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你爱我

——1——

他终于抬头看她,仿佛今天才恍然得知他们已经相遇三年。美术特长生在高考前还埋头画画,中央美院在他的心目中不曾动摇。沈媛从沈唯那里听到说美术特长生将来可以做广告,装潢,还可以做动漫。可是他什么都不想,就是想去美院找一个人。这在沈媛听起来特狗血特伤心的事情,终究还是会发生。

她们八个人一行坐在车里,天下着小雨,为了碰上沈媛而多走了几公里路。十一点才上高速路,一路上都是北风,蒙蒙的细雨,远处都是迷雾。绿色的森林,平静的河流命脉直通海洋。到了虎门大桥,几乎整个大桥都浮在云雾里面一般,浓雾含着湿湿的雨露,致使前行放慢了速度。在深圳的一个小镇,来回的兜转是因为没有一个人熟悉路程。即使有目的地,一样变得艰难。打开导航仪,也不见得可以更快更好的到达目的地。陈昊开始在抱怨,对着前排一直不说话的沈媛发牢骚。那厮决定这样抒发自己内心深处难以言说的愤懑,然而当车开到高楼林立的城市中央后,陈昊就一语不发的沉默了,他的眼神有着一种忧伤啊,他回来了。

沈媛唐突的问慕白,你的成绩可以突袭美院吗?慕白捻了捻眉心,像是很不想回答这样的问题,最后很干脆的样子说,我不是顾长安,我考美院也不是为了找一个人。大家都陷入了沉默,只有慕白起伏坡度猛增的胸脯在大幅度的解释。顾长安今天应该是最帅的一天了,至少沈媛是这样认为的。那个牵一下小手都会变得艰难,板正,守旧的顾长安点点滴滴都流淌在沈媛的脑海里。

梦是现实的寄生胎,小言说。小言是童庆明的女儿,她恨突如其来的沈唯。对家庭的肢解分离有着解剖情欲的嗤之以鼻。她否定所有以爱之名的存在。

在饭桌上,言辞激烈,观点偏激的小言不却不会跟沈媛翻脸。沈媛在做梦,梦里顾长安锐利明亮的眼。今天是童庆明再婚的日子,这个肢解组合的乏味游戏;

你说那条河有多长啊。沈媛看一张旧地图,她在找跟顾长安走过的地方。城市街道,角落酒吧,林荫小路。梦里有条河,我总梦见有人离开。

童庆明的声音响起,小言嘭的一声将房门紧紧关上反锁。夺过沈媛手里的地图。打趣的说,沈沈媛,沈唯离婚就是处心积虑嫁给童庆明?

我最不在乎的就是,沈唯和我那个素未谋面的爸爸。对了,你的理想是什么?沈媛回答她的时候在颤抖。

小言喝CAPPUCOINO咖啡,穿一件内衣赤足在窗台看漫画。CHANEL可可小姐黑色香水,一束百合,一尾鱼。放PAGANINI的唱片,看安妮宝贝与海子。她内敛的一面,消失了张力。

我最恨的是,童庆明今天娶了沈唯。所以别跟我谈理想。戒了。沈媛漆黑的眼睛,小言恐惧而惘然。漫不经心,相视一笑。笑容惨淡,渗入心扉跃起一股暗涌。她们拥抱在一起有人却偷偷哭,呜咽像受伤的兽类。

——2——

2010年1月下雪,冷。她们从窗台上跳出来,天色很暗。

来,宝贝,给姐姐暖暖手。小言爱玩刺激,逃出监狱一般大声的叫起来。两个人牵手,走路,上学。快乐的样子。

我们不回去了好不好?沈媛对小言说,小言那么恨沈唯。

快了,毕业就离开童庆明,去墨多找我妈妈,或者到西藏去支教,跟那些最原始的小生物再一起。她们的眼神奇怪的顾长安契,仿佛从熹微的晨光里走出来的人,不属于喧嚣的世间。

沈媛想,小言不叫沈唯阿姨,就像沈媛自己不叫童庆明叔叔一样。

上课了,老师点名要小言解释一下自己上个星期为什么旷课两天。小言说,童庆明娶情人了。眼神恍惚,全班哄堂大笑。童庆明是出了名的大学教授。老师却回敬恭喜恭喜。小言的目光呆滞,毫无神色。

