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杨海,是2013年的时候了。那年春天,我依父母之命回家相亲。母亲大人一直在我耳边说男方多好多好,某某名校毕业,现在在某国家单位工作,还有个做官的舅舅云云。他叫杨海,很大众的名字,大我5岁,坐在那里很有风度,偶尔和我有眼神接触,我能感觉到他眼里的真诚。这是我第一次相亲,并没有体会到一见钟情的感觉,连一点来电的感觉都没有。吃完饭杨海送我回家,我们并肩在街上走,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气氛有些尴尬。走着走着我就想,难道真的要和这样一个陌生人过完下半辈子吗?
当我再有这样的想法时,已经是2014年的春天了,我和杨海通过相亲认识,已经处了一年多。2013年年尾的时候我们都带对方去见了彼此的家长,都还算满意。2014年春天,杨海的爸妈约了我爸妈出来见面吃饭,那天晚上气氛很是融洽,可我却有点心不在焉,因为昨天晚上,我又接到了那个陌生号码的电话。
虽然这个号码已经给我打过几次电话,但是我并没有把它存进电话本里。昨天晚上,我看着手机屏幕显示的一串略微眼熟的号码,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电话里他的声线依旧充满魅力,老套的开场白,我以为他又是来借钱的,不咸不淡的应付着他。说着说着,他突然就沉默了,他那边很安静,安静到我能听得到他轻微的呼吸声。几秒钟后,他问我,你还记得长岛的雪吗?
我心里一紧。
记得那是2009年的时候了,那时候我们高二,他叫陈乔峰,我对他简直喜欢到入了迷。
之所以从2009年开始说起,是因为那年秋天,我向陈乔峰表白了。可是这家伙居然冷冷的耍酷,抱着手臂逆着光站在教室门口,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良久,陈乔峰突然开口说:“现在已经高三了,我不想把时间花费在这些事情上。你要是能和我考上同一所大学,我就考虑和你在一起。”
看着陈乔峰背着单肩包消失在走廊尽头,心里有什么东西像一朵喇叭花一样,惊讶的张开了口。接下来的那一年时间里,是我最快乐的时光,每天动力十足,为着我的目标而改变。陈乔峰似乎也很喜欢我这股拼劲,经常帮我解题。我们还是像以前读初中一样,一起上学一起放学。有一天,陈乔峰看着窗外灰暗的天,缩了缩脖子,搓着手问我,考上大学,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第一件事?”被他突然这么一问,我倒一时反应不过来。我想说当然是和你在一起呀,可是我不敢这么直接。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灰暗的天空,认真地想了想,说:“我想去看雪。”
“哦……”感觉陈乔峰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轻描淡写的一声回应,似乎欲言又止,然后又说:“看雪也好。”
我不明白陈乔峰的意思,反问他:“什么看雪也好?那你呢?”
“我啊,”陈乔峰坐直了身体,眼睛依旧盯着窗外,“我不知道,我还没想好。”
我耸了一下眉毛,没有再说话,陈乔峰也没有说。
就这样一直到了高考,上天似乎总是不太喜欢给人圆满的结局,以维持这个世界快乐和悲伤的平衡。我们没有考上同一所学校,我在广州,陈乔峰在增城。
我们两所学校开学的时间都差不多,所以陈乔峰先把我送到学校,再去他自己的学校。在去学校的路上,我一直在想陈乔峰一年前说的那句话,我不知道我们两个还有没有可能。陈乔峰把我送到学校,又忙前跑后帮我把一切安顿好,我执意请他吃饭,他说怕等下太晚坐不到去学校的车。目送他的背影上了车,望着大巴渐渐远去,我的心被失落一点一点的占据。
再次见面,已经是两个月后了,新学期过了四分之一,期间我和陈乔峰也有通电话,但是不多。开学两个月后的一天,陈乔峰打电话给我,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他便在电话那头重重的说:“我失恋了!”
