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地图》第二卷 青丘国||第二十九章 倾诉衷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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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崇刚哂笑着：“你说你一个做皇帝的真是有意思啊，有那么多妃子不宠爱却偏偏喜欢个男的？”感觉欣大人并没有摆大架子，而是似乎把我们当做了真朋友。也是，毕竟同文同种的，崇刚因此才能这样讲话。

他显然有些不悦，瞥了一眼：“李崇刚，这里可不是别处，这里的规则你现在还不清楚吗？你们的故事给我说下也就行了，我是能懂，但是既然到了这里就要按照这里的规矩办事，不然本大人是想救你们也救不了的。”掷地有声。

李崇刚这才意识到刚才说话才有多么冒失，连连称错了错了。

他没有继续纠缠下去，他瞅了牢房外面一样，没有什么人，继续说道：“说到梦，这时候我就经常想起我生前皇祖爷爷总托给我的一个梦，即便死后投胎到这儿时不时还会做，而且每次梦到的景象都是一样的。”

“梦？皇祖爷爷？”我一连几个问题连珠炮似的抛出。

李崇刚给了我一个暗示，“大汉朝第一个开国皇帝是谁？”

我哦了一声。

他只是嗯了一声便又埋头继续讲他的“狗血故事”，至少于我看来是这样的，因为真是太他妈难以置信了。有时候穿梭在李崇刚和抚谷镇，再有就是先祖周人的历史中就已经把我弄得晕头转向了，这时候又加了这么段历史，我的脑袋哟是乱了头的风筝线板，越整越乱。

可人家讲得是头头是道，如临其境：“梦境中，皇祖爷爷经常把我叫到宣室殿内，促膝而谈。室内摇曳着晕黄的烛光，被发跣足侍女青铜长信宫灯内部隔一段时间就传来烟炱滑过右臂虹管进入铜像内腔沙沙的声响，殿内一股股燃烧动物脂肪散发出的气息。宣室内温暖如春，宣室殿外则呼呼地刮着不小的风，借着这殿内时而跳动着的昏黄的灯光，可以透过大殿贴在窗棂上的麻纸远远地观到殿外戍卫的执金吾影影绰绰的身影……”

独特的梦境|遥远的对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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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环境很静，想必外面夜色已浓了吧，就像他的梦一样。

“经常梦见高祖爷爷和我一样，身穿十二章纹玄衣朱裳，戴有蔽膝、佩绶，脚上一双重底赤舄，跪坐在竹制筵席上，我跪坐在他的对面，一块涂有朱漆的矮方几置于我们中间。方几上放有几卷朝奏，和两盏清茶，茶味清香四溢。身边的长信宫灯里的烛光明亮，照得高祖爷爷的冠冕十二旒明洁异常，发出夺目的珠光。只不过，隔着这十二旒，高祖爷爷的容貌却未能轻易看清，只看到他花白的胡须和仿佛抹了朱砂一般的嘴唇，似嘴角含血，两颊两侧近似于明黄色的肌肤深陷——简直是凶神恶煞，喋血吃过人一样的面容。这是梦境，蜡黄色僵硬的死人般的皮肤足以构成梦魇，我却没有害怕，更多的是感受到了无比的哀怨悲戚。这是先祖的容样，于我有特别的意义。”

“记住你是堂堂大汉皇帝，不能为了个内宠而置数百年的基业于不顾，你可要为你的皇爷爷好好地揣着呐！嗯？梦中的高祖爷爷眼神中充满了期盼，一丝明亮的液体在里面闪烁。他和我跪在一条席子上，上身微微前倾，专注地看着我，只为得到我的一个肯定回答。宣室内时间依旧沙沙地流淌着，我直身抬头恭敬地看着高祖爷爷，他的话在我的内心搂抱成成千上万的白蚁，钩心斗角，紧紧撕咬。嗞嗞，嗞嗞……”

他的故事离奇动人，我们不好打扰，这时候狱所内了无声响，偶尔能听到别的牢房内传出来的囚犯的呻吟声。除此无他。

他继续娓娓道来：“这时候突然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皇帝驾崩了’，我转头向宣室殿外望去，是一阵越来越清晰的风铃的声响。再看高祖爷爷，他的影像犹如经历过悠悠岁月的壁画一样，正一块块地往下剥落，容样越来越模糊，最后只剩下了半透明的魂灵”。

