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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不可能?别人能得白癜风,你就不能得?”医生扶了下眼镜,漠然地说。
“不会吧,我家里三代以内没人得过这个病,没有这个遗传基因……怎……怎么可能呢……”尚珂有些语无伦次。
“现在病因还不清楚,先去拿药吃,过段时间再来。下一个!”医生不耐烦的对门外喊。
“不会的,肯定不会,那个医生在胡说八道,绝对不会!”尚珂折腾了几趟拿到几管药膏时,发票上赫然写着860元。
尚珂怅惘的走出了人头攒动的门诊楼,正午耀眼的日头晃得她有些眩晕,穿梭的人影和脚步让她眼花缭乱。腿脚沉重像踩着棉花,走了几步,身体软绵绵的要倒下去,她顺势坐在了低矮的花坛边沿。
告别报社进入医院,本想从体制外跳入体制内求个稳定,可谁知会陷入了一个烂泥塘不能自拔。医院杂七杂八的工作和复杂的人际关系已经让她焦头烂额,苦苦支撑。可屋漏偏逢连夜雨,此时身体又意外出现了状况。双重压力瞬间像要击垮她。
旁边花坛里喷泉送来一阵阵清凉,水花不时溅到她身上,让她保留着最后的意识。不知坐了多久,她挣扎着站了起来。
到家后,看着镜子里面容姣好的自己,突然她想起小时候家属院那位因白癜风而一脸斑驳的大妈,“不会的!怎么会?不会的!我不信!”,啪的一声将镜子扣在窗台上,镜子发出脆响四分五裂。她靠着墙慢慢滑下去,蜷缩到墙角,将头埋在臂腕里。
小时候,经常在上厕所时碰到那位大妈,她总是很害怕不敢正视她。她想起,有个女同学小学时得了白癜风,刚开始只是右边嘴角处有一块白,慢慢的额头上、眼角上、脸颊上也出现几坨白,同学们都戏称她“花脸猫”……
月光一点点斜进房间,洒在她身上,钟表的滴答声在寂静的午夜显得格外空洞。画皮、女巫、人妖……很多恐怖的脸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闪现,挥之不去。“啊……走开……”尚珂疯狂的摇晃着脑袋大喊,内心充满了惊疑、恐惧。夜是那么的漫长恐怖。
她不敢到自己所在医院的皮肤科去看,这不是什么光彩的病,她怕那些鄙夷的眼神,更怕满城风雨的流言。
她又托朋友带她到另一家三甲医院找熟悉的皮肤科医生,那个中年女医生看了一眼,肯定的说“白癜风!”随即宽慰她:“这个又不影响吃又不影响喝,怕什么!”
病急乱投医。听说一家私立医院可以治好白癜风,尚珂迫不及待的跑去,将满肚子疑惑统统倒给接诊的医生,“不清楚”“有可能”“这个还没有科学的解释”,医生心不在焉地回答,最后笃定地说“交3万块钱,保证给你治好”,看着那张不诚实的脸她感觉自己就像砧板上的鱼肉迅速的逃离了。
焦虑。恐惧。彻夜难眠。
日子是那么的难捱。
尚珂的体重从60公斤迅速下降到了51公斤。
这时省专科医院发生了一个意外事件,惊动了警方:住院的一名花季少女前一天还有说有笑,活泼轻盈像个蜻蜓,但却因为意外得知得了皮肤病红斑狼疮而割腕自杀,生命在紧急抢救中一分一秒消逝,最后还是香消玉殒。
尽管是炎夏但尚珂感觉一阵阵的发冷,女孩的生命竟是如此脆弱,就象烟头上的烟灰一样经不起轻轻的一吹一震。
从病房返回行政楼时,突然间暴雨倾盆而下,黄豆般的雨点“噼噼啪啪”落下,尚珂急忙躲在附近的蘑菇亭下避雨,万物都垂下了高傲的脑袋,但唯有小草,倔强地仰着头,以柔弱娇小的身躯迎着风雨。她想,每个人都只被赋予了一次生命,有些人轻视生命,一辈子轻飘飘的就过去了,庸庸无为。有些人却隐忍、坚强,活出了精彩。
在熟人的指点下,她又去另一家知名的皮肤病医院求医。专家如法炮制,又开了一堆化验单和皮肤CT检查单。
“白癜风,可能是继发性的……”专家说。
“什么是继发性?能好吗?”尚珂来了精神。
“可能由于后天接触腐蚀性物品或者其他原因导致的,你把心态放平,不要害怕,好好治疗”医生宽慰道。
去做皮肤CT时,她满腹疑惑地问,“医生,我前段用过消毒液,是不是消毒液烧成这样的?哦!我突然想起来了,我因为腱鞘炎手腕疼打过两针封闭针,会不会和这个有关?”。
“有啊!有这种情况。尤其是女性在打过封闭针容易出现腕部发白”医生轻描淡写地说。
“真的吗?真的吗?太谢谢你了!”尚珂几乎跳起来。
她迅速掏出手机上网,通过百度欣喜地发现一位中年妇女也因为注射了封闭针出现腕部发白,不久自愈。“这是因为封闭针的药物成分导致皮肤脱色,不是白癜风”“老医生在线”的医生肯定地说。仿佛一束强光突然照进暗夜,她心中豁然开朗,一扫半年来四处求医的阴郁。
“我们这里面只有尚珂是媒体人,你们这个行业的记者到底有没有良心?!值得拷问!”冯成院长这句话如同横空霹雳在会议室炸响,立即引来一片爆笑声。
“你的打击面也太宽了!”尚珂低声怒吼,但很快淹没在笑声中。
彼时,《丢肾门》事件再次触碰引爆了医患对立这根敏感的神经,由于个别媒体记者在报道中对医疗术语理解偏差导致报道失误,很多医院出来揭批“不良媒体”,质问媒体的节操,引发了医媒局部对立。
作为从媒体转型的医院“媒体人”,医者的怒火自然喷向了尚珂。不仅是院长在大会上“喷火”,在电梯里,主任也会当着尚珂义愤填膺的痛斥一番“不良媒体”的记者。
当坐在不可一世的院长面前时,尚珂开始了与他的“交锋”。在冯成慷慨激昂的痛斥了媒体近一个小时后,尚珂平淡地说:“您是院长,是这个行业利益的代表,您感受不到一个普通病人求医的难处。”
周末,尚珂去卫生厅刘处长家做客。她和刘处长也是在采访中认识的,当时是采访一个负面报道,两人不打不相识,后来觉得很投缘,慢慢成了好朋友。
吃饭时刘处长说:“既然,院长这么不懂得尊重人,你干得又不顺心,不如换一家更好的医院吧。中医院正缺一个你这样的搞宣传的人……”
“太好了!”尚珂眼前一亮。
刘处长所说的中医院是省内大医院中近几年发展最好的一家。原来是一家并不起眼的小医院,现任院长陆远在任五年锐意改革,盖起了新的门诊大楼和住院大楼,使环境焕然一新温馨舒适,加之人性化的服务被誉为“宾馆式医院”,医院效益连年增长,职工收入翻翻。院长陆远也被卫生部授予“全国优秀院长”。
第三天,尚珂按照预约的时间到来中医院,医院先进的设施和现代化的文化氛围都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科室布局和诊疗流程无不显示出一个现代管理者的精睿思想。
与那边医院的落后和陈旧相比,尚珂立刻喜欢上了这样的工作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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