我惊愕得半晌没说出话,陈乔峰见我不说话,便又说:“我失恋了,你知道吗我失恋了!”
“我去找你!”我终于反应过来,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要去找他。
我按照陈乔峰说的线路到了他们学校门口,给陈乔峰打电话,他说我马上就出来。才两个月,陈乔峰好像瘦了,头发也变长,要不是他开口叫我名字,我还真有点认不出他。
陈乔峰拉着我去吃了兰州拉面,看他麻利的哧溜吸面条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来是失恋的人。我笑他:“就你吃面条这麻利劲,还失恋,我看八成是几天没吃饭饿疯了吧。”
说完我就吃吃的笑,陈乔峰像听不到似的依旧摇头晃脑吃他的面条,在我慷慨付账足足喂了他三碗牛肉拉面之后,陈乔峰终于可以说是开窍甚至是恍然大悟了。他拿着牙签打着饱嗝,开始和我说起这两个个月来他的情感遭遇。
来找陈乔峰之前,我根本没有想到我们会来吃兰州拉面,更没想到我会坐在一个嘈杂的餐厅里听着陈乔峰坦白这四个月来的心路历程。我原本幻想的是我们会在一家西餐厅吃完晚饭,然后在他们学校的校道上散步,校道上很安静没有什么人,我静静的听着陈乔峰痛哭流涕的诉说然后心疼不已,或者让我被他的恋爱经历感动得痛哭流涕也是可以接受的。眼下这般画面和我心目中幻想的相差甚远,在这种环境下说这种话题无异于一对热恋中的恋人正打算深情款款的吃一顿烛光晚餐,而背景音乐居然是《常回家看看》这种大煞风景的曲子。
但是我又不好意思去打断陈乔峰,事实上按照陈乔峰那种话痨的性格,话匣子一旦打开要想让他刹住基本上无异于去摘天上的星星。好在于这颗星星并非不识好歹之徒,在慷慨激昂了一个多小时后,陈乔峰仿佛也意识到了这等嘈杂的环境根本不是说话的地方。而陈乔峰说了那么多,我的脑袋被吵得乱糟糟的,什么都没听进去,只依稀记得他说“这是我的初恋。”
好吧,初恋是比较刻骨铭心的,这一点我不得不承认。
出了面馆已经是华灯初上,我对陈乔峰说:“带我去你们学校逛逛吧。”
“我不想回学校,”陈乔峰摇了摇头,像个任性的孩子。
“好吧,”我从鼻子里叹了口气,“今天你最大,我就陪你走走吧。”
我们沿着马路慢吞吞的走,我扶着我那只白色的包包走在人行道上,陈乔峰和我并肩走着。我侧眼偷偷瞄了一下陈乔峰,他似乎在想着什么,只盯着地上,眼神完全没有凝聚点。虽然天还没黑透,但路上也没什么行人,车也不多。无数的路灯被抛在身后,车灯在路上拉出五颜六色的流影,整齐划一的路灯沿着人行道一直排下去,似乎没有尽头。
走着走着,陈乔峰突然笑了,把我吓一跳,下意识的伸手就要去摸他的额头。他摆开我的手,自嘲般的又笑了笑,说:“我也真是的,一个大男人居然被这点小事弄得灰头土脸,算了算了不想了。”陈乔峰很好听的声音被风卷进树枝里,渐渐飘得散了。
陈乔峰突然傻笑的时候,我心里的第一反应就是“完了陈乔峰受刺激了要变成精神病了”,事实上当陈乔峰撒腿跑向麦当劳的时候,我更是觉得这家伙九成九是要进青山了。这么冷的天陈乔峰居然请我吃冰淇淋,我白了他一眼,他说吃一个没事的。
我们继续沿着马路走,冰淇淋很冷我只能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陈乔峰倒是吃得很快三下五除二就舔完了。“有没有带纸巾啊,给我一张,”陈乔峰看着我说。
我左手举着冰淇淋,右手拉过包,翻出纸巾递给他。陈乔峰接过纸巾,冷不防的就凑了过来。佛经上说一弹指是三十个刹那,一刹那是三十个须臾,不过就是须臾间的一转,一弹指的九百分之一,我觉得嘴唇上凉凉的,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初吻就这样没有了。
手里的冰淇淋掉到了帆布鞋上我全然不知,左手仍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愣在原地看着陈乔峰。陈乔峰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起来:“我们在一起吧!”
