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善清:《远游》留给郧阳文化圈的文化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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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屈原研究会会长方铭(右二)在郧阳考察

《远游》留给郧阳文化圈的文化遗产

                          兰善清

      以辽瓦店子文明通史为核心的郧阳文化圈上承“郧县人”古人类旧石器文明以及五千年前新石器文明,作为一个文明圈至少在尧时代既已形成,从该地考古发掘的纺锤看,四千多年前的辽瓦已与华北的尧所治理的平阳“中国”同步进入缫丝纺织世纪,纺织是尧的正妻嫘祖的发明专利,她的技术在远隔数千里之外的汉水一岸被应用,说明那时的辽瓦已非混沌,而是大步迈入了新石器文明的门槛,生产力水平在同类地区上了一个台阶。文明的呈现不是点状的,多半是片状的,它的影响和传播往往惠及周边相当的区域,形成一片,进而成为一个文化圈。像辽瓦在汉水流域的辐射,近及郧阳青龙泉、大寺、三明寺等地,远及北岸商洛丹水、洛水源头的紫荆、焦村、官台等文明开化之地,南及均县观音坪、保康虾米坪、庹家坪,宜城八角岗、庙儿岗、赵家岗、窑坡,京山屈家岭等地,这些区域都在四千多年前的郧阳文明圈内,这个文明圈持续了四千多年不断线,这个文明圈滋养了伏羲文化、仓颉文化、女娲文化(伏羲、女娲、仓颉的传说远在此文明之前,但形成一种文化那是后来的事儿)以及八百年的大楚政治文明和武当道家文化等。

    五千年华夏文明,郧阳文化圈是一个高地。

      在这个文化圈里屈原留下了深深足迹,且以他的创作影响了后世,留下了文化遗产。他第一次放逐汉北,先后五年,从公元前304年到公元前296年,他的思绪从《抽思》打开到《离骚》充分释放,足迹从郢都宜城至沧浪至北姑,由南向北,穿越郧阳文化圈;第二次放逐从公元前294年到公元前279年,思绪从《哀郢》拉开序幕到《远游》纵情所逸,足迹从郢都江陵到鄂渚,然后入洞庭(根据凌志民先生考证,鄂渚在丹水入汉水处,洞庭不是洞庭湖,而是《山海经》里所述的洞庭山,在丹水流域),时间长达15年,在这之间他足迹遍及郧阳南北,与郧阳文化圈中的商洛文化和荆楚滋生的仙道文化契合,从而使他的心路历程大大改变,不再是《离骚》阶段的积极用世的上下求索,而是《远游》中的寻仙求道以求个人精神的解脱。当然,这也是战国后期士子阶层思想境界的普遍现象,不只是屈原个人心灵的蜕变。

      在这里不是探讨屈原后期的思想变化,主要从他后期代表作《远游》看看他第二次放逐仍然以郧阳文化圈为轴心的行走脚步和精神飞向。其中涉及到的“轩辕”、“真人”、“玄武”、“宓妃”、“王子乔”等文化符号,落地有名,与大郧阳文化圈中的洛水伏羲、汉水武当、太原王氏传人、黄老哲学等息息相关。尽管这些文化符号成为地标文化是屈原之后的事,但在屈原那时代已现端倪,敏感的诗人率先已有所感有所悟,他的非凡表达已向我们昭告了这一切。

    《远游》属于屈原《九章》《九歌》组诗之外的散章,它独标心迹,异想天开,

      开篇便交代远游的原因,基调是开头两句:“悲时俗之迫阨兮,愿轻举而远游。”依然是时不我用,依然是不间断的迫害,如此生无可生,存无可存,那只得再一次远游了。到哪里去呢?天下之大,世界之广,哪里是可以托身的地方?这一次他对现实的图景毫无兴趣,虚拟的幻境是他尝试着选择的去处。不是有人向楚王献不死之药么?这说明世间已有成仙之道,这应该是一种途径。两百多年前的王子姬晋不是在被周灵王气死三年后又复活成仙么?这应该也是一种解脱的出路。那我就“托乘而上浮”,去天上,去寻觅神仙世界。“远游”之路就这样定下来。