下午,语文老师批评她的作文观点偏激,言辞尖锐,偏向超出年龄范围,骂小言是不是心理有毛病!下课了,沈媛从教室跑过来,站在教室外面盯着老师,像一只凶猛野兽。飞雪落在沈媛长长头发上,漂亮睫毛上,瘦小肩膀上。

走!沈媛冲进教室,一把拉住无精打采的小言。走到教室门口,沈媛恨恨的回头,你不懂小言的世界。沈媛这样说。小言注视她,沈媛那么脆弱,受不起别人几句激情忧郁的训斥。要是有一天沈唯被杀了,或者小言自杀了,她该怎么办?

她们走到景山路的面包店,两个人靠在一起。小言说一些笑话,沈媛说一些童年的往事。其实,笑话并不好笑,往事并没有快乐。然而,她们都笑了。有一种时间分裂的感觉,凌晨的时候两个人打的回家。沈媛第一次跟着小言去了酒吧,原来那里面有她很多很多认识的人,不过所有人都叫她疯子。她疯狂的在人群里,扭动着曼妙的身姿,有男人碰她的胸脯。沈媛疯了似的扑过去,嘶吼着咆哮起来把那个男人打倒在地。16岁的沈媛,把一个高大的男人打倒在地。小言兴奋得把沈媛抱起来,19岁的小言噗通被那个男人击倒在地。

小言的嘴角还有血迹,沈媛的手肿了起来。上天应该原谅我。小言说。

没事。沈媛带着小言吸烟喝酒,泡酒吧进舞厅打架。我们不要去那种地方了好不好。

你害怕?那地方比童庆明与沈唯还害怕?小言露出雪白的牙齿,像一朵散发着诡异清香的百合。

两个人握紧双手,黑暗中发出滴答的声音,像清冽的水滴打在皮质座位上的声音。不知道是小言的眼泪,还是沈媛的眼泪。我只是需要一个人陪。小言呜咽像一个孩子一样,哭得轻轻的颤抖。

有我呢。生活很冷,因为童庆明沈唯。沈媛的脸上,淡淡的微笑。至少沈唯这么多年来,嫁给童庆明是沈唯要的。童庆明宁愿不要小言的妈妈,也要沈唯。

沈媛就觉得满怀愧疚,是沈唯让小言的世界恐慌。沈媛宁愿自己背负罪恶与疼痛。

1月,冷。

——3——

2010年2月的午后沈媛听见了小言平静的笑声。小言在收信回信中,流失自己的时光。

去哪?童庆明要你回家,说给你过生日。沈媛昨晚路过客厅的时候,听沈唯说要抽时间给小言过生日。童庆明开始是不允许的,因为沈唯的演唱会就要开始了。童庆明知道小言‘疯了’,根本就不会跟沈唯和平相处。

天气暖了,我带你去北方!去兴安岭,去漠河。小言坐上公车的后座,她塞上耳际听克莱德曼弹奏的Castle in the Sky。过了一会儿,小言仿佛意识到还没有回答沈媛,生日?我什么时候又过生日?童庆明怕我再一次把一杯果汁泼在沈唯身上,恨不得也将我赶出门,像赶出我妈一样!

可能不是沈唯让你妈妈离开你。沈媛说,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低着头,数着头发。小言情绪凌乱眼神恍惚唐突,从这一次开始,沈媛再也没有提起沈唯。

恨我吧。小言脱了外套,任凭寒冷撕咬她的温存。沈媛不敢碰它,即使她冻得嘴唇发紫。手指冰凉,一种钝重的疼痛翻涌而来。童庆明不管她,就算她往自己的手上割开无数道口子,流出无数滴鲜血。不管这一路公交车你坐了多久,在车里上了又下,下了又上的都是陌生人。醒来与不醒来,都是孤独。

