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翼杀手2049》：因为自私，所以成人

电影《银翼杀手2049》

天空中下起纷纷扬扬的白雪。复制人乔躺在记忆制造中心外的台阶上，冰雪落在他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上，融进他同样鲜红的血里。他刚把曾经以为的“父亲”送进去见他真正的女儿。那个“父亲”对他说：“那我算你的什么？”是呀，什么呢？乔的脑海中有他女儿的记忆，那是真正的记忆，可却并不属于乔。

起初，我以为所谓“复制人”就是“克隆人”，后来才发现并不一样。因为“复制人”是以成年个体诞生于世，在有意识之时即是成年状态，他们是没有童年和少年时期的。对比石黑一雄的《别让我走》，“克隆人”有正常的成长发育阶段，有童年、少年、青年，还能有一段相对自由的“模拟人生”，也可以拥有自己的记忆。而《银翼杀手2049》中的“复制人”却突兀地来到世界，仓促地被赋予使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只是服从人类的命令。虽是生物的状态，却被当作工具来使用，这就是所谓的人形机器。

生命的最后

既恐惧又依赖

电影中并没有详细说明复制人的制造技术，也没有解释人类如何让复制人无条件服从命令。也许是基于心理暗示？或是殖入复制人基因中的程序？但总之，在故事开始时我们就知道，三十年前这种“无条件服从”的机制被打破，复制人有了自己的意识，不甘于受人类压迫和奴役，于是复制人与人类之间爆发了战争。这场战争的结果让人类加深了对复制人的恐惧。

人为制造和划分族群的差别，一方面恐惧，一方面又依赖。这不只是科幻故事中的独属，其实在现实生活中早已存在。想想中国古代的“太监”，为统治者服务而存在的人，身体残缺、饱受歧视和奴役。像复制人也会反抗，古代历史上不也有因太监引发的混乱吗？

人类的需求无度和自私会不断促使这种“被奴役族群”的产生。科幻电影不是凭空妄想，它只不过是真实人类世界的投影和延伸。

但是尽管恐惧，电影中，在流血的惨痛教训后，人类还是继续制造复制人，仍然利用复制人来为自己服务。故事的背景是一个殖民世界，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人的贪欲和自私更被无限放大。

人为制造的种族界限

复制人与人类最大的差别在于能否自行繁衍。而事实证明复制人也能够生育后，这样用于区分种族差别的根本理由不复存在，也就意味着长相一样的两个种族之间的界限消失了。人类开始恐慌，本能的反应是掩盖和压制这个破界的真相。因为真相会颠覆人类的统治，也会摧毁人类自以为坚固的伦理道德城墙。

种族界限被打破的恐慌

看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了电影《青蛇》。虽是完全不同的两类电影，却有一处十分相似。法海不分青红皂白，只要是妖物都一律就地正法。然而当他遇到美艳动人的白、青二蛇，发现她们不仅如人一般样子，还如人一般平常生活，他的内心是动摇却又拒绝相信的。蛇精当然是异类，于世人的观念中，妖都是害人的。法海必须要抹杀或封印这些妖——这不正和人类想要压制复制人的想法很相似？而当这样的异类不仅活得像人，还怀上了人的孩子，并正常生育，这打破人类与异类界限的事实足以引起人类的恐惧。

电影《青蛇》中的情节

“白蛇产下人子”打破了法海的伦常认知，让他不得不去重新修行何为人、何为情；而《银翼杀手2049》中则是以“复制人产下人子”来撼动殖民世界的统治秩序。

长期以来，在各种科幻故事中，对未来世界的想象画面，大部分都将机器人、生化人、克隆人等描绘成强大又充满威胁的形象。他们总是想要摆脱人类的控制，获得自由，所以必须要对抗人类、消灭人类——我们一直存在着这种强烈的“被害”妄想。社会的发展预示着这种可能性的到来，于是人类一方面加强了差别等级意识，为自己的自私找到心安理得的借口；另一方面可能潜意识也受到伦理道德的自我审判，害怕遭到报复。

但就像国界线是想象中的线，人为制造的界限也是想象中的。电影正是展现当这层界限被证明是不存在时，那些关乎人性的冲突——自欺欺人的人类的反应，怀疑挣扎的复制人的反应......

记忆与灵魂

我曾经认为，决定一个人是否是他自己的关键在于自我意识和记忆。但在这部电影中，复制人是没有自己的记忆的。人类出于自我安慰式的怜悯，为每一个诞生的复制人制造了虚假的记忆。主角的记忆也是制造的，即使记忆再怎么鲜活，那终究不是作为人的记忆。只有人类才有过去，才有记忆，才会有灵魂。复制人们相信：由父母生下来的人，都具有灵魂。

所以，当他的女长官命令他找到并杀掉那个复制人生下的孩子时，他禁不住微弱地反抗了一下，他说：“从娘胎里出来的，应该有灵魂吧。”

由父母生下来的人，具有灵魂

拥有灵魂，能肆无忌惮地喜怒哀乐，他压抑着自己这卑微的愿望。他虽然面无表情，但他知道自己是有感情的。他有恋人——一个人工智能的投影，虽然只是一个虚拟的影像，但虚拟的恋人不会歧视他，他们是相爱的。

复制人没有牵挂，也不允许有牵挂，连名字都没有。于是，当他调查发现自己可能是那个女复制人生下的孩子后，他虽然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可他的虚拟爱人了然地对他说：“你应该有个名字，就叫乔吧。”他是乔，是个有父母的人。

虚拟爱人鼓励乔给自己取名字

然而最终，乔得知他并不是那个孩子，而是为真正的“奇迹之子”作掩护的幌子。复制人的首领说：“我知道你希望自己是他们的孩子，我们都希望。”但是他不是，所以他要做好自己的棋子角色，为复制人卖命。痛苦？难过？茫然？什么都无法形容他陷于一片空白的内心。啊，原来我不是人类，没有父母。那么这些情感是从哪里来的呢？复制人就没有资格拥有这些情感了吧。

人类不是乔的伙伴，复制人也不是。他们都不懂，乔并不想去闹革命，和人类战斗。他只想能被承认是一个拥有灵魂的人。

灵魂的证明

灵魂，往往在科幻电影中被提到的词。在《别让我走》中，主角们从小被鼓励进行绘画等各种艺术创作，因为艺术创作能够证明他们是否拥有灵魂。可是即使证明拥有灵魂，证明他们如正常人一般相爱，但他们仍然逃不出自己作为克隆人的命运。

电影《别让我走》中的情节

“银翼杀手”乔也逃不出自己的命运。但是他没有屈服于任何人的命令，也没有服从复制人的大义，而是选择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拼命去救自己的“父亲”。是的，他是无父无母的复制人。但在那场误会中，他一度感受到了拥有亲人的温暖，是不是真正的父子又怎样呢？

“那我算你的什么？”你是我的父亲......

乔与“父亲”最后的对话

《攻克机动队》中，女主角说过，决定一个人的不是记忆，而是现在的行为。乔早已经是个人了，他用行动证明了自己是个感情用事、会自私的人。

因为自私，所以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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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5极限挑战营第036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