于是,2010年的秋天,我成了陈乔峰的女朋友。
杨海把我送到我家楼下,我礼貌性的问要不要上去坐坐,杨海识趣地婉拒。回到家后,母亲大人问我结果如何,我淡淡的说还行吧。母亲大人刚晾完衣服,甩了甩手上的水,说:“要是看着还顺眼的话,就试着处一处吧。”很凑巧的,三年前我和陈乔峰在华灯初上的人行道上走了一遭之后,我成了他女朋友;两年后我和杨海在夜幕降临的城市里走了一遭,似乎就成了杨海的女朋友。
虽然我知道就这样成为陈乔峰的女朋友,也许只是他初恋的替代品,陈乔峰不过是在我身上延续了对他前女友的好罢了。这种捡剩饭的行为,换做后来的我会觉得耻辱,但当时我却欢天喜地的拣了陈乔峰这坨剩饭。年少时的事,总是很简单的。
陈乔峰喜欢Beyond,他手机播放器里很多Beyond的歌。听得多了,我偶尔也会跟着唱上几句,有一次出去,我们并排坐在公车上,我问陈乔峰:“你最喜欢Beyond哪首歌?”
“唔……”陈乔峰微皱起眉,我很喜欢看他微微皱着眉头认真想事情的样子,“应该是《灰色轨迹》。”
“噢……灰色轨迹”,我在手机里翻到这首歌,递给他一边耳机,自己也塞上一边。
陈乔峰满脸疑惑地问我:“你怎么有这首歌?”
“我就有呀,”我冲他做了个鬼脸,又问他:“为什么喜欢这首啊?”
“我也不知道,我第一反应脑海里就想起这歌,想起那一句歌词和旋律,我就觉得我最喜欢的应该是这首了。”
“哪一句歌词呀?”
“就那句‘这个世界已不知不觉地空虚,不想你别去’”。
陈乔峰跟着耳机里的旋律低声哼唱起来,那一刻我觉得陈乔峰很是有点浪子的味道,玩世不恭,放浪不羁。
这个世界已不知不觉地空虚,不想你别去。
不知道为什么,在此后的很多年里,我脑海灵光乍现的时候偶尔也会冒出这句歌词。杨海的车上总放着我听不懂的英文歌,有些我甚至都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尽管很应景很抒情,但情到深处我总忍不住想起《灰色轨迹》的那句歌词,就好像强迫症一样。我问杨海:“你最喜欢哪一首歌?”