小言去邮局,从来没有见过她有一个可以高兴的方向。仿佛,在她胸口绽开了一朵红莲。所有人都投来异样的目光,像上天给小言的惩罚。沈媛一直都认为小言应该是这样疯疯的快乐。沈媛想。等到小言真的喜欢上什么的时候,就不会恨沈唯,不会放纵自己。可是小言会喜欢上什么呢?这像一个谜语,比如沈媛盯着顾长安发呆一样。

你喜欢什么?沈媛问,有一种失去对方的恐惧感。给她披上外套,又脱下。

这个世界没有小言喜欢的,沈媛喜欢就可以了。小言要抽烟,许多人在点燃烟的时候看过来。司机开始训斥,而沈媛就像一个牵绊的灵魂,小言想抽就抽!

这个世界,除了沈媛袒护,保护小言,再也没有别人?

或者该有一个男人。

散步,小河一直流到郊外。车辆在桥上路过,花草茂盛的时候,沈媛浓密的头发在顾长安的手里划过。在草地里失眠,看车站空荡荡明晃晃的灯光,苍白失血的脸,像是割掉了生命中的一部分,桥上的车辆呼啸而过,穿棉布裙子,梳着长发的沈媛,多么久的时光没有见到顾长安了。那个16岁以前,沈媛见过再也忘不掉的人。她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去了哪里,何时回来。仅仅是知道他存在,便一起那么久。所以,一段时间不见就觉得隔了几个世纪。

你喜欢风一样的少年。沈媛的脑海里,有这样一句话。你若成风,我心碎相去。顾长安何时回来,这像一个情欲的黑色匣子。小言听到耳边的风声,突然就觉得有个人正在用风一样的故事描述孤独。

有个人像我一样,怀疑世界。可是他却鼓励他不愿再娶的爸爸再婚。不想活在他爸爸的宠溺之下。多么可笑啊,他因为不愿意得到爸爸的爱而几欲逃脱自己的家。这是我跟他唯一的争论。小言是闭着眼睛说的。沈媛满怀欣喜的看她。原来,小言心里装着一个人呢。小言笑,即使她笑起来并不好看。总是有一种唐突与冲撞的感觉。

以后你可以不陪我。小言打算毕业就离开这里,或者更早。她不想再读书,上课。她习惯得在酒吧混日子吸烟,喝酒,打架,等到再暖些她带上棉布裙子,其实她心里从来就没有不孤独时。她寂静,却会被现实打碎。

沈媛被小言的话怔住,小言会说要离开就离开,说要抛弃就会抛弃的人么?如果,沈媛会不舍得呢?小言答应,两个人不分离。离开那个整天念叨自己和前夫生的儿子的沈唯,或许就不再怀疑沈唯再婚的名词。离婚15年的她为了在自己的演唱生涯越红,嫁给童庆明。沈唯的幸福,有一条枷锁和利欲熏心捆绑。

这个世界上没有小言喜欢的,沈媛就去创造它。沈媛拍着胸脯。发誓。

我要自由,我想去婺源等花开。世界上没有什么狗屁天长地久,哪来的真情是爱?小言看着窗外,她的胸脯起伏很快。有男人盯着她看了很久。她总是那么的毫无防备,容易让人想随时把控。

安妮说:若要自由,就得牺牲安全。突然,沈媛害怕了起来。害怕小言心里那个有着唯一争论的男人。天长地久?沈媛想这是多么诱人的话题。顾长安未曾给过一条缝隙大小的时间,让沈媛的小心窝窜出火苗。追求很卑微,世界只容许她这样想念着他。沈媛从车里下来的时,闻到了泥土的气息,攀附在灵魂的双臂上。西藏,有人给小言寄来一幅写生画。

——4——

2010年3月放轻轻的音乐,不是PAGANINI,而是CIAYDERMAN,幻想梦的样子。沈媛穿一件雪白色的羽绒服,天色灰蒙蒙的,阳光始终没有出现。看着一张黑白照片,笑容清俊的少年。微笑着。出门,梧桐树下的电话亭里。她很想见他,她想念他送她百合花与拥抱。

暮色,人群。顾长安瘦了,变得更加的英俊,有一种少女迫切需要的锐利。目光如水,他俯下脸凝视沈媛,沉静的目光在久别重逢的浪涛里无声的沉没。侧脸微笑,顾长安好看的侧脸,婉转的疼。他不愿意拥抱沈媛。

