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印象 --jeff
提到唐山，人们自然会想到“唐山大地震”。30年前的那一场惊心动魄，震惊中外的地震带给人们的灾难和震撼，留给人们的伤痛和阴影短时间无法从人们的心里消除。但唐山给我的印象并不是因为地震，也不是缘于她的煤炭，钢铁和陶瓷的产量在全国占有很重要的地位。因为我没有经历过那场地震，我到唐山时那里基本已经没有地震年代留下的痕迹，除了“地震博物馆”里的那个特殊年代的文物在哀怨地述说历史。我所见到的唐山是灾后重建的唐山，到处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和蓬勃向上的气氛。然而，唐山给我的印象是缘于一件小事，它一直深深地烙在我的心上，象关节炎碰到阴雨天就会发作一样，想起总是一种莫名的隐痛。唐山给我的印象因为那件小事也总有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那是在1999年的冬天,也是我最近的一次外出打工生涯的开始。
那一年的下半年，南京某大公司到我们老家去招工。我因为闲在家里没什么事，也报了个名.没想到没费什么周折就被录用了,也一下子改变了我的人生。被招进公司后,我们先到著名的“雨花台”区一个民兵训练基地参加了一个月的军训，虽然当时感到封闭式的训练很受拘束，有压力，让人难以适应。但现在想来，觉得蛮有趣的，多少也体验了一下部队的生活，免得“不当兵会后悔一辈子”。所以到现在，我还时不时在朋友面前显摆一下那段“光荣史”，或者聊以自慰。
因为我们那个批次招聘过去的几乎都是分往公司业务部，而且都是驻全国各大城市的办事处，我们自己也多少有点自豪感，一个个都觉得自己是“精英”，在被公司重用。
一个月的军训很快就结束了，在一起共同生活，训练的“战友”们也该告别军营，分配到各自的工作岗位。看到同事们有的被分到北京，上海，有的被分到沈阳，武汉等大都市，当时不知有多羡慕，也巴望自己能在北京或者上海。但在大城市的分配名单上找遍了也找不到自己的名字，一种高考时被名校抛弃的感觉一下子袭来。后来总算有公司人事部的人过来念“分配名单”，并给我们每人发一张“调令”。我被分配到河北唐山市，接到调令我一下从头凉到脚。全国有那么多的大都市都有我们公司的办事机构，怎么偏偏把我分配到这么个偏远的小地方！一听到唐山，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大地震”，心里有些发毛。尽管极度的不情愿，但公司的调令已下，已经基本不容更改。我想：完了，说不上哪天睡到半夜，再来一场大地震，自己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已经被葬身于砖石瓦砾之下，那多残酷呀。跟同事们一打听，想不到竟然有人向我道贺，说是小地方办事处人少，工作轻松，大家容易相处，业务也好开展。大城市不仅干活累，交通方面也不安全。而且有一点很重要，唐山办事处的主任为人也很不错。听同事们这么一说，我心里的阴影一下被驱丧了，觉得自己受到了公司的优待。
调令一下，连夜就得启程，有点军令如山之感。
记得那是我第一次乘火车。在南京火车站，我迷失了，分辨不了方向，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买票，到哪里上车。情急之下不得不硬起头皮去问人。也很巧，在我十分无助的时候，我看到了跟我一起参加军训的一个同事，他是个“老江湖”，于是我向他请教一些乘坐火车的基本常识，在他的帮助下我才得以顺利上车。告别南京，心里有一种凄惨和悲凉感。
好在是直达唐山的火车，上车后就不用担心会错过站。第二天的上午我就顺利地到达了目的地。然后，我找了个公用电话打到唐山办事处。接电话的就是那个办事处主任，他在电话里授意我的公交路线，顺着他的指引，我很快就找到了办事处。
办事处的主任的确挺和蔼的，加上也是安徽人，常言“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在举目无亲的异乡，见到主任仿佛见到了自己的亲人。吃过午饭，看我旅途劳顿，主任有意让我休息一下午，而我只是稍做片刻休息就到街上去买了点日用品，一颗心才定下来。但是，办事处的工作我以前根本就没有接触过，未来的日子，我将面对的是什么？由于是初来乍到，也不好过多地去问，等到以后就自然会知道的。于是我美美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早上，等待主任给我分工的时候，主任并没有急于把他掖下夹着的代表业务的公文包交给我，而是让我骑上自行车跟着他去商场送货，他自己则是蹬着一辆脚踏三轮车。这难道就是我们的送货工具？我满腹的狐疑。这就是我们的送货工具！而作为一个业务人员必备的先决条件就是要会蹬脚踏三轮车，无论你是从城市或者农村来的，从工厂还是学校来的，直招的还是走后门受到特别关照的都一律对待，这点是很公平的。只要你被分配到业务部，你首先要学会的就是使用脚踏三轮车送货，哪怕你是公司里重点培养的人才，你到业务部就是来学习的，来锻炼的，来适应市场的。这与我们在南京受训时公司领导给我们作演讲时所描述的有很大的差别。我又一次感到了失望。但失望归失望，俗话说：“既来之，则安之”。于是，只好认命。
跟在主任后面学了两三天的车技，还有熟悉路线和送货的程序，接下来的日子就要准备单干了。尽管当时我还不太适应那一套方式，也还不太熟悉流程，但主任说，学习的日子只能这么多，他对我已经是很宽松了，其他的办事处到的新人最多给两天去学习和适应，下面的日子要靠自己去摸索。而一个好的业务人员也往往是自己摸索和锻炼出来的。
