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200个情人保持性友谊，却只和一人终老：人生不在轻重，在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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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科夫是斯大林的长子，被俘后和几个英国人一起关在德国集中营。
英国人嫌他把厕所里搞得到处都是大便，谩骂不止，双方找狱警来评理，但狱警不屑谈屎尿的问题。
自认为高贵的雅科夫受不了因为粪便被人指责，跑到院子里用俄语一通咒骂，然后成“大”字型扑到了有高压电的铁丝网上。
这是米兰·昆德拉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里描述的雅科夫死亡的情形（很可能和历史事实严重不符）。
[在文末，我们为大家准备了一些《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实体书，免费送给大家。]
当然，昆德想讨论的既不是雅科夫的死亡，更不是他的粪便。
昆德拉要讨论的是另外一个问题：上帝到底要不要拉屎？
如果你也纠结过这个问题，那我可以肯定，看过《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后，你会更纠结。
生命之轻
托马斯过得很潇洒。
离了婚，和前妻老死不相往来；儿子，给抚养费可以，见面打死都不行。不是有多大的怨恨，而是省得麻烦。
婚姻、妻子、儿子，于他都是束缚，是枷锁，是沉重的负担。
毕竟还有200多个情人需要应付。他自己算过账，一年才认识8个新情人。“多乎哉？不多也。”
对待这些情人，他有自己严格的“三”原则：可以短时间内和同一个女人约会，但不能超过三次；也可以长期和同一个女人保持关系，但间隔不能低于三个星期。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则：绝对不能留情人过夜。完事之后，无论在哪儿，无论多晚，托马斯都会以有人在身边睡不着为由，把她送走。
其实他是害怕会彼此爱上。
“一起过夜，便是爱情的罪证。”
爱情越美好，就越麻烦，越累人。
你得想尽一切办法去隐瞒，去将就，去安慰，翻来覆去证明爱她；为她的嫉妒、痛苦，甚至一个噩梦承担责任；还要时刻觉得自己有罪，为自己开脱，请求她的原谅……
不仅累，还俗。托马斯很恐惧。
相比而言，性就没什么好紧张的，那和爱情无关。托马斯以为，在同一张床上做爱和睡觉有天壤之别。
“跟一个女人做爱和跟一个女人睡觉，是两种截然不同，甚至几乎是对立的感情。爱情并不是通过做爱的欲望（这可以是对无数女人的欲求）体现的，而是通过和她共眠的欲望（这只能是对一个女人的欲求）而体现出来的。”
托马斯就这样小心翼翼地和他的情人们维持着“性友谊”，在对女人的渴望与恐惧中找到平衡，杜绝爱情的发生。
谁也先别着急骂这个男人太渣。
昆德拉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里讨论的不是人品或道德问题，而是一个哲学问题：生命的轻与重。
世间万物，都在冥冥之中遵循着神奇的能量守恒：得到婚姻、爱情、子女……这一切美好的东西，都需要付出相应的自由作为代价。
托马斯恰恰非常看重自由，享受生命之轻。轻快、轻松、轻盈、轻飘飘。
但随着特蕾莎的到来，一切都发生了偏离。
特蕾莎敲开托马斯家门的时候，两人已经是第二次见面，没有过多交流，就直奔了主题。
一番激烈的云雨之后，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托马斯居然在特蕾莎身边一觉睡到大天亮，手还被人家紧紧攥着。
