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监控器下的众生百态

之前在微博上有一个段子,某宾馆的老板假扮成女号在各类社交软件上与陌生男子约炮,让对方在自己家的宾馆定好房间以后就放鸽子。

以前我没有什么机会去住宾馆,偶尔和朋友聊天的话题说到宾馆这个词的时候都得在舌尖上绕一圈,觉得怎么都带着暧昧的绮丽味道,发生在宾馆里的故事也都不怎么正经。

大家都是一副成年人式的心照不宣。

后来我客串了几周朋友宾馆里的前台角色。那家小宾馆在我们大学的周边,所以很少会有空闲的时候。和普通的小宾馆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但是一直吸引人的就是这里的空调特别的好。

夏天的时候会有人说,只要有空调,带我去哪都行;

冬天的时候会有人说,只要有空调的话,干什么都随你。

于是几乎是四季里都有人在宾馆里为所欲为。

前台的工作除了收钱给钥匙就是扮演一个上帝的角色。因为毕竟有人的地方从来都不缺故事。

在学期初的前几天,总有来自各地的方言打电话到前台订房,而大多数都是拖家带口的家长们送一个孩子来学校报到。

在这种时候,整个大堂里都是乱糟糟的声音,家长们一边订房间一边用带着口音的嗓门问东问西,试图在几分钟之内弄明白建了几十年的城市布局。

但是这种情况基本都不会维持太长的时间,要报道的新生都像是刚长出来翅膀的小鸟一样迫不及待的想要开始大学生活。

留不住这些孩子的家长们在孩子搬进宿舍以后就像是没了电池的机器人,除非是很必要的对话,其余基本就没有什么声音了。

他们顶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抹一把晒红的脸上的汗水办理入住,背着一个随身的小包红着眼眶办退房。而自始至终那个孩子都没有说过几句话,完全是一副爸妈保护着的乖孩子形象。

在这波家长们离开了以后,就会有一大波还没有很适应大学生活的宿舍小团体来包个房间,好多人蹭在同一个房间里,他们自己拎了一大包零食和啤酒,几乎是彻夜打闹。

退房的时候原本妆容精致的女孩已经脸上糊成了一团,困得眼睛都已经是撑不开的懒散,她们的样子和前一天的神采奕奕判若两人。

然后紧接着我就能听到保洁大妈从对讲机里不断传来的抱怨和拖了三四次才倒完的垃圾。

在宾馆待久了,会发觉很多奇妙的东西。

比如刚开学的那个乖孩子不久就换了三两个小姑娘做女朋友,每次来前台的时候都能随机切换出一种性格,时而开朗活泼,风趣机制,时而高冷炫酷。

每一种都和当初父母带他来报道时的木讷样子判若两人。

在开学以后,偶尔会有固定的几张脸带着自己另一半住在带有情趣标记的房间里。

年轻人为了展示旺盛的活力,往往在隔音并不怎么好的隔间里默默的进行一场战斗,战斗的名字就叫做谁先喊停谁就输了。

在某几个特定的节日里,几乎就是一场马拉松式的接力赛。打前台让送到房间里的小雨伞都可以顶的上那天三分之一的营业额。

宾馆里形形色色的人太多太多。

独身进出宾馆的人也就未必都是道貌岸然的绅士和淑女。他们可能都是明码标价的服务业者。检查的力度很大,但是一般我们也不会真的多管闲事到查清楚每一位来宾馆的顾客身份。

房门一关,就是大红灯笼高高挂起了。只要不影响我们开门做生意基本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还有就是半夜猴急的“捡尸”的男男女女,也不是说没有正义感爆棚的时候,但是万一反过来自以为是的当了回英雄人家却根本不领情就尴尬了。而且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发火的机会的。出头的一般都是先死的配角。

一个服务业者打开房门的时候才发现对方有特殊癖好该怎么办?

我在监控里看到了太多这样的问题,我以为她们会掉头离开,但是在监视器里看到她们走到楼廊尽头和上层对接人员打过电话之后叹口气还是得返回房间去,然后第二天看她们以别扭的姿势匆匆的离开,用一大团头发遮住麻木的脸和房间内留下的奇怪痕迹。

保洁大妈一如既往地在对讲里骂骂咧咧的说着床单上的血洗不干净,气急败坏的说现在的人越来越没素质。

我听完,半晌无语。

可能大家很多人不知道宾馆里会有隐藏的摄像头,所以大家都肆无忌惮的活跃在属于自己的空间里。

我像是个病人,在前台的监控里,肆无忌惮的偷窥着大家的一举一动。说真的,大家在酒店里的样子,和平时给人的印象,完全不一致。

一个其貌不扬的哥们居然还能分出来上下半场。前一个妞刚撤,不一会另一位翩然而至。

一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一副领导派头的地中海大叔,在年轻的下属离开以后满脸堆笑的给一位经常出入宾馆的特殊常客拎包讨好,面对随手就甩上来的巴掌都能够泰然处之。

我从监控器里甚至看到女郎拎着他的领带就像是拎着一只狗一样揪着。他却笑的一脸兴奋。

口型仿佛在说着:“主子,主子。”