杨海叽里咕噜说了几个词,我笑了笑,摇摇头表示听不懂。杨海说那首歌的中文名字叫做《梵高的耳朵》,是一支西班牙乐队的成名曲,歌曲讲述的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因为梵高曾经割下自己的耳朵寄给情人,然后自杀了。据说是在完成 《向日葵》 之后……
杨海滔滔不绝地解释着,我却早已没有了听下去的兴趣,只是礼貌性的点点头。杨海大有高山流水知音难觅之意,末了还拿出一张CD让我回家听听,说里面的第三首就是《梵高的耳朵》,我装作受宠若惊般的接过,虔诚的放进包里。几天之后,当杨海问我那张CD听后感觉如何时,我一阵心虚,好在当时是在车上,杨海专心开车,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我稍稍吁了一口气,说:“挺好的,蛮不错,只是听不太懂。”
杨海显得很高兴,说:“听不懂没关系,音乐这东西有时候讲究的就是一个情调。”
我附和着笑了笑,表示认同,没有再说什么。
其实那个时候知道陈乔峰喜欢Beyond之后,我就开始偷偷地去听他们的歌,希望借此来多了解陈乔峰一点什么。听着听着,也就成为了一种习惯,难怪古人会说爱屋及乌,爱上一个人,也会同时爱上他的一些习惯。
增城和广州,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刚开始我们元气满满地往对方学校跑,后来变成打着鸡血煲电话粥,再后来电话也不打了开始聊QQ,最后我们连QQ也懒得聊了。我感觉到莫名的恐慌,哭着到他们学校去找他。他慌了神,拿着纸巾像擦桌子一样手忙脚乱的帮我抹眼泪,然后带我去吃兰州拉面。
那些想对他说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的手机就响了,他躲到一边去接电话,然后叫我等他一会他马上就回来。
我的恐慌在瞬间达到顶峰,我不是傻子,陈乔峰这个表现我也大概猜到了什么。但是我却很没有骨气的真的坐在那里吃面等他回来,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边吃面边盘算着等下陈乔峰回来我肯定要揍他一顿解气。广州的冬天很冷,增城也一样,特别是晚上,我吃着孤独的牛肉拉面,努力让自己吃慢一点,我听见心里有个小人在说话:“陈乔峰你快点回来,我不揍你了只要你快点回来……”
当我面对着满满的一碗面汤,努力假设如果连面汤一起喝掉肚子会不会爆开的时候,陈乔峰终于回来了。喜出望外的我顿时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陈乔峰却说:“我们分手吧!”
我和杨海第一次吵架就是因为那张唱片。杨海拿给我的时候那张CD是新的外包装还没拆封,我还给他的时候那张CD依旧保留着初始的模样,可我却对他谎称我听过了。我以为杨海是因为我欺骗了他而生气,杨海说不,你亵渎了我的音乐。杨海变得阴阳怪气,我自此便知道了他的底线,不再去和杨海有任何音乐上的交集。坐他车的时候,他放他的英文歌,我塞上耳机听我的Beyond,倒也相安无事,只不过多了一份隔阂,像是各自心怀鬼胎。
和陈乔峰分手后很快就到了寒假,我没有在广州做兼职,直接回家。一不小心就在路上遇上了陈乔峰,陈乔峰似乎觉得有愧于我我,不怎么敢看我的眼睛,倒是我很大度的和他冰释前嫌,告诉他我现在过得很好,还把手里的糖分给他几颗。陈乔峰像小孩子一样,有糖吃就笑眯眯的,还陪我在马路上走了走。我们滔滔不绝地吐槽着学校里的老师和辅导员,很默契地只字不提过去的事,路过麦当劳的时候,陈乔峰说要请我吃冰淇淋。
我想起我们在一起的那个晚上,心里不免一阵难过,陈乔峰似乎也觉察到了什么,语气一转,淡淡的说:“要不算了等下次再吃吧,等开学你来找我,我再请你吃,现在怪冷的也不怎么适合吃这些。”
“不,”我想起我们在一的那个晚上,我掉到帆布鞋上的冰淇淋,“我要吃,要吃两个!”
