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的拖鞋

阴天,在我打工的店里,遇到一个奇怪的女人。

女人发型凌乱略显狂野,衣着光鲜昂贵却不整洁,就像一个从西部开着巨大轰鸣声的摩托一路驰来,风尘仆仆却洗了张干净脸的老牛仔;又像一个怒马鲜衣,手持杀人宝剑,脚上却穿着人字拖鞋的寡言剑客。

对于这种拿大麦茶杯都如持酒般深沉,眼神迷离半睡半醒,一看便是有故事的人,我喜欢与之搭讪,套几个有趣的小故事当茶余饭后的小段子。

女人点的馄饨已经下好,端菜的阿花不知又躲到哪里在偷懒,我将馄饨端上桌,趁着店里没人,主动先开了腔:

“馄饨怎么样?”

女人拿起汤匙,舀起那清汤紫叶间的一团燕皮虾肉馄饨,优雅地送进口中,嚼了三嚼:“不错。”

言简意赅,不赞扬不挑剔,嗯,果然不同常人。

“画家?”我注意到她拿醋的右手手指上有墨迹。

“不是。”

“哦……是作家?”店里的灯光打在女人的身上,那一头黑发光泽油亮。明知头发油腻,却不洗也不戴帽遮掩,这让我想起以前看到的一个外国作家为了写出最真实的痛,故意给钱让别人踹一脚的故事。

这两者之间,也许有些无法言会的联系吧……

“不是,”女人摇摇头,放下了手里的醋罐,又用勺挖了点辣椒点在馄饨上。辣椒油红,一如她那双布满血丝的红眼。

“别瞎猜了,你猜不到的。”

女人讲了个故事。

那个男人,是这世上剑法最高超的剑客。

剑法卓群,近乎天下第一,自然有不少人来比试斗武,比武可以,男人只有一个规矩:

一剑胜负,胜者夺剑,败者无言。

习武之人都有个血性,闭嘴算是个什么意思?若受了此辱,倒不如痛痛快快地打个一场。

可他作为天下第一的剑客,这天下间的剑法他也只练一种:

毙命,出鞘即毙命。

所以多少热血剑客想与他比试,可都在剑出鞘之际便被一剑封喉,头颅滚在地上睁大着眼,永不瞑目,永远闭言。

死者,才会无言。

男人从此江湖间威名更甚,风头时无逢两。


男人在酒楼里静静地饮酒,诺大一间酒楼,像是都觊着他的威名似的,一片死寂。

男人受约,今日在此,有一场决战。

“噌噌噌”酒楼里终于有了声响,一胖妇人从楼梯上冲来,手提一剑,满脸恨意:“你杀了我夫,我替亡夫寻仇!”

“可以,你夫比武输我,你也按比武的规矩来吧。一剑定胜负,只要你能过我这一剑尚有生息,便算我输,败者无言。”男人默默剥着花生米,等那胖妇人将气息调稳。

“少假心假意,还我夫命来!”妇人断喝一声,提剑刺杀来,男人依坐于桌前,右手花生米未放下,而左手剑光孱动,未听拔剑声起,那妇人已人头落地。

男人看看地上鲜血滚热的尸体,半晌无言摇头叹息:“何必……”

没了喝酒的兴致,男人起身准备离去,却忽然发现地上那已没了头的尸体,身体似乎又有了动静。

男人疑惑,回手又是一剑,直直劈向动处所在,但见那妇人并非发福所胖,剖开白脂血肉,那隆起的臃肿肚皮下,竟还藏着个初具人形的婴孩!

婴孩未死,一呼一吸间,脐带还连接着妇人的身体微微颤动。

男人大骇,面如死灰。

世上再寻不见剑客踪迹,只三四年后,有人在酒楼附近看到一魁梧男人牵着一女娃路过,两人只在酒楼门口拜了三拜,便离去了。

看到的人说,男人一直向女娃打着手语,像是个哑巴。


“你……是个剑客?”我模模糊糊听懂了故事的大概,又问道。女人笑起来:“已经不是了,现在行业不景气,做了医生。”

“哦……原来如此。”我愣了半晌,恍然大悟,“你名字里有个‘胜’字,而且你父亲传给了你一把剑?”

“你怎么知道?”女人抬头看着我,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但我不会给她机会。收了桌上的饭钱,我就一头钻进厨房里不再理她。

胜者夺剑,败者无言。

那个男人,大概是输了……

剑客的拖鞋_第1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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