我们去喝酒吧。黑色的街道,春天来了。顾长安去西藏写生,离开很多个月了。拿出一支烟在抽,在酒吧里大口大口的喝酒。会对身边的陌生女人说话,而且暧昧到了无法把持。杜拉斯说,除非你非常爱这个男人,否则男都是难以忍受的。

顾长安。沈媛的声音娇柔,并不像小言。顾长安走到桌子前,双手抱着臂膀。一言不发的闭上眼睛,然后轰然倒在温暖的沙发上。沈媛面无表情,脸色雪白。震耳欲聋的音乐,五颜六色的人群。顾长安的电话一直在响。一个熟悉的号码。

凌晨,顾长安恍惚的醒来。因为冷,他终于哆嗦着要沈媛。英俊的顾长安想带给沈媛温暖,沈媛想带给顾长安温暖。

你她妹的就是一个狐狸精。沈媛按下接听键,一个撕裂了时间,扭曲了空间的声音奔涌而来。

滚!接着是沈唯尖利的训斥。要不是我爱你爸爸,我懒得理你。

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小言打开电话的时间足足有五分钟,五分钟里小言因为歇斯底里的吼而疲惫下去。看到了很多的未读短信,都是小言的。我躺在冰水里洗澡。我把房间的花都剪掉了。我在看兴安岭的地图。我打电话问墨多的妈妈。我打算去西藏支教。我发誓我心里埋下一颗追求爱与背弃爱的矛盾体。沈唯突然闯进我们房间,叫我小言。

一条条短信。早在这个电话以前。

小言?顾长安皱了眉头。

怎么了。沈媛问。

我们回家。顾长安清醒了很多。走到门口就招了的士。像妹妹一样保护着,塞给司机钱,然后顾长安坐上了另外的一辆车。一个往南,一个往北。

听顾长安说,他给一个懂得他的写生画的人,寄了一幅在西藏的写生。沈媛问他画了什么。顾长安思索短暂,侧脸回答说,没什么。然后听顾长安的决定,明天会出发去写生。沈媛问他去什么地方。顾长安的回答一如既往是还不清楚。江西婺源吗?

沈媛狂奔回到房间。感觉离开小言很久。

她好好的,在化妆台前用着紫色的睫毛膏,画着书里面描写的酒红唇印。不管外面多冷,她穿着一件黑色的蕾丝内衣,紧绷着美妙的胸脯。喝CAPPUCOINO的咖啡,房间都是CHANEL的味道。PAGANINI的唱片在墙角。沈媛问自己,小言真的会杀死沈唯吗?

——5——

2010年,5月。小言从医院出来,这一次是割脉自杀。

你不是要杀死沈唯吗?沈唯都没有离开童庆明,你怎么就要离开我。沈媛给她继续生活的理由。但总算是知道了,两月的时间,她最终在沈唯的面前无力。无力改变,于是剩下痛苦的怀疑,用暮色人群描述。

沈媛帮她去邮局取了快递,还是一幅写生画。不过地址换了。满天星星,满田野的油菜花。像江西婺源的天空。一个女孩背着书包,带着白色的帽子,穿棉布裙子,缀满了像油菜花,桃花的裙子。

——6——

2010年6月小言快要高考了。童庆明难得的连续在家三天的时间,保姆的给小言盛鸡汤。我来。童庆明拿过汤匙,一勺勺的盛鸡汤。小言一碗,沈媛一碗。

收起你的虚情假意。童庆明呆滞的表情,原本堆叠的心墙再一次被击溃。鸡汤打翻在地,像百合花凋零的花瓣的碗。被关在家很多天的小言,脸色苍白,整夜整夜的不睡。喝很多很多的咖啡,来回的听唱片,在房间来回的走。拿着那些邮寄过来的写生画。以前的西藏,5月寄来的3月婺源。6月寄来的兴安岭。她也回信,一次次。她喜欢。