我到唐山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份，北方的天气南方人多少有点一时适应不过来。踏着载了货物的沉重的三轮车，顶着呼呼的北风一步步艰难地前行，身上单薄的衣服形同虚设，眼睛还得注意两旁的车流和人流，生怕一不小心碰了他人或是让他人给碰到了，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想着这些，心里满是酸楚。
我在唐山办上班不到半月，唐山就下了一场不小的雪。天晴的日子，虽然主要公路段上的积雪已经被清洁工清扫过，但路边的沟里还是积满了厚厚的一层。早晨，嫩嫩的阳光尚不足以消解地上的冰层，被汽车压过的路面，结实又光滑，骑着自行车往来的行人稍不留意就会进行“特技表演”。我费力地蹬着载了很重货物的三轮，小心翼翼地躲避着过往的人流和车流，缓缓地在打滑的柏油路上艰难地前行。
过了大半的路程，离我要去服务的那家商场已经不是很远，我也就不是那么太急，似乎可以放松一点。想不到就在那时，意外发生了：有一辆小货车从后面驶过，为了躲避后面的车辆，我本能地将车猛然右拐，但脚下并没有减速，手里的刹车也未来得及制动，我载货的三轮以一定的速度冲向了旁边停靠着的一辆红色夏利。由于三轮具有一定的动量，狠狠地撞在夏利的尾部，我三轮车车箱的一个尖角一下扎到车体里，把夏利的后盖给扎出一个约两寸长的口子。我一下子懵住了，脑袋一片空白，世界也仿佛静止了。
时间不长，从车里下来一位年轻的“贵夫人”，手里拿着一个当时很时尚的手机，表情严肃地绕到车后，看了几眼抛出一句：“你看怎么办？”然后就开始打手机。
现在还清晰地记得，当时差点没虚脱。随着贵夫人的提问，我机械地答了一句：“我赔！”
赔。我拿什么给人家赔？我真的不敢再往下想。要知道，我从家里出来的路费是借来的，不过300块钱。我从家里到南京，参加了一个月的军训，公司里给我们的培训费用很少。我又从南京到唐山，到了后再买了一些日用品，手里大概还剩不到20块钱。区区一，二十块钱怎么赔得起一起交通事故。我万念俱灰，呆呆地站在冰冷的路面，嘲弄的风肆意钻进我的衣领，我也没有任何的反抗。我感到过往的路人一幅心灾乐祸的样子，目光冷漠得让我仿佛身处世界末日，或者是在接受公审，万般无奈。
不大一会儿，贵夫人用手机招来一个高个男人，看样子是她丈夫。高个男人跟贵夫人用地方话了解了情况，交换了一下意见，君临臣下地走到我面前，说：“你是愿意把车开到修理厂去修，还是现在一次性解决？”
缓了大半天，我总算有点苏醒。我知道，我自己口袋里没钱，无论怎么解决都不管用。这时候，我想到了我们亲爱的主任，我在唐山唯一的“亲人”发出求助。幸好我还记得主任的BB机号码。
在出事的街道对面有一家小杂货店，我掏出5毛钱拷了主任的BB机，主任收到信号后不久就回了电话，听我简单叙述了经过，风风火火地从另一家商场赶来。大约十多分钟，就感到现场。
见了主任，我简直得了救星，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主任了解了情况后也并没有过多地责备我，只是积极地同对方讨论解决的办法。
对面的男人将他的两点意见提出来请主任参考。第一种方案，把车开到修理厂去修，由我负担全部的修理费，并且每耽误一天要支付一天的误工费。贵夫人的车其实是用来做出租的，每天的收入听说都不下两，三百，如果修理厂给我拖上三，五天，那我怎么受的了；第二种方案是一次性赔偿人民币500元，一次性清理掉。权衡利弊，主任选择了第二种方案，又跟对方讨价还价。对方说，这又不是在菜市场买小菜，还什么价？！坚持要求赔偿那么多。主任又征求我的意见，出于无奈，我只得接受。于是，主任骑车到办事处拿钱付给对方，至此，一起事故才算了结。
晚上，主任给我讲了公司的安全制度，又强调了一些安全知识。我问他，赔偿的费用公司里是否给报销，主任做了否定的回答，并说，发生这类事故，公司里从来没有报销过。没办法，只得自认倒霉，以后走路多加小心。当时，我真想躲到什么地方去痛哭一场。我在唐山办事处呆了大概半年时间，2000年大概4，5月份，公司调我到驻秦皇岛办。约半年，我又被调到北京的办事处正式做业务，直到我离职来到上海。时隔多年，我对唐山的印象因为那一次事故而象是蒙上了一层灰尘，我对唐山的记忆也常常是局部代替了整体。其实，唐山是一座英雄的城市，唐山市人民在遭受众所周知的那场大地震后开展了积极的灾后自救和重建，在一片废墟和心灵遭受巨大打击后能在不长的时间里迅速地重新建立起一座现代化的工业城市，付出了比其他地方更多的艰辛，承受了更多的痛苦。我所看到的唐山是一座现代化的朝气蓬勃的工业城，街道整洁宽敞，城市建筑错落有致，绿化也很不错，重型工业在国家的地位举足轻重，到处一派生气勃勃的景象的现代化都市。今天的唐山除了在市中心建立了一座“地震纪念馆”和高耸的“地震纪念碑”外，已经很难找到当年遭受大自然暴虐的痕迹。唐山人民已经化悲痛为力量，正努力建设成一个新唐山。虽然我在唐山经历了一次让我难忘的事件，也曾经让我对唐山感到愤恨，厌恶和失望，现在回想起来，事故是自己造成的，也怨不得人家。我在唐山生活大概只有半年左右，这座英雄的城市给我整体的印象还是不错的，我也不能因为个人行为就对她抱有成见，而且，时间长了，该忘的也要学会逐渐忘掉。如果以后有机会，真想再沿着原来的路走一走。我想，唐山也一定更美了。
--2007-03-14 16: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