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单侠避开巨头们的厮杀,撬开了金字塔底层年轻人的信贷蓝海。然而,这家公司运作的核心并非情怀,而是极度的理性和计算。
文 /潘鑫磊 本刊资深编辑
采访/ 潘鑫磊 本刊资深编辑
罗真本刊案例研究总监
刚过20岁的小孙是一名典型的城市蓝领:老家陕西,初中毕业,15岁起外出打工;现在是上海外环一家制造厂的流水线工人,每天至少加班两小时,做六休一,月收入不到4000元;爱去网吧打游戏,也爱旅游,曾花1万多元在丽江玩了一个多月;手机用苹果,而且是最新款……
当下中国,像小孙这样18~35岁的年轻蓝领约有2亿人,90后、00后渐成主力。他们的消费习惯与其父辈相比,存在巨大的差异:
虽然收入不高,但消费意愿极强,大部分人拿到工资后15~20天便全部花完;
日常消费对价格不敏感,不少人抽20元一盒的烟,喝瓶装矿泉水;
多为冲动型消费者,耐心很差,有些人取钱连几百米外的ATM机都懒得去,宁愿在宿舍楼小卖部的POS机上刷102元拿100元现金。
这正是移动分期产品——“买单侠”的创始人胡丹瞄准的用户群体。胡丹认定,金字塔底层年轻的蓝领人群一直被金融机构忽视,实为理想的信贷客户。
虽然做的是蓝领市场,胡丹自己的履历却相当“高大上”:清华大学本科,斯坦福商学院MBA,先后在通用电气、麦肯锡和红杉资本供职,加入创业大军前任红杉资本副总裁。他的创业缘起可追溯至2010年。
彼时,胡丹正在斯坦福读MBA,偶然间听到了校友理查德·费尔班克(Richard Fairbank)关于自己如何创办信用卡公司Capital One的演讲,大受触动。Capital One只用了20年时间,便打败一众拥有数百年历史的老牌银行,跻身全美信用卡公司前列,其成功的秘诀是对用户进行深度的个性化挖掘。其中一些细节令胡丹印象深刻,比如寄信用卡的信封用蓝色还是红色,信封抬头写“Dear Sir”还是“Sir”,都要做AB测试,所有决策都由信息驱动。
理工男胡丹一下被击中。“我不太懂情怀这些东西,但很理性、很数据化的东西我非常认同、也非常理解。”创业的想法由此萌发,他也想做一家Capital One那样的技术驱动型公司。技术就是生产力,技术就是毛利,技术就是壁垒,胡丹对此深信不疑。
2014年,买单侠诞生,方向是针对蓝领人群的移动金融。这同样源自Capital One带给胡丹的启示:一定要做别人认为很难的事情。虽然做不好就完蛋,但做好了价值会很大,即增量创新更有意义。买单侠瞄准的就是国内个人信贷市场中“难啃”的增量。
国内的个人信贷市场是非常典型的金字塔结构。
塔尖是以白领为主的信用卡人群,这是个人信贷最大的存量市场:一边是各大银行发行的信用卡,一边是阿里、京东等互联网巨头推出的支付宝花呗、京东白条等消费信贷产品。塔尖竞争激烈,毛利低,且国内白领人群目前仍倾向于在信用卡免息期内还款,利润空间很小。
往下一层是国内众多的小微企业主,他们更偏向生产性信贷,用于扩大投资或现金周转。目前主打这类人群的是各类P2P平台,算是近年的一个增量市场,毛利远高于白领人群。但高毛利以高风险为代价,资料显示国内中小企业平均寿命在两年左右。
底层则是长期被忽视的蓝领人群。传统银行不碰这群人,因为他们流动性很大,没有可靠的信用记录,单体价值低,服务成本高;阿里、京东的客户主体是城市白领,延伸出的信贷业务也自然以之为主要目标。
胡丹看中的正是金字塔底层年轻的蓝领人群,一直被金融机构忽视的他们实为理想的信贷客户。这一判断除了消费特征,还有风险方面的考虑。“给一个杠杆率为零的人加一点杠杆是相对安全的。目前蓝领的杠杆率很低,基本没有借贷经验,身上没有负债。与其同龄的白领、学生群体杠杆率已经比较高,比如白领,信用卡额度已经不低,而且不同的银行还在反复发卡,事实上风险很大。”
人群确定了,用什么产品去撬动?
