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的一年四季,日月星辰,都只因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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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市的冬天一向是很冷的,才只是初冬,便有一场大雪猝不及防地压了下来,路上的行人裹着只剩下眼睛溜溜地转着,红灯才过,便聚起了精神踩上油门,一刻都不想要在这冰天雪地里多待。
陆川和叶子便是相遇在这样一个冷风呼呼的冬天。
那时候,叶子刚刚失去一个很爱的男朋友,她在深夜里哭过无数多次,也曾经放下所有的尊严低声下气哀求男朋友不要离开,可是,最终,他还是走了,竟然还选择了最冷的冬天,他就那样抽走所有的温暖,给叶子的世界里下了一场大雪。
这个冬天,注定难熬。
叶子穿得很薄,大概是已经忘了一个人的冬天会这么冷,毕竟,以前的以前,她从来都是被紧紧地包裹在另一个人的羽绒服里。那里温暖又明亮,离近了还能听到那颗滚烫的心在跳动。
她呆愣着走了很大一会儿,被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叫住。
回头,就看到了陆川的眼睛,红肿又绝望。他说,请你吃火锅,要不要来?
那一刻,风停住了,雪花慢慢飘下来,浅灰色的云积压在头顶,一点点地降低,叶子望了望灰蒙蒙的人群,轻轻答了一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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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说,陆川和叶子在一起得太仓促。
可是,又能怎么样?
那个冬天,他们同时失去了赖以过冬的温暖,他们绝望,他们寻找,像是沉溺在海里的人,拼尽力气地抓住一块浮木。
他是她的浮木,她也是他的浮木。
所以他们两个便用尽了毕生的力气紧紧捉住对方,不肯留一丝喘息思考的机会。
火锅里咕嘟嘟地冒出热气腾腾的蒸汽,叶子哭了,因为被辣了眼睛,陆川的镜片模糊了,因为蒸汽遇冷液化了。
他们像是久别重逢却又无话可说的旧情人,彼此拘谨地坐着,吃着,各怀心事,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响,可脸颊都蜿蜒了一条小溪。
最后,陆川付钱。
付完钱之后,把脖子上的大红色围巾取下来,一圈圈地围在叶子的白皙的脖颈里,他问她,冬天这么冷,你愿意和我抱在一起吗?
叶子吸吸鼻涕,看着那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还是一样地轻声细语,她说,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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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两个人彼此的前任也曾惊讶过他们在一起的速度。
甚至,叶子的前男友不甘心,跑过来,对叶子冷嘲热讽,说叶子早早就和陆川在一起,这一切不过是叶子使用的计谋而已,为了早日脱身,掩饰她见异思迁的丑陋。
叶子眼睛红得可怕,却倔强着一滴眼泪都不肯掉下来,只是死死把嘴唇咬得没有一丝血色。
最后,是陆川赶过来,冲着前任的又高又挺的鼻梁上,给了他最大力气的一拳。
前任捂着鼻子惊叫,叶子依旧是红着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最后,很疲倦地拉了拉陆川的手,说,我们走。
那个晚上,陆川窝在叶子家的沙发里,听她沙哑着嗓子讲故事。
她说,曾经他们那么相爱,她也曾经想过分手以后会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可从来无心变成今日这样剑拔弩张的样子,无论怎么样,她都希望,她深深爱过的他,是一个最好最好的人。
叶子断断续续地讲,陆川便模模糊糊的听,一直听到后半夜,叶子眨着眼睛说要听他的故事。
他的故事倒是简单至极,青梅竹马的恋人,有了出国深造的机会,他想要求婚稳定关系,可是青梅却婉言拒绝,要分开一段时间彼此冷静冷静。
他半路邀请叶子吃火锅的时候,那枚戒指还在他的裤兜里。他摸着戒指的棱角,觉得手指头火辣辣的疼。
最后,他们拥抱着入眠,像是两只受伤的小兽,彼此舔舐着伤口。
受过同样的伤,便拥有了感同身受的超能力,他们懂得彼此的痛处,也懂得一切苍白的话,总不如一个拥抱来得实在。
尤其是在,黑乎乎的冬夜里,雪地里的妖魔鬼怪敲着窗户像是要破门而入,一个人的时候,很容易便会被击倒,想念一个狠心离开的人,到完全失去自己,痛哭流涕到一个又一个黑漆漆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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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起养了一只狗。
那只狗很疯又很傻,能追着咬自己的尾巴把身子拧成麻花。
原本失恋颓废的日子便被两个人认真铲狗屎,喂狗粮打发,那只狗很精明,吃得饱饱的,便把肚子翻过来晒太阳,白色的绒毛在太阳光下颤抖,狗狗脸上的表情满足又幸福。
就连看着狗狗的两个人都被这样简单的幸福感染到,脸上挂着轻松恬淡的笑容。
有了陆川和那条疯狗,叶子根本没有时间去做一个关于前任的悲伤的梦,她每天都在想,那条狗是不是又会偷偷翻垃圾桶,那个人会不会又偷偷去楼下的酸辣粉那里吃东西。
那个人和那条狗的肠胃都不好。
可他们却又都有叛逆的小脾气,狗狗被逮到翻垃圾桶,会气呼呼地剜她一眼,趾高气昂地离开,像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那个人被逮到吃酸辣粉,总是推推眼镜,一副你是谁啊的模样。
最后,他叫她管家婆,它叫她汪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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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一点点过去,他们又新养了两盆花,已经发了嫩绿嫩绿的芽儿,在潮湿的土地里,沉睡了一个冬天,终于要破土而生。
