兴奋的。”Downie说，“这不是一个职业保护的好年代，但对于参与其中的公众和记者而言，是非常让人激动的”。“‘新闻即将步入地狱’和‘新闻令人兴奋’之间的对立二元性可追溯到几百年前，”奈特基金会的Newton说。出版商JosephPulitzer和WilliamRandolphHearst曾经被看作是新闻业的终结者，他说，“收音机也曾被认为将使新闻消亡。可是，新闻业每天都在被毁坏但又兴起，并完成了许多令人震惊的事情。”

“正如传奇记者HoddingCarter说过，‘对于一名记者而言，这是最令人振奋的时代——如果你不曾缅怀过去的“黄金时代”的话’。”

原文链接：

http://ajr.org/2015/05/18/all-together-now-news-partnerships-increase-in-digital-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