胡丹选中了手机。对如今的年轻蓝领们来说,手机的意义并非简单的电子产品。伴随移动互联网的爆发,这个人群直接跳过PC,进入了手机上网时代,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在手机上完成。手机不仅是他们接触外部世界的窗口,某种程度上也是帮助他们跳脱圈层的重要工具,甚至成为一种身份象征,很多人情愿支付一两个月的工资购买一部价格不菲的手机,分期付款虽需多支付几百元钱,但可以避免“月光”,吸引力不小。
一句话,买单侠要做的就是借钱给蓝领买手机。从其目前的表现来看,胡丹选对了方向:2014年10月拿下红杉资本领投的1500万美元A轮融资;2015年7月完成B轮,2016年年初完成C轮,历史融资额近亿美金;如今每月新增用户接近10万,每月放出贷款接近2亿元……
对于绝大多数金融类产品来说,风险控制都是非常核心的工作,何况买单侠的目标客户本就缺乏有效的个人征信记录,更是必须在风控上下足功夫。
拒绝线上获客
买单侠做的是移动金融,最早借助微信公众号提供服务,后来又开发了专门的App。尽管大部分服务通过线上完成,但买单侠却拒绝通过单纯的线上推广获取客户。
与常见的O2O项目不同,消费金融领域的线上获客是“危险行为”。胡丹解释说,一款贷款App挂在网上,最容易吸引的就是信用饥渴的人,他们往往通过搜索“借款”“还信用卡”等关键词找来,其中出现“坏人”的概率更高。即便后面通过筛选将其拒掉,考虑到关键词购买等线上获客成本高企,此举并不经济。
买单侠选择的推广方式是“线上+线下”。在线下由店员向买手机的顾客进行推荐,大部分人通过店员才知道贷款的事情,因此在统计学上是随机样本。如果以7:3的比例去做好人和坏人的切割,理论上通过率维持在70%左右,就在比较高的通过率基础上,获得了比较低的违约率。
为了进一步降低风险,胡丹和他的团队还在线下设置了各种“关卡”,比如用户只有在手机门店处扫码才能下载App申请贷款,同时这些二维码有时间限制,3分钟后自动失效。他们还在线下的门店设置了风险督察员,一些可疑的申请人能够在线下被识别出来,比如一伙人一同前来,就会成为重要的风险识别点。
击败团伙欺诈
“我们的业务不怕别的,就怕有大爆炸、有核弹。”拥有超过8年反欺诈风险管理经验的朱君在2014年10月加入买单侠团队,担任首席风控官。朱君所说的“核弹”是指有规模有组织的欺诈团队,他们一度是买单侠最大的敌人。
买单侠的业务量起来的时候,也是被欺诈团伙盯上的时候。最初团队的整套风控体系完全依赖人工审核,效率低、准确率低。
更要命的是,这套风控体系在欺诈团队面前形同虚设。比如,用买单侠申请贷款时,申请人需要填写紧急联系人,风控团队会打电话给这些紧急联系人,以确认申请人的真实身份。而欺诈团队会雇佣一帮人假扮申请表上的紧急联系人,且屡试不爽,以致某个月的违约率高达20%。
朱君加入后在风控上做了一个重大转变——把所有基于人工判断的决策都做到机器里,即把传统的风控流程全部拆解,重新对应成一步步的信息决策。
针对抱团式欺诈,他们开发了一套黑名单系统。黑名单的来源主要包括两部分:一是外部征信公司提供的数据,一是基于历史违约数据的积累。当欺诈团队使用的紧急联系人号码命中黑名单后,系统会自动报警,与这个号码相关的所有社交联系人的信息,如电话号码、社交网站账号、身份信息等都会被加入黑名单,等于是在用不良信息“抱团”的方式回击欺诈分子。
与此同时,公司首席技术官李炫熠也在技术上提供支持,上线了一套声纹识别功能,那些被雇佣的紧急联系人很容易就会穿帮,诈骗团队就需要增加扮演紧急联系人的人员数量,欺诈成本大大提高。如今,反团伙欺诈一役已取得阶段性胜利,违约率显著下降。
冠军/挑战者模型
买单侠的风控体系经过不断完善,审核效率与最初人工审核时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语。最早审核通过一笔贷款要一个多小时,许多申请人因没有耐心等待而流失,而现在平均只要8分钟。填写资料加审核通过的时间总和平均为15分钟,最快的只要两三分钟,违约率也从超过20%降到5%以下。
虽然一个申请人在买单侠App上填写申请表只有短短几分钟,但会产生约一万个数据点。比如,一个用户在申请表上填写身份证号码的时长、翻页的速度、如何拖动贷款金额的滚动轴,等等。
买单侠已覆盖全国近2万家门店,从一开始就实现盈利,但是公司员工才200多人,其中近一半是技术人员。
胡丹很清楚,自己要做的绝不是一家劳动力密集型公司。目前公司将基层的工作全部外包,在进驻的每个城市或区域选定一名代理商,代理商手下会有一支小团队负责在各门店间巡查。虽然编制上人并不是自己的,但买单侠统一通过手机App对其进行管理,与编制内无异。
公司的核心运营和管理主要依靠三套自主开发的App:用户用的是C端的买单侠App;手机店老板和店员用的是S端的门店销售App;散布在150个城市的众多风险核查员用的是D端的门店审核App。每个业务节点都有一套信息系统进行管理。
以S端为例。手机门店的老板和负责贷款推销的店员各有一款App。老板可以在App上查看员工的业绩,员工则能在App上看到自己在全国所有区域的排名。每完成一单借款,老板会拿到一定比例的返佣,店员则会收到一个微信红包,金额从10元到200元不等。看似普通的设计其实暗藏玄机。
针对D端,买单侠也分别为代理商和其手下的风险督察员开发了App。风险督察员每天的工作都是手机App通过任务分发的方式安排的。他们每天有没有出工,是否按要求去了相应门店,通过App全部能看到,甚至可以在地图上画出每个人一整天的活动轨迹。
公司内部也相应形成了理性客观的文化,所有决策都由数据驱动。买单侠核心团队成员——胡丹、朱君、李炫熠都是计算机背景出身,对此非常适应,“非常”“差不多”“大概”这些词不会出现在决策依据中,都会被替换成实打实的数字。
“整个公司都是实事求是和以统计学为基础的思考模式。我觉得到目前为止还挺受用,因为我们这个行业最怕的就是浮夸,浮夸两个月,可能以前赚的钱就都没了。”胡丹说。
(本文全文刊载于《中欧商业评论》3月刊,转载请联系后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