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9之下008

八、

我住在倪家桥，再细化一点叫玉林，外地人熟知的小酒馆的所在地，但其实它并不在玉林路的尽头，而是在玉林西路，每次经过那里，都能看见举着手机拍照的游客和长龙一样的队伍，当然，发朋友圈的文案肯定都是千篇一律的，我至今都没有进去过。

早上七点的闹钟，我醒了，洗漱，化妆，出门走十多分钟到地铁站，排几次队挤上一号线，大家都睡眼惺忪，那条线开往成都的南边，男人味最足的地方就是成都的南边，太难得了，秃头的和没秃头的程序员们挤在一起，好像是挤了一包正在燃烧的烟头，对了，就是网吧的味道，太经典了，大部分人的镜片上沾了些油光，反射出彩虹一样的五颜六色出来，一号线是大部分蓉漂们的命脉，它向成都输送一波又一波浓烈又陌生的血液，汩汩地流动在繁华的成都地表之下，我们混沌地跟着流动，保证着城市的呼吸。

到达公司楼下，买一杯皮蛋瘦肉粥和一个红糖馒头，老板生意太好，无暇顾及看你是否给钱，不过我的道德没有那么败坏，只是偶尔把一些烂钱投进去，这样做了几次，感觉心里有点愧疚，于是过段时间我就去别人家买了，把烂钱投给别人后，我的心里就好受了一点。

妈的，又迟到了，9点34了，老板一定会暗暗不爽，况且我昨夜把公号内容也发错了，遭受公共批评是我很难接受的一件事，我的脸皮很薄，并且很会反思自己的错误，弄得我时常精神错乱。

老白羊（我老板，恐怖的白羊座）刚好还在外面接水泡茶，我有点心虚地低着头走进来，感觉到背后有道光在拔我衣服一样，慎得慌。

开早会吧，我们，老白羊用浓重的鼻音喊着，我屁股都还没坐到位置上，但手上还没闲下来，抽出吸管扎进稀饭里，囫囵吸了几口。

先说第一个事，老白羊清了清嗓子，昨天李信在公号发布上出现了严重的问题，标题上面的字都没有检查就把东西发出去了，这是很严重的错误，作为一个新媒体运营人员，这是最最基本的职业底线，但你都没有守住，为了避免以后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也为了提醒其他人以后不要重蹈覆辙，我决定在你的工资里扣除两百块作为惩罚，希望大家以后引以为戒。

老白羊看着我，我知道他期待我的反应，于是我把头埋着，做出一副愧疚自责的表情，angelababy看了都想把主角让给我的那种沉浸式表演，小鸡啄米似地点头以示沉重地歉意，频繁眨眼表示接受一切的处分。

余光瞟到了坐我旁边的螃蟹姐，这姐们儿以毒舌和冷面出名，虽然只比我大两岁，看起来却成熟得很，比我早来公司半年，俨然把这地方当成了自己的公司，她一脸冷漠地看着自己的笔记本，但我擅长从这普通的眼神里悟出她的独白，卧槽，太丢脸了，我心想，螃蟹姐肯定又在看我笑话。

早会开了一个小时，大致拟定了我们接下来的路线，说是去尼泊尔拍摄徒步的视频，老白羊现在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下来，毕竟我在接下来的工作里还是担任着重要的翻译角色，外语真是太他妈重要了，要不然这个机会肯定被螃蟹姐抢走了，她比我强壮，又有徒步经验，怎么也轮不上我跟着团队出去。

这是一个很细致的工作，老白羊发话了，李信此次主要负责全程的后勤工作，包括推文的撰写，也是此次的财务，我们所有的经费全部都经过你，所以你要做好细致的记录和支出明细，确保预算的正常支出和资金的出入正常。

李信你看你昨天出的这种事，我有点怀疑你能不能胜任记账的这个工作，二老板在旁边发话，他是公司合伙人，业余喜欢算命，不知道是不是帮我算了一卦，觉得日后我定飞黄腾达，在公司里挺照顾我，但该批评我的时候一个字都没少过。

我在旁边点头，手上飞快地在笔记本上继续记下老白羊说的话，等他说完，我颤颤巍巍地举手示意说，我平时却是有点粗心，但是我觉得我在过程中肯定会进步的，我会慢慢学习的。

话还没说完，螃蟹姐在旁边插话，怎么能说边做边学呢，公司叫你来就是直接做的，哪里时间等你适应？

我尴尬地抬头看她，心想，这姐们儿你以为你他妈是谁，是老板？老子学不学得会需要你管吗，你看看你自己写的是啥逼样的文案，先管好你自己吧，破嘴！

我抬头微笑地看着螃蟹姐，温柔地说，对，你说的对。

老子真的想揍她！妈的！

我看向坐我对面的摄影师飞哥，尴尬地投过去眼神希望得到回应，他一点都不为所动，在他看来，女人之间的事无非就是小事。

距离我们出发还有一周的时间，老白羊又说，大家各司其职，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毕竟这是海外的拍摄，有一定的风险性，也是考验大家的时候，希望大家拿出百分百的精力准备，散会。

回到工位，我以上厕所为由，把稀饭和馒头都带着去了楼梯间，那里黑乎乎的，地上全是烟屁股，墙上一道道黑色的烟渍，我去的时候，几个黑影子正在抽烟，我捂着鼻子进入到最里面的过道里，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早饭。

手机屏幕亮了，是我室友发来的，说是从青城山回来后就得肺炎了，已经住院了，叫我回去把猫照顾一下。

我说，我下班后来看你。

还没回完话，我妈突然给我打了电话，大概亮了五秒钟，我把电话挂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