啪——一个耳光打在小言苍白的脸上。她连坐回椅子上都很吃力。

你不可以打她!沈媛从大大的方桌对面,扑过来。推开童庆明肮脏的身体,目光怒视。被关在家都是沈唯的注意。他们容不得小言带着沈媛。抽烟,喝酒,打架,夜不归家。

走!沈媛拉着小言的手,冰凉冰冷。

很旧的棉布裙子,缀满了婺源的油菜花。大街上,霓虹绰约的影子,如同被分解的灵魂。赤足,沈媛穿洗的很旧的牛仔裤,白色的大大的T恤。冒着雨,铁轨道上的小言和沈媛。

沈媛想起来,顾长安刚写生回来。

我带你去认识顾长安。三个人一起吃饭,在大排档里吃着麻辣串。小言看到了顾长安,顾长安看到了小言,小言看到了沈媛。三个人很安静,沈媛却看到了安静中的顾长安契。顾长安温和淳朴,小言安静寂寞。她们在聊油画。然后是西藏。婺源。兴安岭。漠河。墨多。沈媛插不上一句话,在眼底沉淀雨夜的黑暗。顾长安给小言寄来写生画,小言给顾长安回信诉说孤独,解剖情欲,怀疑世界,还有童庆明。他写给疯,他回给魔。

小言感受不到,沈媛的变化。原来沈媛带来了一个小言一辈子,都会喜欢的男人。小言的笑容清纯,在桌子旁边有力欢快的跳舞,脱掉高跟鞋给沈媛。大声疯狂的聊起CAPPUCOINO。聊起CHANEL。聊起PAGANINI。有关于安妮的话。有关于海子的诗。看到了会笑的顾长安。看到了会爱的童小言。却模糊了沈媛。

我们回家。沈媛拉住疯了的小言。小言像一个魔鬼一样推倒沈媛。

我没有家,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对,小言没有家。原来沈媛什么都可以给小言,唯独顾长安不可以。

你疯了。沈媛终于压制不住。像疯狂了的猛兽。把脸埋在双腿之间,蹲在地上呜咽。像就要死去的声音。顾长安,为什么你要去的地方我不知道她却都知道。

小言喝的烂醉,第三天傍晚的时候回到家。沈媛躺在床上,睡了两天。像吸食了鸦片一样的小言,在房间里什么也不穿的来回走。她的背影黑暗冲撞着孤独。抱紧自己,蹲在沉睡的沈媛身边。小言唤醒她,一起走到了树林里。赤足,踩在潮湿的青苔上。小言的气息,绝望而热烈。从我见到顾长安开始,我就让童庆明去爱沈唯。小言哭着说。不要再挂念她。

高考那一天。童庆明走进房间。嘴里一直埋怨嘀咕着房间的味道。厌恶和不解。看到全身泥土的沈媛,像刚刚从泥坑里爬出来的样子。童庆明终于担心狂跑到考场。

房间里的唱片,安妮的书籍,海子的诗,还有CHANEL。从此消失在房间的窗台上。或者消失在沈媛的世界里。小言不见了。

——7——

2010年7月。

一直在离别。也在寻找中。期末成绩一落千丈。

小言再也爱不了顾长安,因为没有时间。沈媛看小言6月的日记。沈媛,别爱顾长安。

顾长安寄来写生画,地址一目了然。沈媛回信给他,就像小言。可是顾长安那颗敏感的心,想带着嗅觉的兽类分辨出来回信的不是小言。

——8——

2010年8月。沈媛梦见树林。青苔。小言。

她告诉顾长安,小言去了墨多。说完,就哭了。仿佛,小言身上所有的痛苦,罪责都在沈媛的身上活过来。一步步如同恶魔一样吞噬。黑白颠倒,逃课,叛逆,抽烟喝酒麻醉自己。沈媛也对顾长安说童庆明和沈唯。就像小言憎恨一样。8月,也冷。

——9——

2010年9月。寻找小言的路好长。

楼阁响起脚步声,打在顾长安的心口。眉头紧紧皱着,头发被汗水濡湿,手心的担忧不曾松懈。破旧的民宅,长年被风沙侵袭,日夜温差大。缺水缺电的地方,没有取暖和散热的设备。梦里依稀模糊。树林。青苔。小言