“你确定?”陈乔峰满头问号的歪着头看着我。
“确定。”我的语气毋庸置疑。
陈乔峰买了三个冰淇淋,两个递给我,我趁着陈乔峰专心舔冰淇淋的当口,把一个冰淇淋从他领口塞了进去。
看着陈乔峰在大街上被一个从领口掉到后背的冰淇淋冰得哇哇乱叫,报复的快感让我飘飘然了很久,直到后来我渐渐成熟之后,才明白当初我之所以能够大度地和陈乔峰冰释前嫌,完全是因为我脸皮厚。要换做现在走在路上看见陈乔峰,八成我会绕着走。不过没关系,他脸皮也厚。
开学后的没多久,陈乔峰胡子拉碴的到我们学校找到我,厚着脸皮拉着我的袖子说亲爱的我离不开你,我的心也软了说其实我也舍不得你。陈乔峰说好事多磨,爱情是需要经历磨难才会长久的,他爱我所以要永远和我在一起,我们不能被距离打败。
陷入爱情里面的人注定是软包子,我就这样没骨气的经不住陈乔峰的三言两语就和他和好了。我们约定好一个月至少见一次面,他来找我两次,我就去找他一次,按照这样的顺序来维持我们的爱情。
我们一起逛街,一起玩电玩,一起坐公交,一起吃饭。陈乔峰的头发越来越长,我提醒他该去剪头发了,他说现在就去吧。我搬把椅子坐在他旁边,看着理发师把他的头发一点点剪短,然后拿出手机拍下他刚剪好头发的样子。陈乔峰抽烟,7块钱的红塔山一天要抽一包,我让陈乔峰戒烟陈乔峰说戒不掉了。我想起以前我妈劝我爸戒烟的时候我爸也是说戒不掉了,我姑姑就说那别抽那些便宜烟了,挑好的抽吧,抽少点就行。我用自己的生活费买了5包兰州给陈乔峰,陈乔峰说你疯了吗这兰州16块钱一包,一包顶我那红塔山两包多。
我不以为然,学着我姑姑的语气说:“戒不了就算了,但是别抽那些便宜烟了,挑好的抽吧,抽少点就行了。”
说这话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好像个大人一样,话语间颇有几分指点江山的气势。陈乔峰感动得不行,当即表示一定不负厚望,抽完这5包兰州就把烟戒了。
陈乔峰的斩钉截铁让我深信不疑,可你总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到来,我买给陈乔峰的5包兰州还没抽完,我们又一次闹翻了。我们相互指责,吵得不可开交,陈乔峰说我无理取闹,我埋怨他不够爱我,陈乔峰气呼呼地挂了电话。
两天后,陈乔峰来我们学校找我妥协,这似乎成了一种默契,谁先软下来,我们就去吃饭逛街看电影。到后来次数多了,谁也不愿意先妥协,我们再一次分开了。
这一次我哭得很伤心,和陈乔峰吵架让我觉得很累也很委屈。直到后来认识了杨海之后,我竟有些怀念和陈乔峰的针锋相对。因为杨海从来不会和我抬杠,我说今晚陪我去逛街吧,他说好;我说晚上我们去吃西餐吧,他说好;我说你的车窗帘颜色我不喜欢,换一下吧,他也说好。他从来只会说好,好到让我疑心他是不是真的在我身上付出了感情,这让我觉得似乎只有我和陈乔峰的吵架,才是这虚幻世界中的唯一真实。
5包兰州抽完后,陈乔峰打电话来妥协,我没说什么算是答应了。但破镜重圆总会有裂痕的,我和陈乔峰都明白这一点。快两年了,我们也折腾累了,电话很少打QQ也很少聊。下雨了,没有人帮我撑伞;逛街脚疼了,那个心疼的声音不再在耳边响起:“要不我背你吧!”有时候想陈乔峰了,我就打个电话给他,但是他好像总是很忙的样子,然后听着他在电话那头说:“好,下次见面的时候一起。”
可是,下一次又是什么时候呢,陈乔峰总是喜欢说下一次下一次,我们又败给了距离,败给了这短短的两个小时的路程。
一场秋雨一场寒,2011年冬天的时候出了一首歌叫《长岛的雪》,在网络上很红。我会哼几句但是并不会唱,虽然和陈乔峰名存实亡,但我已经习惯了听Beyond的歌,就好像2009年的陈乔峰一样,把我的内心全部占据。