还有更极端的时候,我曾在监控前面看到有人在房间里吸食了什么而突然一动不动的时候,就分外纠结要不要找人去看看怎么了,可千万别出事,千万别死在宾馆里。

但是刚拿起电话,我又把电话放下来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人解释我是怎么从前台发现的,如果我一但说了这件事,相当于就暴露了宾馆的隐藏设施还有我自己。

好在在我还没纠结完的时候看见他有缓缓地起身了我也逐渐的安下心来。

宾馆里出没着年纪各异的男男女女,每个人的身后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

退房的时候面色潮红的小姑娘和小伙子肯定没怎么看带来的一打复习资料,但是每次他们都带了不少。我有时候都想劝他们下次少背几本吧,看不进去多少的。但是每次我也都只能微笑着说房号然后默默地打开监视器。

我也曾经在监控里看到一身风尘的姑娘进了房间以后嚎啕大哭,不开电视,不打空调,默默的坐在床的一角。睫毛膏糊在眼睛上晕成了黑乎乎的一大团,然后哭累了她就脱光衣服去洗了个澡。

她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看不出来哭过的痕迹了,然后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泰然自若的打开了化妆包。在我手忙脚乱的关掉监视器的时候,她妆容精致衣着得体的路过前台,微笑着小声和我打了招呼。

很难想象30分钟前她还哭的声泪俱下,给人感觉天都快塌了。

苍穹之下,众生皆苦。

我不是没见过心口不一的人,常会遇到那种投诉半夜隔音太差导致休息不好的某某公司出差中的商务人士。

他们看似外表光鲜,但往往也斤斤计较的厉害。

他们特别计较发票上的日期,恨不得只住了一天就让开半个月的发票单。半夜吃了桶泡面也会重复好几遍让一定加进房费的发票里,好让他回去之后报销。

这都算好的,有的时候还会有在泡面盒子底下开个洞然后第二天退房的时候打死不承认的,穿着西服打着领带却和菜市场的大爷大妈一样硬着头皮吵来吵去。

之前网上有人说,机场比婚礼殿堂见证了更多真挚的亲吻,医院的墙壁比教堂聆听过更过的忏悔。而宾馆的房间里上演过比电影尺度更大更虐心难过的故事。

绕过两条街来这里开一间标间的病人家属们为了挂号检查每天早起,推着轮椅直到深夜才回来休息。

我总是怀疑他们是不是都没见过这座城市的太阳,每一次他们路过前台的时候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这些人大都是随意甚至不修边幅的打扮,但是往往病人的装扮却都是干干净净的。

按道理说,他们应该是最会过日子的,但是事实上,他们也是最大方的。每次宾馆里盒装泡面都舍不得吃从外面买袋装的吃,但是却舍得从宾馆里点粥或者是汤类的东西给被照顾的人吃。

毕竟是开在学校旁边的宾馆,除了学生,还有各种千里迢迢的来看自己家孩子的家长。

他们自己坐了不一定几个小时火车硬座来这座城市看孩子,他们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在半夜开房间的时候还要问一问我这边离什么什么学校远不远等交通问题。

他们往往会起得很早,总是会在第二天早早地拎着东西高高兴兴的就去了学校。

但是我知道,未必每一个家长回来的时候还能兴高采烈,我见了太多这样垂头丧气的家长,他们拿什么样的出去就带什么样的回来,手里的东西怎么拿出去再怎么拿回来。

在前台待久了,来办理入住的两个人是什么关系我基本上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正经夫妻反而克制得多,像是一起出差的两个朋友,两个人自然但是不亲密;

而大部分脸上就带着娇羞和激情的两个人反而努力克制的往往我一眼就能看穿;

至于那些熟悉的面孔带来的新人,我就当作不知情的陌路人,有时候还会配合的告诉他们说“只剩大床房有空余”这种欺骗小女生的话。毕竟,在我手里,办出了大量的金卡,钻石卡,老客户是得罪不起的。

因为这个特殊的工作经历,导致在很长的时间里,我都对宾馆有明显的抵触,对人性有了自己的怀疑。

明明在外面一张张鲜活得体的面孔,怎么在宾馆里脸基本的虚伪都不再维持了?

明明在外面有十几个小时都可以一直戴着的面具,在宾馆里的短短几个小时却挂不住了?

这一个让人只会短暂停留的地方。我们在这里既是冷漠的,也是真实的。

突然之间我们可能都不知道需要装成什么样子才是对的。只想凭借心里的本能选择要发生什么。

我们在不同的场合都要担任着不同的角色,但是在一个完全没有人认识的地方我们可以成为一个没有角色的人,做自己也好,做什么事情也好,因为做任何事都不会被人觉得奇怪。

我们在这个世界里的所有行色匆匆都是为了能够卸下一身风霜疲惫,放松的成为自己。

我们一生中有一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路上度过的,为什么上路奔波不重要,这条路怎么走也不重要。

我们短暂的停留过的那个小宾馆里每天上演的故事其实也无非是今天的我们自己,昨天的我们和明天的我们。都说人间是一个五味陈杂的大染缸,但是我们都是奔波在人生的旅途上的人间百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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