干燥气味的木床,有风沙从缝隙渗进来的味道。徒步来到楼阁。灯光很暗。顾长安从梦中惊醒,汗如雨滴。想到一种被世界孤立遗弃,他迅捷的从木床上起来。他穿一件棉布衬衣,戴着一定黑色的帽子,鞋子只穿了一只,看起来有些滑稽却无人看见。

沈媛,快起来了。他隐隐的伸出手,在暗淡深处,摸到了沈媛的身子,然后声音微弱的说,沙尘暴过几天就要来了,我们离开墨多吧。

沈媛一动不动,微弱的气息,像一个将死之人。点燃油灯,看到她脸色苍白,没有任何的血色。顾长安温柔的推她,焦急的样子,眸光浑浊,瞳仁深处虚无而无助。沈媛,你还在生我气吗。

顾长安一直以为她在闹小脾气,一直在走廊僵持。顾长安慌张的跑回木屋。里面一片漆黑令他莽撞的踢翻了很多破旧的东西。店主人拿着油灯,从楼下上来,婆妈尖刻开口骂。要是弄坏了我的东西,就别想老娘不扒你们的皮。顾长安终于找到了水。兴奋慌张的朝外面跑,最后一道门槛却扑到在地,远处楼阁沈媛孱弱,仿佛那个身子就要随着黑暗飘走。

来回几次,地上多了很多水,从木屋的缝隙之间漏到了下面的房间……

对不起——顾长安很少吃苦,父亲心疼着,生活一直很平静,遇上了小言,才知道世界上原来因为小言会那么辛苦。寡妇嘀咕埋怨了几句,又胡乱的撞到楼下去了,一个寡妇的脾气,总有些像疯了的母牛。小言怎么可以那么自私跑到这样的地方来支教。沈媛怎么可以那么的傻跟着顾长安来到不属于自己的地方?

来,喝水。干裂的嘴唇仿佛需要很多的水。苍白没有任何血色的双唇上,一滴一滴殷红的血。那血是从顾长安的手里流下来的,他一口咬破了手指。意识到生命的组成和结构,身体的敏感,细微。

……

晨曦破晓,破旧的木屋被一道光照亮。

你说,你也爱小言。沈媛合上眼睑,苍白无力,垂着修长纤细的左手臂。她闻到树林。尸体腐烂的味道。

我们回去吧。顾长安不是被寻找小言的苦累击退了,而是被眼前孱弱的沈媛击退了。

我不想回去,怕童庆明,也不想见到整天念叨她前夫儿子的女人——顾长安,我的顾长安,你知道吗?我不要你爱小言,不要你整天都不回家,不要你嫌弃我的自私,不要你讨厌我的胡思乱想……沈媛突然无力了,提不起说话的气息,顾长安把她搂得更紧,直到不会感到对方的虚无,直到不会令沈媛的身子飘忽。她感受到以前接触过的身体,未曾持有这般温暖的自我意识。她也会突然神经大条的想到童庆明跟那个女人那一种与时间割裂,以力量和激素柔和的生命力。

她大颗大颗的往顾长安的手臂上掉泪。顾长安两岁之后,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有人说她嫁给了一个音乐学院的教授,然后因为流行音乐而大红大紫了。

沈媛,我带你走。沈媛还想说,可是连续的咳嗽。

她们三个人的故事连在一起,是沈唯离开一个姓顾的老板之后嫁给了做音乐的童庆明。

沈媛说。像我这么自私又爱生气长得一般性格古怪特爱黏人要求居多整天胡思乱想又懒又好吃又迷糊大条的烦人精只会是个负累,你不爱我,我不怪你——顾长安有一种被侵袭的感觉,那是他们一个暑假两月才见了一次。顾长安因为小言,一直躲着沈媛。

越发的热起来,顾长安看到了她鼻头上细密的汗珠子,额头也有。

她梦见小言,像一个坐在海棠花下的,青涩。

她睡着了,昨晚她该有多难过。差一点就死去的样子,直到现在还是那么的脆弱。店主人莫名其妙的大发慈悲,居然悄悄的走上来,打开咯吱一声的木门,一种寡妇心疼孩子的语气说,你想看着她死去吗?