 “啊！驾崩了啊……发现您还真是入错行了，不去我们那里做个说书的真是怪可惜的了！保准你大赚特赚！”李崇刚叹为观止地对他说道。

“你先别打岔，让我给你们讲完”，虽说是梦境，但“驾崩”二字一出，多少还是让人心中凄然，他怆然继续说道：“一幢巨型黑影穿越窗纸，进入宣室殿。‘天子六驾’，一辆由六条青龙牵引的金色銮舆龙车纡徐降落在我们面前，朱红色的车毂上固定有粗壮的黑色铆钉，雕有玄鸟的图案。挂在御乘两边把手处各一个掐丝赤金潘莲纹风铃，但凡有所碰触，便会发出清脆的声音。那青龙身长皆是四丈有余，青黑色，赤带如锦文一般，身牵朱红色的辔头，青龙鼻孔里吐着嗔气，似乎急于催促高祖爷爷离去。车上御者是名身穿锦绣纹络衣服盘髻的持鞭童子。”

独特的梦境|高祖爷爷的青龙驾

独特的梦境|和“董贤”共乘

“然后呢？”如同身临其境，我不禁问道。

“我摇着高祖爷爷的透明得已经没了重量的手，不停地叫他高祖爷爷，高祖爷爷，他却什么也不说了，慢慢地松开了我的手，缓缓地离去，步入到銮舆龙车里，正襟危坐在里面了。须臾，六条巨大的青龙腾空而起，要拉着銮舆车即将离去。我赶紧起身，试图挽留他多停留一会儿，于是便追上去，口中不断喊着高祖爷爷，高祖爷爷……我站立在下面，他则早已坐在了浮在偌大宣室殿半空中的龙车里。我们两个相视而望。他拉开翠玉成珠流水一般的车帘，看着底下的殷切的我，俄而，便又徐徐地放下帘子来。他脸上的愁容和隐忧迟迟无法散去，即便隔着珠帘也被我看得清清楚楚。那种印象刻骨铭心。童子用鞭子抽打在青龙的龙脊之上，非常清亮，非常独特的一种声响，确实不似人间之音。那六青龙发出如婴儿啼哭一般的声音，便牵引着那乘车舆朝殿外飞去，铃声渐弱，高祖爷爷也最终离我而去了”。

他这样说着，让我不由得想到了我自己的父亲。咳！真不知道父亲下落怎样？父亲何尝不是慢慢正在离我远去！

 “然后我垂头丧气地回到原来的座位上。朝奏、清茶分毫未动。但是刚才高祖爷爷坐着的竹席处留下了一个紫色的锦囊，我便毫不犹豫地打开。里面是一封帛书。”

“啥？”他说的每一幕都让我们如入梦境，便又问道：“上面写的是什么？” 

“你们且听我慢慢说这些。上面文曰：‘吾孙刘欣，自为藩王及太子，文辞博敏，幼有令闻，雅性不好女色，时览卞射武戏，崇男子之风。吾孙初立，睹禄去公室，权柄外移，内心莫不望治，于是立志收揽威柄，朝廷竦然，庶几于治。然董贤用事，大臣诛伤，以致于覆餗栋挠之凶。吾孙命途多舛，初立有痿痹之疾，末年竟至于寖剧，享国不永！是时，乱臣得以乘间，九鼎倾坯，岂不哀哉！哀哉……”。

即便只是在叙述一个梦，但是看得出来，欣大人现在心中仍惊惧万分：“我端着这块帛书看了半天，视线都变得模糊，眼前的文字渐渐地失去意义，像一群蚂蚁在纸上爬来爬去，之后便啃啮我的手……我经常被这个梦吓出一身冷汗。难道大汉江山真的要在我手中断送了吗？想到后面发生的一切，我在想或许那便是皇祖爷爷的预言吧。”

 “我也不喜欢预言。”我补充道。 

 他冲我们难为情地笑着，问道：“你们说皇祖爷爷应该对我这样的不肖子孙失望透了吧？要怪就怪我错为皇家子孙，这都是命！” 我和崇刚听到这些，也不禁对人生唏嘘感叹起来了。

“咳，人生不如意十中有八九，牢牢把握住其中一二的幸福，才是我们每个人生存的要义。”崇刚的话说到点上来了。

 “崇刚所言甚是！现在的丧失谷就是我的幸福谷，我不必当我的什么皇帝，也不必强迫选择什么女子，我可以大胆地追寻我喜欢的人了……”

“丧失谷”这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振聋发聩，“所以啊，我在这里便拥有了新生！”他立起来，神清气爽，果然是另外一种精气神儿！

 “你是说连肉身都不再是原来刘欣的了？”我好奇地问道。

“哪里啊！还是原来的那个肉身，只是驾驭肉身的灵魂因得到全部的自由而意气风发，便顺带着那个肉身也焕然一新，生机勃勃了。”

“哎呀，我算是开了眼界了。见到几千年前刘欣的容样了。此生无憾了。”崇刚像观察一件稀世珍宝一般绕着圈子仔细打量着欣大人。

总之，见他对于我们这般推心置腹，我们便如释重负了，我们不由得笑着对于欣大人说道：“看来得救有望了，太好了，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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