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您那个窝窝头（小小说）

金雀坊1178

图文 | 王學藝

方铮相较同学明显营养不良，大家都叫他黄皮寡瘦。

那天，兰亭老师高度镜片后眼睛放着神光：“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学生们随他声情并茂畅游诗词佳境。

“呀——”一声凄厉尖叫让师生刹那从诗词世界打回原形。坐教室中间的二妮满目惊恐，凳子上好似窜出铁钉，她“蹭”地蹦起，手忙脚乱拍胳膊，一条毛毛虫被她从右臂划拉落课桌。

兰亭老师板着脸，三步并作两步走下讲台，上去揪住坐在二妮旁的方铮耳朵，一个提溜把他拽起，方铮耳朵被扭得打卷，龇牙咧嘴斜愣脑袋，随着兰亭老师的步伐，尽力拉高自己瘦小的身板，被兰亭老师掂得脚尖点地甩出教室门外。

“哐当”方铮被课堂隔离！

不用考虑，同学们脚指头都能猜到，这事儿非方铮莫属。

方铮这孩子不但平日课堂挠这个戳那个，调皮捣蛋赖点子百出。还在那个以红薯窝头为主食的年代惯常三只手，只要同学书包有馍香，偌大的教室无论多远距离，他敏捷的嗅觉保证能触及，别人转个身，书包里的窝头戏法般就到他手上了。

长身体的年龄，孩子们饿得也快，平日稀汤寡水的饭食能有多大油水？再说学校不像在家，家里半晌饿了，好歹能凑合点东西垫垫肚子，学校里饿了孩子只能忍着，偶有学生带口吃的都防着他。

这天，傍晚放学时天空乌云笼罩，看样子随时都会下雨。兰亭老师收拾好教具，急匆匆走出校门，他惦记着自己地里那片红薯干。

贫瘠的土地其他庄稼就收那么三五斗，就红薯这东西相对耐旱，产量也高，切成薯干储存得好能吃一冬。他前天撒地里那片红薯片都晒干透了，雨来前拾不到一起，家里窝头吃到明年开春就玄乎了。

他加快脚步，当路过必经村庄黄龙店时，远见十字街馍摊围着一帮人，以往这卖窝头的摊子可没这景象，靠近细瞧，还多为自己的学生。

“你看看兰亭老师。”我这一转身三个窝窝就丢一个，刚才除了你这几个学生没人在这过，我这要不搜搜他们可都不承认。”

兰亭老师一眼瞄见方铮在其中。同学们看着兰亭老师，期望老师能帮自己还个清白。

兰亭老师望着卖窝头的陈三稍顿片刻：“我的学生绝不是这样的人，我以老师身份担保！”

陈三满脸疑惑。随后，不情愿地冲学生打出离开的手势。

兰亭老师这一耽搁，赶到地里还是迟了些，薯干一半淋到了雨肚里。

后来，兄弟姐妹排老大的方铮辍学了，晚上他去陈三家还那个窝窝头钱，陈三告诉他兰亭老师早给过了。

春去秋来，时光荏苒。当年的学生们已各奔前程，都无了音讯。兰亭老师也随着年纪渐长，一生倾心教育积劳成疾，隔三差五去就得去诊所抓药调养。终于，在一次讲“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的课堂上晕倒。

平时吃药花销不断的兰亭家人，望着每天不菲的治疗费用发慌，尽管东借西凑，但还是跟不上账单增长的速度。

这天，护士长到病房递费用清单，见兰亭老师家人都在，满口最后通牒的腔调：“我们科室今早开会让通知病人，如果再补不齐所欠费用，将停止治疗。这不是单独对你们，主要是赖账的情况我们见多了。”

这时，病房门口闪现进一位浓眉大眼，富态尽显的男人，他声音坚定有力：“我的老师绝不是这样的人，他所有费用刚已经补齐，还有十万块的预交，请给我的老师用最好的药！”

这人说着跨前一步，俯身面容消瘦的兰亭老师旁，伸手理着他被岁月尽染的白发，抑制不住哽咽：“老师，我是方铮，我来还您窝窝头了。”

病房里陆续站满了方铮当年的同学们。

生命的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