这太可怕了。
更可怕的事情是特蕾莎还发烧了，卧床不起。托马斯别无办法，只好把她寄在车站的一大箱行李搬进了家门。
等特蕾莎病好了，爱情也发生了，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
托马斯眼瞧着又被拖入爱情、婚姻的深渊，重新套上枷锁，背上沉重的负担。
他一遍又一遍发问，为什么会这样？没有答案，只能归结为天意。
“她是一个被人放在涂了树脂的篮子里顺水飘来的孩子，漂到了他的床榻之岸。”
这一切确实是巧合。
托马斯本是一个有些名气的外科医生。一天主任正好坐骨神经痛，他代班去出诊。入住的酒店正好是特蕾莎上班的地方，他去酒吧的时候，正好又是特蕾莎当值；他坐的那张桌子，又正好归特蕾莎服务……
那么多的巧合，凑成了一个必然的结果：他走的时候，特蕾莎去火车站送他，他给了她电话和地址。
这本来和无数次的艳遇没差别。直到特蕾莎带着行李来敲门，然后他们做爱，然后托马斯不小心睡着了，再然后特蕾莎感冒了……
事情发展的结局，托马斯无论如何也不想面对：从此和情人做爱，脑子里想的却是特蕾莎。
托马斯不再自由，特蕾莎陷入嫉妒的漩涡不能自拔。
日子这样过了七年。
苏联人占领了布拉格，托马斯出逃到瑞士，特蕾莎以为终于可以摆脱他的那些情人了。
可惜她错了。
旧情人有逃出来的，照常联系；旧的不够，再找新的。
特蕾莎绝望之下不辞而别，独自回到布拉格。托马斯马上意识到这是重回轻松自由生活的机会。
可惜就像爱上特蕾莎时自己不能做主一样，忘记特蕾莎，他照样无能为力。他发现病床上、手术台上躺着的，都变成了特蕾莎。
托马斯紧随其后，回到布拉格，回到特蕾莎的身边。
有些枷锁戴上了，不是说取下来就会取下来的。
托马斯很快因为政治原因丢掉了医院的工作，成了一名玻璃清洗工。最后又答应特蕾莎，一起到乡下做了农民，开一辆破得不能再破的拖拉机。
从此，托马斯只有特蕾莎，特蕾莎只有托马斯。情人们，都成了回忆。
纯粹为了填饱肚子而奔忙的生活单调而枯燥，但在和特蕾莎一起随着那辆破拖拉机坠毁之前，托马斯都觉得很幸福。
“你难道没有发现我在这里很幸福？”
生活往往就是这样，正当你打定主意要以某种方式过完一生时，忽然就有了变故。等习惯了之后，好像也不错。
原来没有谁规定谁必须怎么活，轻重之间也可以自由转换。多数时候只是我们自我在设限罢了。
生命之重
特蕾莎就没办法像托马斯那样洒脱，生活从一开始就给她戴上了枷锁。
从小母亲就不停强调，她的身体和别人没什么两样，没什么了不起的。
继父总在她洗澡的时候闯进来，她把浴室的门锁上，母亲就破口大骂。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自己怎么样？你美，他不会把你的美吃了！”
母亲喜欢赤身裸体在屋里走来走去，她忙不迭把窗帘拉上。母亲就当笑话讲给邻居听。
特蕾莎拼尽全力只想证明母亲搞错了，自己的身体独特而唯一的。
所以她离开了母亲，敲开了托马斯的门。
然而她发现，托马斯也只把她和另外200多个肉体划上了一个等号。
同样的一个梦夜夜纠缠着她：
自己和很多女人，赤裸着围绕泳池转圈。托马斯拿着一杆枪往中间那么一坐，命令她们喊一样的口号，唱一样的歌，做一样的动作。谁做不好，抬手就是一枪。
泳池里漂满了尸体，转圈的女人赤裸着身体，开怀大笑。
托马斯举起枪，对准了自己……
她不能忍受自己和200多个肉体没有区别，甚至不能忍受和托马斯做爱时，两人之间有任何一寸肌肤有些许的距离。她要的是完完全全的融合，水乳交融。
“我寻求的不是快感，而是幸福。没有幸福的快感，那算不上快感。”
她想尽一切办法考验托马斯，要托马斯证明自己爱她。
听到托马斯给情人打电话，闻到别的女人在托马斯身上留下的味道，就恨得要发疯。
她试着像托马斯一样。但她不是托马斯，在和一名强壮的男人发生关系后，不仅没得到解脱，反而更加不堪重负。
她只好祈祷托马斯衰老下去，衰老到没办法出去找情人。
“你要我为你做什么？”