我和陈乔峰就这样慢慢的淡了,2012年春节的时候我怕遇到陈乔峰,天天躲在家里不敢出门,父母开始问我有没有对象。我摇了摇头,母亲大人说这年龄也不小了,如果明年这个时候还是没有男朋友,就给我安排相亲。
圣命难违,我唯有保持沉默。我不敢说其实我有个名义上的男朋友,就是陈伯伯的儿子陈乔峰。
就这样一直到了2012年5月份,陈乔峰打电话给我,说他大四打算出去实习了,去潮州。我说不是下半年才大四么,你急什么。陈乔峰嘿嘿的笑,说现在课程也差不多了,想早点出去实习,争取多学点社会经验。
陈乔峰走的时候,我们刚好期末考,请不了假去送他。只好打电话和他道别,陈乔峰倒是不在意,他说今年是世界末日。如果2013年1月1日的太阳照常升起,如果没有世界末日。那我就带你去长岛,带你去看你一直想看的雪。
杨海让我去考驾照,他说这样你以后就可以开我的车了。我默许,去驾校报了名。杨海鼓励我,说:“你加油练车,争取快点拿下驾照,考完驾照我带你去旅游。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想去的地方……”我脑海中的第一反应就是“长岛的雪”四个大字,我故作镇定,假装思考了一下,说:“我想去长岛。”
“好,”杨海千年不变的老调子,“回头我就去安排,你好好考试。”
陈乔峰走后,大四很快就来了,不考研的同学基本上都选择出去实习。我打算考研,便留在学校里。2012年冬天很冷,冷得让我觉得如果广州下雪也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12月31号那天,谣言传得很厉害,都说是要世界末日了,舍友的爸爸还专门打了电话过来,嘱咐我们去买些零食屯着以应对世界末日。那天晚上老天很应景的送了我们点礼物,把半边天都变成暗红色,看着舍友坐在一堆零食中间,我想起长岛的雪,想起陈乔峰,突然就觉得很累很累。女人的心思最难懂,因为很多时候连我们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就这样很简单的,我放弃了考研,在一家公司选择了一份看起来还算体面的工作。放弃考研的理由很简单,我累了,我不想再在这个地方这所学校花费我一丝一毫的心血。
公元2013年1月1日,太阳照常升起,世界末日的谣言不攻自破。但是我知道陈乔峰不会来了,他还是放不下他的初恋。
其实在去年年尾,我就听说陈乔峰和他的初恋复合了,我听说这个消息之后在阳台上坐了一夜,但是我没有去验证这个消息的真假,我只知道,从此以后陈乔峰这个名字再也与我无关。我还听说陈乔峰的初恋就是潮州人,所以这次陈乔峰突然很反常地说要去潮州实习,我也没去捅破那一层窗户纸。
我考完驾照的时候已经是初秋了,杨海带我去了长岛,我们肩并肩走在沙滩上。周遭是稀稀疏疏的人群,细细碎碎低声说着关于时光的故事。杨海望着远处入神,我看着杨海的背影,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我和杨海都是寂寞的。可我却不知那寂寞的身影里,埋藏了多少死在心底的经历。就像我的心里永远住着一个早已不见的人,我不知杨海心里如今还剩下多少空间给我。
在长岛的一个小岛上,杨海指给我看,絮絮叨叨地说着几年前这里还没有那个店,那里还没有这个店,哪里哪里有怎样的物什,哪里哪里有什么样的摊主。
他用一种旁观者的语气,变相的说着自己的故事。