陆川已经知道叶子的一切,她怕黑怕猫叫,她姨妈第一天总是痛得死去活来,她姨妈走的那天会心情特别好。她牙齿过敏,吃雪糕总是含在嘴巴里静静等它化成一堆甜甜的糖水,她喝咖啡不要咖啡只要奶。
而叶子也明白,陆川皱眉毛下一个动作就是摸鼻梁,这是他心烦意燥的小动作。他说没有吃酸辣粉时眼睛会到处乱飘。他分筷子的时候总是喜欢先把两根筷子对齐再放在碗上。他吸烟,喜欢站在阳台上,冲着黑乎乎的夜吐出烟圈。
他们已经是最熟悉的人,却偏偏有时候会恍惚觉得两个人之间隔着冰封的河流,他们沿着厚厚的冰层,也能离彼此近一些再近一些。可是春天会来,再厚的冰层也会融化掉,草会发芽,鸟会歌唱,河流会继续流淌,他们站在平行的两岸,再也没有任何的交点。
两个顶着狂风暴雨在同一片屋檐下躲雨的陌生人,天晴之后,依旧是各自赶路的陌生人。
每次想到这些,叶子总觉得心里有莫名的烦躁。
她看着在厨房里添乱的男人,想要拍晕他,等到他醒过来,外面早已经又是一个暴风狂雪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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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早就走上正轨。
失恋的痛苦维持了只维持了一小段时间,便被那条狗晒过的太阳蒸发掉,可能坠入了海里,也可能融进了厚厚的云层里。
越是一切顺风顺水,叶子便越是心神不宁。
右眼跳了四下,连狗狗的饭碗都被她打破,叶子数着大姨妈的日子,看看是不是该发飙的好日子。
还没数完一个手指,陆川就回来了。
他睡着的那个旧沙发上还有他没有叠整齐的衬衣,他抓起来,又放回去,他皱皱眉头,又摸摸鼻梁,叫了叶子一声。
叶子低着头闷哼着恩。
陆川说:“她回来了。”
她自然知道陆川口中的她是谁,是啊,已经很久没能下过雪,早就有人见过第一树的桃花开在一场醉人的春风里。
最冷最冷的冬天已经过去,他再也不需要跟另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拥抱着取暖。
他的世界已经万物复苏,可她的世界在他开口的那一刻,冰封万里。
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叶子拼命才能忍住低声的呜咽,听他继续讲下去,陆川说:“冬天已经过去了。很谢谢你。”
叶子背过身子,尽量装出一副轻松愉悦的声音,她说:“对啊,春天来了,世界变得温暖,你该离开了。”
身后有很久很久的沉默,有那么一刹那,叶子恍惚觉得,陆川大概是已经离开了,所以,她才敢慢慢,慢慢地转过身子来。
他还站在原地。
那条疯狗上蹿下跳,粉红色的舌头伸出来吐出去,叶子的眼泪终于一颗一颗掉下来,她说:“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的。我们只不过是在雨天互相扶持着撑过一把伞而已,天晴了,你可以离开的,可以的,真的没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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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川走了。
那条狗便懒洋洋地不再上蹿下跳,整日和叶子一起坐在阳台上,看阳光慢慢变得刺眼,看云层慢慢变得稀薄,看远处的山,近处的海。
山川和大海都在说,我想你。可你离得那么远,风一吹,思念就散了。
她孤独地走在影子前头,后面跟着一条垂头丧气的狗,大广场上聚集了很多将要开场广场舞的大妈。
那条狗忽然又神经起来,上蹿下跳,吐着粉红色的舌头,甚至挣开她的手,跑的快快的,直到看不见。
她慌了神,叫着狗的名字,绝望地几乎要哭出来。
然后,一个人忽然从树林里走出来,一条狗围着他上蹿下跳摇尾巴。
他越走越近,越走越近,最后停下来,张开双臂。
她依旧站在原地。
他喊,春天到了,我们还要拥抱吗?夏天来了,我们还能拥抱吗?我想抱你,一年四季,如果你也愿意,就站在原地,张开双臂。
叶子慢慢地抬起双臂,像是一只将要飞翔的鸟准备拥抱蓝天大地,像是一朵将要绽放的花亲吻风霜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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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川说,他听到前女友要回来的那一刻,脑海里明明灭灭的全部都是叶子,摇摇晃晃泪眼婆娑的叶子,故作凶悍打掉他酸辣粉的叶子,被一条疯狗倒拽着跑的叶子,笑盈盈地看着他吃她刚做好的白米粥的叶子。
那一刻,他便知道了,他想抱她,春夏秋冬。他想爱她,终其一生。
他离开一阵子,无非也只是想要叶子想清楚,她要的只是冬天的拥抱取暖,还是无论晴天下雨都要牵手一起走。
所幸,叶子的选择是,在最冷最黑的冬夜里相拥而眠过之后,我还想陪你在春天的阳台看花开,在夏天的屋顶看星星,在秋天的枝头摘果实。在一年四季里,不错过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场好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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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曾给我一场大雪,带走我生命里所有的光亮。
遇见你之后,夜里有了星星,大雪里有了热乎乎的红围巾,风中开出了漂亮花朵,光秃秃的枝头结出了厚重的果实。
我曾经以为,我们两个冷到绝望的人只要取暖到春天过去,黎明开始,然后便可以潇洒挥挥手,各自匆匆赶路。
后来的后来,雪停了,天亮了,我们却依旧无法分离。
我才明白,原来,我的一年四季,日月星辰,都只因为你。
你的山川大海,蓝天土地,都在等我经过。
原来,在那段又黑又冷的日子里,我们早早地就成了彼此生命里的难以缺席,无论鸟语花香,还是大雪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