顾长安不理解的哼了一声,寡妇拿出一些黑色的粉末,加上了褐色的类似于野草的东西,捣鼓参合在一碗水里。

不!你干什么!顾长安一把挡住了中年妇女,那个寡妇的手很大很粗,力气不知道大了顾长安多少。

顾长安咬牙切齿,眼露凶光,额头的青筋凸起,脸色炸红。

啪——寡妇扬手就是一巴掌打下去。决然的说。那你就是这样心疼一个人的?

顾长安双眼朦胧的看着这个超乎自己想象的女人,她就像是在这里潜伏逗留的庆长。

第二天沈媛嘴唇和脸还是苍白到可怕。像枯萎的花瓣。

沈媛。顾长安神色忧郁。你知道吗,小言从来都没有相信爱。

她花了很多时间追求。沈媛脚步很轻很轻,在楼阁干燥的木板上坐下,手机没有信号,只剩下一块一格电池。她终于知道,其实自己也不坚强。说好小言喜欢什么就给什么。顾长安呢?

她找到了我。顾长安说。柔情似水,温柔的目光融在沈媛的世界。

可是我给不了啊,你把我算作什么。沈媛闪着泪痕,疯了的在地板上划出痕迹。

沈媛。顾长安忧郁,像一滩墨色的水。

你爱小言,我却就受不了你躲着我。反正我就是要跟着你,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要嫁给你。生生念念不忘。

是我带给你那么多的苦累。他抱她了。

这一点呢,不算什么。她笑。一朵枯萎的百合。她孱弱苍白的时候,顾长安以为再也看不到这样的笑容呢。于是,她抱紧她的顾长安。即使顾长安疼小言胜过沈媛。

顾长安不知道,再也找不到小言……

第三天,就要下火车的时候,终于感受到回归。简单的背包,两个人风尘仆仆。沈媛总以为生活缺少了幻术,欺骗,假象。所以做什么都要拿出很大的勇气,她希望很多事情都是假的,只要她的顾长安是真实的。他目光如水,却也难掩疲惫,听见她喉咙深处发出嗯的一声。

“沈媛!”远处有人喊,沈媛细声听取,远处站着的人证实童庆明和那个大红大紫的沈唯。迎来很多人奇异的目光。格格不入。

“顾长安!”另外一边,佳美集团的董事长西装革履,一脸心疼着以为被绑架的儿子。

沈媛躲在顾长安的怀里,暖暖的。

外面的阳光洒进来,绿色的藤蔓,盘绕在墙壁上,繁华的都市,车辆不绝。

“是你!”童庆明难以想象,眼前西装革履的人是自己老婆的前夫,那个为他诞下一子的女人终于见到了念念不忘的儿子。

“顾长安?”沈唯扭曲着面容唤顾长安,透着无尽的情感想回到过去。

“顾长安,我是你妈妈啊——”沈唯何尝顾及过童庆明的感受。虚假利欲的婚姻一触即破。

顾长安一语不发。看着沈媛,沈媛的眼里浑浊。两个人对视着,却不知从何说起。终于回过头看那个艳丽的女人说。对不起,我妈妈早就死了。

“沈媛,叫哥哥——”艳丽的女人一听,焦急惶恐起来。拉住沈媛和顾长安的手,力度很大,眼睛圆睁圆睁的。疯了一样,抓住。

你放开!顾长安一把推开发疯的女人。罪恶,盲目,破碎,苦痛伴随着秘密乏味袭来。

沈媛在后悔与焦急中,步入瞬时的崩溃。她以为自己会着了魔疯了。

——10——

2010年10月。沈唯离开童庆明。写信。沈媛发誓要嫁给顾长安是对爱的惩罚。流着泪的破碎脸庞。

顾长安,小言死在6月傍晚的树林。是我杀死的。

沈媛。

——11——

2010年11月。沈媛,对不起我一个人去找小言了。

顾长安。

——12——

2010年12月。死亡。让我们终于不再离开。

顾长安。小言。沈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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