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繁寻藏·自序
叶凡
木心说:“我曾见的生命,都只是行过,无所谓完成。”
二十一世纪后:“我曾见过的生命,都只是呼啸,无所谓行过。”
从中学到大学,我没有好好活过。熬了千余个周一到周五,只期待周末。
到了周末,总是恍然大悟,等了五天,白等。周末无味亦苦,苦是无趣的苦。
游戏、性、社交,是短暂的挡雨,早晚要出局,出去看到一面镜子,不知所措。
烟酒赌毒之类实属下策后的自我迷醉,真正的酒神不喝酒。
睡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稍读两本书,是短暂的止痛药,血还在流。我捧着筛子抖了又抖,可惜货太少,抖出的更少。只好带遗憾去上课,等待下一个周末。
古希腊神话,西西佛斯绑架死神,让人间没有死亡,触怒众神。众神惩罚西西弗斯推石头。把一块石头推到山顶,临近顶峰时石头自然滚落,再推,再滚落,无休无止。
在众神的眼中,无效而无意义的劳动是最严酷的惩罚。其实就是没有希望。白干,白活,最后白死。
本世纪像太平洋,把大多数人卷进了波涛汹涌,让大多数人中的大部分,在洋流中扑腾、挣扎、固执、遗憾、回头。来来回回,匆匆陨灭。
我就是大多数人的大部分。嫌乱却逃不出乱,寻觅却难掩心魔;嫌繁却舍不得繁,寻藏却难抑人欲。
最后,我发现,我想逃得不是周围亲密的世界,而是自己纷扰的内心;我想寻的不是西藏的民俗信仰,而是自己疑惑的宿命。
与我一起出发西藏的人名叫圣祺,姓可隐去。我想,此文由我记述,对他故事的描述难免有所偏颇,为了不伤害我们剩下几十年的友谊,隐去姓,是起码的尊重。
写自序时还未询问,待大致完工,我会问圣祺,看他是否愿意写一篇尾记,以更正我记录有误的部分。顺便,他可替自己做一些辩驳,对我进行一些批评。毕竟人人看到的世界并非一致。
圣祺和我是两种人,出生在两种截然不同的家庭。
他圈养,我散养。
他没出过远门,我始终在南北方飘忽不定。
他是一个刚踏上社会的计算机前端工程师,我是一个还不太入流的作者。
有些事,我们俩谁也不服谁。除非,我拿着像法庭证物一样的证明给他看,否则,我说的话在他眼里不是异想天开,就是一堆垃圾。
对我来说,他的话主要靠猜,因为话说一半,吞掉是常态。在家,他还没张口,他母亲就知道了。
我们会一起去西藏,是因大学同一寝室,早在大一时就已定下此行,熟了再改是不行的。整个大四的下半学期,我和他的话题除了毕业论文,就是西藏。
第一天,在去上海火车站的地铁上,我们为这次出行起了一个名字《逃离与寻觅》。
对他来说是逃离,离开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地方,他没有叛逃,只是逃。对我来说是寻觅,觅求一个不躁的自我,我没有那么悲伤,只是对每天的日子不知所措。
在离开西藏,前往贡嘎机场的大巴上,我忽然明白,其实我们都在逃,也都在寻。放眼望去,皆为同路人。
所以我改了这本游记的名字,仅以出发地为首,目的地为尾,众人同路,简而无饰。
——《离繁寻藏》
两个原因推动我把故事记下来。
其一,有些当时的感受,要写,才能想起来,要写,才不会忘。
其二,二十一世纪是摇滚乐,把西藏这首民谣带回东部找一些知音,也许同路人会再踏上相同路程,与相似的心情偶遇。
两种人是这些故事写作的对象。
其一,想要出发,却因条件不完美,而迟迟不肯动身的人。
其二,乐于在心中留白的人。
对于第二种人,我想做一个特别说明。
一张画有背景,一曲乐有间奏,一首诗有留白。在纷繁的世界,留一片净土在心里是奢侈。留一个白点,总不过分。
2017年9月13日 于 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