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然寺,故乡的一抔土

在我小学的山顶上有一座寺庙,名之曰天然寺,附近一带村庄也得其名曰“天然寺村”,小学也名曰“天然寺小学”,而我就在这片土地上长大。

因年少贪玩,不喜读书,也不曾听老师和长辈提及,对天然寺的认识也只不过是三两座灰扑扑的庙宇而已。它就像一个被时光遗忘又甘愿被冷禁的老翁,我得以重新审视它也是从今年五一开始的。

01

天然寺未曾离开我的生命,但关于它的记忆并不多,而且大都浅淡。

只记得小学有一年全校春游就是去天然寺踏春。青黄色的田埂上排成了一条黑色的长龙,向天然寺缓慢地蠕动。我们兴奋得叽叽喳喳,坎肩上的红领巾也跟着翻腾鼓舞。

到了寺庙,我们三个小伙伴无心游览,逃出老师的视野,躲避拥挤的人群。从龟池旁的竹林小径一路攀爬到山顶,粉红色的、黄色的杜鹃花漫山遍野,我们兴奋得一路狂奔,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学校,忘记了老师的警告。

收队时少了我们三人,董老师和全班同学开始满山地找我们,这雄浑敦厚的群山回荡着他们的叫喊,我们不敢造次,火速归队。

班主任董老师对我们嗔目而视,正欲责骂一番,看到我们手中拿着熳熳烂烂的杜鹃花,形容缓和了许多,只说让我们快点归队,并没多说什么。

再往后就到了大学,甚至到参加工作,我们每年雷打不动都会上一趟山上,我也这才真正开始端望寺里一草一木,一神一龛,一堂一宇。

寺大门口的两尊大佛、院内滚滚而来的檀香和那幽冥的音乐,总会让我不寒而栗。正院白桥、侧面三祖石墩、二进院黄墙前留下了我许多青春年华的身影。

02

于我而言,宗教是一个未知的世界。它一边跟课本里相信科学的思想背道而驰,一边又真实地解救人们内心的穷途末境,所以我素来对它敬而远之。

但天然寺于我不仅是一座寺庙,还是我故乡的一抔黄土。登寺也不是为了求佛还愿,而只是想看看这片培育我们长大的土地。所以行程再忙,每年回家我都会徒步上去一趟,只是有时候一个人,有时候邀上三五知己,跟家人一起的情景记忆中没有过,而这次五一回家上山我是和家人一起去的。

五月的家乡,油菜花谢顶了,满眼是翠绿翠绿的桔梗和秧苗,到处飘着青草的气息,阳光照在身上是柔绵绵的,春风拂面也是温润润的。

这个假期一家四口破天荒聚在一起,待锄完前后院事态正旺的荒草,看时候尚早,气候温和,我们合计着骑车去寺里看看。四人,两台摩托,向山顶疾驰而去。

今年家乡大变革,马路拓宽了一倍,水泥路换成了柏油路,去寺里的路也新建了,沿新路上去近了许多,估摸着可以省一半的路程时间。

在阳光的照射下,未干透的沥青散发出的臭味和着路两旁的青草味,让人的味觉无所适从,好幸春风汩汩吹来,蔚蓝的天空飘散着几朵白云,夕阳的余晖洒在我们身上,洒在马路的尽头,洒在远山上,仿佛置身与贾樟柯《山河故人》的电影镜头里。

03

我们从侧门而入,寺庙又比先前巍峨挺立,建筑群也增多,香火愈发鼎盛,从前没有过的诵经的声音也开始在山间回荡。

我是眼看着它一步步壮大,从原先人迹罕至的两三座荒庙,再到门庭冷落的五六座群落,到现在香火不断的初见规模建筑群落。

黄的墙、红的柱子、绿的飞檐翘角也一下子鲜亮了许多,神像身上的灰尘也被掸尽,神龛前的焚香灰屑也积了厚厚一层,新香簇拥着燃烧,天然寺终于回到了人们的视野里。

往前走就是二进院,院门的额头上刻着“古天然寺”,字迹凋落,但尚可辨认。相传天然寺建于唐初,是佛教禅宗三祖僧璨驻锡之所,六世至僧丹霞始创禅林,法名天然,天然寺因此得名,所以现也正其名为“三祖天然禅寺”。

寺内的树木挺拔入云,将夕阳滤成一块块斑斑驳驳的光影,它们投在黄色的墙面上,投在雕花的窗案前,投在穿着黄色灰色袈裟的僧侣身上,投在游人身上,好像所有人都披上了虔诚的外衣,也换了一副和善的心肠。

钟声敦敦,经音渺渺,香烟氤氲,檀香四溢。偶尔飘来的三两声鸟鸣,好似把山叫得更清幽空灵了。池里的大龟和金鱼还在四处游荡,把清闲唱个遍。

我们进殿内瞻仰古迹,从前院大雄宝殿到后院地藏、观世音,再到始祖,一一朝拜。始祖殿虽布置简陋,但墙上挂的「信心铭」倒让整个庙堂蓬荜生辉,“智者无为,愚人自缚”等诗句发人深省。

不禁遥想遁入空门的「李叔同」、「贾宝玉」和少年天才「宁柏」,那首“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的送别歌又一次在耳畔回响,迷茫中,我望见一个个身穿灰色长袍,手拿佛珠的孤独而挺拔的身影,我想也许他们是中国最有智慧的人。

夜色渐起,寒意骤临,我们也该返程归家。旷野两边山木耸立,大风扇扇,雾气蒙蒙,不承想这片养育我二十八年的土地到今日才被我真正发现,家乡的这片土地上还有很多的故事等着我们去发现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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