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四)自然与情感

很喜欢读圣埃克絮佩里的《小王子》,不过更喜欢读他的另外一部小说《夜航》,是关于位于南美洲的邮政飞机夜航的故事,其实更像是抒情小散文。在黑夜里一架小飞机在无边无际的云海上孤独地飞着,满天星辰一闪一闪。人在飞行中丈量着天地之间的距离,期待着天明如同农夫期待春天。他在几笔之内就制造了一种很美的自然意象,让人留恋不已。当然,谁都没有预料到,后来圣埃克絮佩里就以这种方式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当他的飞机被地中海渔民发现时,已经过去了60年。


自然是一个很有趣的主题。圣埃克絮佩里的描绘是带着一点浪漫主义色彩的。我喜欢的另外一个作家海明威的自然是写实当中透着新鲜。我这里并不是说他的《老人与海》,因为我始终觉得他说的“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会被打垮”其实是一针精神麻醉剂。几年后海明威因为病痛折磨而自杀时,他已经被打垮了。


但是海明威没有被打垮时,他是可爱的。他可以用几千字去写自己如何野营,如何钓鱼。钓上来的鲑鱼鱼肉洁白、瓷实而且新鲜,溪流清澈,滑溜地拍打着小桥的桥墩,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漩涡。他还可以在《亚当斯故事集》中描述哥哥如何带着妹妹躲进森林里。两人点燃篝火,搭起一个小木棚休息,妹妹认认真真地向哥哥起誓长大后一定要嫁给他。这个短篇的名字叫做《最后一片净土》,文字和内容如故事名字一样,像孩子清亮的眼神。几年后读到《麦田里的守望者》,主人公霍尔顿要离家出走。他的妹妹菲比费劲地抱着一堆被褥要跟哥哥一起走,这个情节让我想起了《最后一片净土》。是不是每个哥哥眼中,妹妹都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我喜欢的苏联作家肖洛霍夫很有趣,明明写的是死亡与自然,却写得很美:“过了半个月,小坟头上已经长出了车前草和嫩绿的苦艾,野燕麦已经开始抽穗,山芥菜在坟边开着灿烂的黄花,喜人的草木像丝绒穗子似的耷拉着头,百里香、大戟和珠果散发着诱人的芳香……”


俄罗斯作家可能都有一点类似的情结,把自然之美和艰难险阻联系起来。阿斯塔菲耶夫的《鱼王》是真正的写实主义。一群粗鲁的猎人,沿着叶尼塞河往北走,夏天森林边缘到处是沼泽和蚊虫,到了冬天是无边无际的雪原和严寒,完全不可能有精致的生活,只有最粗糙的人,对生活除了生存别无他求的人才能活下去。在这一点上,杰克·伦敦写的《荒野的呼唤》有呼应的效果。想必读者都记得,一个在冰天雪地里挣扎求生的人,与一只老残病弱的狼是如何在雪原上搏斗,最后主人公凭着意志,终于“感到一股暖暖的狼血流入嘴里”。


法国作家的作品我读得比较少,这跟兴趣有关。英国作家的作品中我最喜欢读吉卜林的《丛林故事》。这个故事有点像童话寓言,说印度的一个村庄里,小男孩莫格比如何流落丛林,被一只黑熊和一只豹子搭救,最后长大后成了丛林之王,消灭了威胁自己的敌人——一只叫谢尔汗的大老虎,然后成功地回归人类社会这个故事。吉卜林除了写了《丛林故事》之外,还写了《老虎!老虎!》的系列短篇小说,反映的是自己在印度的一些所见所闻。有人说他的作品带有殖民主义色彩,我个人倒是不太认同。他写的印度风景写实中略带一点夸张,对希望了解异域风情的人来说,可读性挺好。


写到这里,自然究竟是什么呢?死亡与生存,原野与森林,花海和星空,河流与海洋。这一切在中国的诗歌里都有形容。杜甫唱“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李白说“月下飞天镜云升结海楼”王勃说“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自然大概是一种情感,就躲藏在内心深处。原野的清风一动,就会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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