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两位高大帅气灰白短褂长裤的护工，分立左右。面带笑容，应该很真诚，却把我的胳膊抓得死紧，生怕一撒手我就会振翅高飞似的。
那个自称是我儿子的人站在不远处，脑袋和右肩膀夹着手机，一边面露难色瞅着我嘴里嘟囔着说话，一边扫描指纹叮咚一声收款机报出一长串数字。
“爸，您行行好，我这忙得四脚朝天，咱别再做这种傻事了，行不？”小尹一脸哭相，换我是他，也免不了一肚子火，花钱买不了省心，这买卖是不划算。
“吴院长，当初合同里可是有约定，我爸再出这种意外，咱们就法庭上见了。”柜台后面一个矮胖精致的老头，笑眯眯的，也不和小尹理论，只是点头，直到他消失在电梯里。
“尹石坚先生，请吧。”胖老头嘴角上扬不变，走到我近前，伸手拉开厚重的金属门，迎面站着一个人。
就知道是她。
2
“老婆，快给我挠挠！”等臂弯里的手换成苏小灿，我有些迫不及待。她嗔怪地先捶了我一下，看左右没什么人，侧腰伸手到我的后背抓了几把。
“成天让人挠，你是长虱子了吗？”她亮黑的头发离我有些近，好闻的香波让人眩晕。我不由把手挪到她的腰下，丰满坚挺，成熟温热。
她靠得更近了些，口红淡抹朱唇轻启，“你折腾一晚上，还是好好休息吧，好日子有的是。”我臊个大红脸，偷东西被抓了现行，佯装放错地方，尴尬地收回了魔爪。
吴院长亲自帮我升级了系统，眼前各种代码滚屏闪过，看版本应该比之前的高很多，模块也丰富了不少。我一路选择同意，嗡嗡轰鸣了二十几分钟，终于平静下来。
小灿已经准备好了午餐，三菜一汤，有我最爱的红烧肉，还有葱爆排骨，只是烧茄子有些不搭。稀的是疙瘩汤，里面飘着五六叶菠菜裹挟着黄白相间的蛋花。
系统扫描热量为36大卡。
3
午后花园里树荫茂密，鸟鸣草香，并不是很热。我坐在轮椅里，看着小灿轻轻擦拭我的腿脚。
“小灿，还记得儿子上幼儿园的时候，喜欢他们班谁吗？”我眯起眼，伸直了腰，等着答案。
“你先说说呗，别老是考我。”我轻哼一声，还真以为我不记得。“是叫冰冰吧！”儿子打小伶牙俐齿，很讨女生喜欢，这点儿随爹啊，我不由浮起一丝笑意。
“不对不对，是那个叫天姿的，她家就住幼儿园旁边。”小灿头也不抬，当妈的一定比我有权威，我无力反驳，一阵沉默。
“那你记得我给你买过什么生日礼物吗？”美人在侧，我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记得，怎么不记得，第一年是钻石的戒指，当那么多人面求婚，你倒好，想少个纪念日吗？”
“第二年是个半斤重的金锁，还写了卡片，整个办公室都说东西倍儿俗气，就字挺漂亮留言不错。第三年是咱家房子的钥匙，唯一让人不爽的是，房本居然只有你的名儿。第四年是什么电磁美容仪，齁贵的没怎么用，可惜了。”
“第五年是三星的note手机，第六年是施华洛世奇的吊坠套装，第七年是琉璃工房的一颗白菜。”小灿如数家珍，竹筒倒豆。
“第八年——？”
4
系统有告警，心跳和血压都有些超过警戒线，我没法自己处理，小灿停下手中的活计，凑到跟前。
“算了，一说这事儿，你就状态不对。”我无奈眨眨眼，挥挥手示意她关掉滴滴乱叫的警报。“那你记得第八年发生了什么？”
“尹石坚先生，抱歉打断你们的对话，刚才的问题已经属于协议要求禁止的范围，为了确保您的身心健康，我们无法回答，谢谢！”小灿僵直了双眼，远程控制的音响发出吴院长的声音。
我叹了口气，冲着小灿点点头。
明目皓齿的女子瞬间恢复正常，扶我坐好，挽起空荡荡的裤腿。“老公，右边膝盖都磨出棱了，我去帮你换一个新的。你等我，可别乱跑哈。”
又开玩笑，明明陶瓷钛合金混合的人造腿都在她的手里，我还能去哪儿？地上是小灿没倒掉的那盆清水，里面依稀是个头发花白面容憔悴的老头。
昨天还能说的，今天就不行了。
5
房间换了一个没有窗户的，并不昏暗，嵌在墙壁里的暖灯让一切看起来温馨惬意。墙纸随时可以调，甚至有我童年小屋的模版。最后还是喜欢一家三口时代的样子，南墙是巨大的我和小灿的结婚艺术照，北墙是儿子从出生到小学的十几张照片，最中间是他加入少先队我们在学校门口的合影。
今天的确累了，我早早地哈欠连天。小灿穿了她最喜欢的那件睡衣，只是领口掩饰不住凹凸有致的春光。我像个孩子依偎在她胸前，总算有机会让她可以不停地轻挠后背，直到我沉沉睡去。
昨天还有梦的，今天就没有了。
今天不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可以写字，却不能写我们结婚后八年的事情；可以看书，却不能看我最近这段时间的日记；可以浏览照片，却是小尹的居多，有她的只是房间里一大一小两张。可以做的事情很多，唯独和她有关的不行。
昨天的记忆也开始模糊，甚至分不清儿子早上是不是来过。
睁开眼，小灿依然温柔似水，脉脉含情。墙上的液晶时钟已经过了24点，视频监控已经关闭，我比划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拉过她的手写了几个字。
小尹沮丧地放下电话，一大早被吵醒已经不是第一次。
“你们家老头子这次什么招？”他媳妇儿一脸好奇，偷听了半天不得要领。
“已经克隆复活了，真不知道让他这么活着几十年是对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