“我要你变老，比现在老上十岁，二十岁。我要你变得软弱。要你跟我一样软弱。”
直到有一天，看到一个修拖拉机的老头，弯腰驼背，手脚笨拙。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梦想终于实现了：托马斯，老了。
她赢了。
她又做了一个梦，托马斯不再是端着枪的猎人，而是她怀里一只温顺的小野兔。
也是在同一时刻，她意识到自己错了，彻底错了。
她一直在内心深处责备托马斯不够爱自己，认为自己的爱无可指责。
但她现在想起来，如果自己真的爱托马斯，就不该独自一人从国外跑回来。那样，托马斯就还是一名外科医生，而不是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修又脏又破的拖拉机。
事实上，她一开始就知道，托马斯就一定会跟随她回来的。
“她泡在热水里，想着自己耗费一生的精力，滥用女人的软弱来对付托马斯。”
梦想实现了，带给她的却并不是胜利的兴奋。
也许，她对托马斯的爱，并不是真正的爱情。真正的爱情，应该像她对待心爱的狗一样。没想过要改变它什么，不计较有什么回报，就是那么单纯地爱着。
她不再计较，不再抱怨。
“托马斯，我是造成你一生不幸的人。你是因为我才来这儿的。是我让你到了这么低的地步。”
但托马斯却说他很幸福。
她终于放下了生命之重，拥抱生命之轻。托马斯却早已习惯了她带来的生命的那份重量。
很多东西并没有我们以为的那么重，可能只是看不开，放不下而已。
看开了，放下了，就如释重负。
媚俗与背叛
萨宾娜是一个画家，也是托马斯200个情人之一。
她的不仅搞的是艺术，还活成了艺术，对媚俗有着天生的仇恨。
她爱托马斯，就是因为托马斯够不媚俗。
“我喜欢你的原因是你毫不媚俗。在媚俗的王国里，你是个魔鬼。”
她最想做的事情，是和托马斯在舞台的中央做爱，周围成千上万的观众不能触碰他们，但又必须盯着他们看。
媚俗是一种审美，反抗媚俗是一种拒绝“同流合污”的生活态度。
拒绝媚俗，就只能不停背叛。
“背叛，就是脱离自己原来的位置。背叛就是摆脱原位，投向未知。而萨宾娜觉得没有比投向未知更美妙的了。”
“背叛的时刻都会令她激动不已。使她一想到眼前铺展一条崭新的道路，又是一次背叛的冒险，便满心欢喜。”
“对于一个永不知停息的女人来说，一想到要被永远禁锢，不再能行走，那是无法忍受的。”
萨宾娜背叛了家庭。抛弃了父母和丈夫。
萨宾娜背叛了爱情。情人弗兰茨离开妻子和女儿，要和她结婚，她一声不响逃走了。
萨宾娜背叛了祖国。她离开了饱受摧残的布拉格，跑去了美国。
萨宾娜甚至背叛了自己的性别。女人当然有女人的柔弱的权利，她连这一点也背叛了。托马斯和她做爱的时候，心里想着等自己回家的特蕾莎，忍不住边做边看表。她不愿像个软弱的女人一样吃醋，只好偷偷藏起了他一只袜子。
萨宾娜背叛一切，是因为她鄙视，仇恨一切媚俗。
可是，这本来就是个媚俗的世界。也许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很俗的事情。
背叛一切之后，怎么办？
萨宾娜没有答案。
“可一旦旅程结束，又会怎样？你可以背叛亲人、配偶、爱情和祖国，然而当亲人、丈夫、爱情和祖国一样也不剩，还有什么好背叛的？”
她甚至不知道，到底谁更强大。她强大到让人忽略她是女性，她不屑的特蕾莎却攻破了托马斯的心门。
她只知道没有回头的路，只好一路背叛下去。
对她来说，人生的终极意义也许就是背叛。死亡就是对生命的最后背叛。
她说她死之后，要把骨灰撒向天空，撒向大海。埋在地下，太受束缚了。
轻重不重要，意境才重要
回到昆德拉书中几组矛盾的概念：轻与重，灵与肉，媚俗与背叛。
灵魂很重。
君子一日三省：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对爱情的忠贞，对家人的情谊，对朋友的义气，对社会的责任……都沉甸甸的。
肉欲很轻。