      然而,这实在是不得已之举,实在是不是出路的出路,若不是“心愁凄而增悲”、“求正气之所由”,绝不至于如此。他于是看好赤松子、傅说、韩众等从人间升华到仙境的人,“贵真人之休德兮,美往世之登仙。”赤松子作为神农时期的雨师,他不受限于世间的束缚,亦不受限于时间的制约,万世无羁,迄今仍是天界管辖尘世的雨师;傅説作为殷商时期的贤臣,他既能辅佐君王成就一代伟业,又能得道成仙,而且成为浩瀚太空里一颗星,即傅説星,璀璨永恒;韩众作为齐王的大臣,为齐王采来的救命之药君王居然信不过不食,他就自己食下,一食而成仙,他们是多么值得羡慕的人啊,走他们的路,既不伤及君王亦不伤及自身,这实在是完全之策,世间的路再没有比这更能两全的了。不过,诗人内心仍然隐隐作痛:他忘却不了故乡,不敢相信眼下的楚国离了自己这样的忠心之臣会走向何方。难道得道升天、腾云驾雾,自己逍遥了,国家就眼不见就清净了么?这心灵纠结他人无法回答。于是,思绪又回到世俗社会,想到善良忠诚而遭朝廷迫害的情形,感到高阳帝时代清明的政治不会再出现,只好认真规划自己远游的行程了。“春秋忽其不淹兮,奚久留此故居?轩辕不可攀援兮,吾将从王乔而娱戏。”世俗社会不能再留恋了,还是去飞天遨游吧!

      向南,向南,先向南方游览。南方是长江之南么?不应该是,应该是汉南,就是荆山一带,此荆山亦是随楚国都城南迁而从汉北移至武当、保康、南漳一带的群山,那时的武当山尚无武当之名,应该叫参上山,也无真武神,但可以肯定,诗人对这座奇峰突兀龟蛇相交的山一定心存幻游的梦想,拜访真人这是一个不能舍却的去处。决断去远游,又定下方向,至此,远游才从心动落实到行动。那么,诗人向谁请教远游的道理呢?第一位远游导师,便是王子乔。

      定了信念,定了导师,远游便踏上征程了。

      诗人与王子乔有一段富有节奏的文字对话,这对话实质上是诗人的自问自答,以这种方式对自己的选择进行艰难抉择。值得注意的是这里诗人选的是王子乔做导师,王子乔曾游于洛伊之间,被仙人浮丘生带上嵩山修炼成仙的,王子乔属于商洛文化圈里的人物,在远古时属于大郧阳文化圈范畴,诗人选他做导师,说明诗人当时的实际活动就在这一区域。另外他还写到洛水之神宓妃,宓妃乃伏羲女儿,溺死于洛水上游而成仙,这也间接看出诗人此时是在这一区域里排解他的情绪,表达他的思想矛盾。

      既然现世已无有道贤君,那么,上天悟道就是成仙立德了。古人以立德、立言、立功为人生三项不朽的事业,其中立德是最重要的,可是,在人间立德又处处掣肘,那好,既然在人间不能再立德,成仙修行便是最佳道路了。王子乔的话,诗人的领悟,都集中在做一个有道德的人这一点上,可见诗人仍未忘情于人间的道德规范,道德规范是他永远深烙在心灵柱石的最高信仰。

      诗人出游的队伍很壮观,有一大队龙神卫护,还有八龙驾车, 还有风伯、 雨师、雷公做侍卫,威风八面,气势威严,这和《离骚》中的想象场面差不多。拜会过东方太皓、西方金神蓐收,诗人享受到得道成仙的乐趣。但是,从高空下视,瞥见故乡,心中不禁隐隐作痛。该怎么办呢?决定再向南游,希望找到舜帝一诉衷肠,他对舜有特别敬意,即使寻仙(不是寻圣)也以舜为礼拜的至高偶像。这一段描写使出游的行列成为神仙世界的展览,渲染出成仙得道的非凡气象。

      随之,诗人拜会南方之神祝融和北方之神颛顼,都深受教益。感悟到人间应该有一个新的世界,人与天地元气相一,天、地、人应该和谐共处。这样,即使不离开人间远游,也能感受到生命的快乐了。

      诗中各路神仙络绎呈现,先后有太皓、西皇、颛顼等四方上帝;继而有雷神丰隆、木神句芒、风神飞廉、金神蓐收、火神祝融、洛神宓妃、湘水之神湘灵、海神海若、河神冯夷、水神玄冥、造化之神黔瀛等,接着是玄武星、文昌星等星官,还有赤松子、傅说、韩众、王乔等由人成神的仙人,更有八龙、凤凰、鸾鸟、玄螭、虫象等神话动物,同时有汤谷、阊阖、太微、旬始、清都、太仪、微闾、寒门、清源等神话地名,迷离惝怳,目不暇接。这正是战国时代民间传说与原始宗教交叉的产物,反映出楚文化富于想像的特色。

    《远游》自觉不自觉的应用当时坊间和社会传播的这些文化现象,不期然的为后世一种新的文化思潮开了一扇门,比方秦汉时期的黄老哲学的问世,两百多年后道教的正式诞生,魏晋游仙诗的出现等等。由此,想必此后武当道教在郧阳文化圈里出现不是偶然,定有这位大楚诗人在前的点化,他的《远游》指点了武当道教文化发展的路径。同时,我们还发现,郧阳现今大量的太原王的后人,即王子乔仙人的后裔(见《郧阳太原王氏族谱》),也许与两千年前的诗人屈原对王子乔一往情深不无渊源。

      这应该算是《远游》留给郧阳文化圈的文化遗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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