“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好德，是灵魂；好色，是肉欲。好德很难，好色很容易。自私自利，声色犬马，随心所欲……都轻松潇洒。
人类以文明自居以来，修养就无时无刻不在告诉我们，什么时候应该笑，什么时候应该哭。笑不是因为开心，哭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应该”，“非如此不可”。
修养让很多人变得媚俗。自从亚当和夏娃用花草遮住身体，走出伊甸园的那一刻起，人类就在媚俗的路上狂奔不止。
媚俗的天敌是质疑，是发问，是独立的思想，是背叛。
背叛意味着“别样亦可”。
选择重，还是选择轻？重，拥有的都将成为束缚；轻，就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
选择媚俗，还是选择背叛？媚俗，就随波逐流，人云亦云；背叛，就是鹤立鸡群的孤独，就是独醒、独清的屈原跳了江。
昆德拉并没有给出答案。
在轻重之间，媚俗和背叛之间，陷入两难，无限纠结，本来就是生活的常态。
大便很俗，上帝很完美。但上帝到底拉不拉屎，没人说得清楚，只好避而不答。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可以不思考。
也许，轻或重也好，媚俗或背叛也罢，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活出自己的意境。
《诗经》俗吗？其实挺俗的。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几千年前的民间歌谣而已。那个长得好看，品行又端正的女子啊，实在是最合适不过的老婆。俗得不能太俗了。
但《诗经》又挺雅的。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太美了，太雅了。美得让人陶醉，雅得让人心无邪念。
所以刘勰、王国维都说过，诗词之美，美在意境。《诗经》的雅，就雅在意境。
人生也是如此。
轻还是重，无所谓；媚俗还是背叛，也不重要。必须得找到自己的那个意境。
也许像托马斯和特蕾莎那只叫卡列宁的狗。它讨厌搬家，因为规律的生活会被打乱。
它享受着每天早上跳上床去撒欢，跟特蕾莎去便利店叼回自己的面包，回来和托马斯打闹，中午再出去散步……
循环往复，无轻无重，不媚俗也不背叛。
“幸福是对重复的渴望。”
也许像托马斯，开始沉迷于行为放荡，爱情忠贞的“轻”，后来被特蕾莎吸引，习惯了责任束缚下的“重”，也乐在其中。
也许像特蕾莎，一直以为爱情就该这样，丈夫就该这样，婚姻就该这样……最后却恍然大悟，如释重负。
由轻到重，由重到轻，不重不轻，媚俗，背叛……都无所谓的。
重要的是找到了自己的意境，就找到了自己的生活节奏。
什么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什么房子、车子、妻子、孩子、票子……
想要，就努力争取；不想要，就撒手随他去。不用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也不用管是何年何月。
发自内心喜欢的，俗的也雅。
那就是生活的意境之美。
意境一词，可以追溯到庄子。
生活就是“表面是清晰明了的谎言，背后是晦涩难懂的真相”。
庄子还说过“得意而忘形”。形，是表面；意，才是内心。
静下心就能拨开迷雾，看清背后的真相，看清自己的内心。然后就能找到自己的意境，把握自己的节奏。
如此，可能我们免不了依然是个俗人，但生活也自会有一番诗意。
主笔 | 沐心 编辑 | 黑羊
图源| 《布拉格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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