我跟着杨海的思绪,可以联想到若干年前青涩的杨海,穿着牛仔裤,嘴边才刚开始长出稚嫩的胡须,开心的在这个小岛上游玩,也许身边还跟着他的青梅竹马。那个时候的杨海也许没有现在有钱,可是他却笑得比现在开心。
我们继续在沙滩上走着,各怀心事,互不打扰。
远处轻舟荡漾,与海面的波涛重叠在一起,飘飘渺渺落在水云之间。
我想起beyond的《灰色轨迹》,想起黄家驹带着哭腔的那句“不想你别去”,心里一阵潮湿。
“这个世界已不知不觉地空虚,不想你别去。”
从长岛回来大概一个月后,我接到了陈乔峰的电话,那已经是2013年的年尾了,我礼貌性地接起一个陌生来电,电话那头传来的熟悉的声音让我紧张到差点握不住手机。
陈乔峰像久别重逢的老友一般和我大侃他这一年多来在潮州的经历,我礼貌性地回应着他。末了,陈乔峰开口跟我借钱。
我愣住了,陈乔峰以为我不愿意,说:“那就算了吧,当我没说。”
“要多少?”我终于反应过来,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陈乔峰说了一个数字,我说我现在身上没有这么多现金,我去取款机取,然后再拿给你吧。
陈乔峰千恩万谢的挂了电话,我换了身衣服就出门去取钱。取款机旁边有麦当劳,我给陈乔峰打电话:“我现在在建行旁边的麦当劳里,你来拿吧。”
我点了一杯热奶茶,在麦当劳里慢慢地喝着的时候,陈乔峰进来了。我朝他招了招手,他走到我身边,低声叫了我名字就坐下了。我刚想麻烦柜台的服务员再帮我加一杯奶茶,陈乔峰就摆摆手说不用了,赶着还有急事呢。
我低下头,从包里取出钱递给陈乔峰,他数也没数就放进羽绒服的兜里,客套了几句之后就走了。隔着玻璃看着陈乔峰渐渐远去的背影,我心里感慨万千。一年不见,陈乔峰好像瘦了,头发也变得比之前长很多,背影陌生到让我觉得见他好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他开口叫我名字的时候,我突然想笑,那感觉就好像我去他们学校找他,他刚刚下课,我只在他楼下等了他5分钟而已。一切都太快了,像刚刚才见到陈乔峰,一眨眼他又走了;像杨海叫我去考驾照,转眼间驾照都考好了连长岛都去了;像那年冬天我站在陈乔峰面前,才哭完陈乔峰就成了人群里一个背影。
后来陈乔峰有给我打过几次电话,都是找各种借口跟我借钱,一千两千,我都偷偷借给他了。我想,我对陈乔峰还是有感情的,我再一次成了没骨气的软骨头。
2014年的春节很喜庆,杨海的爸妈约了我爸妈出来吃饭,气氛很是融洽。听他们聊着什么以后怎么样怎么样的话题,我的恐惧感又来了,我看了看杨海,他也对我笑了笑。我听见心里有个声音在问我自己:“难道真的要和这样一个陌生人过完下半辈子吗?”
在杨海的爸妈和我爸妈吃饭这一天的前天晚上,陈乔峰又打电话给我了。电话里他的声线依旧充满魅力,老套的开场白,我以为他又是来借钱的,不咸不淡的应付着他。说着说着,他突然就沉默了,他那边很安静,安静到我能听得到他轻微的呼吸声。几秒钟后,他问我,你还记得长岛的雪吗?
我心里一紧,但强作镇定,尽量不让陈乔峰觉察出我的声音在颤抖:“记得。”
良久,陈乔峰才说了一句:“对不起。”
“没事。”我强颜欢笑,不想在挂电话之前就哭出来。
“我要结婚了,”陈乔峰又是一句,冲击着我的心脏和理智,我的心理防线溃不成军。
“因为因为前一段感情的伤害,因为父母之命,因为家里人说是该安定下来了……”陈乔峰依旧在那边喋喋不休,像个怨妇一样。
记得相亲的第一天,我问杨海,你为什么来相亲呢?
杨还说:“因为年龄大了,因为想有个自己的家,因为男大当婚,因为家里催得急……”
杨海和陈乔峰一样,说了很多很多结婚的理由。
可是我仿佛已经很久没听到说要结婚是因为很爱一个人,想永远和她在一起。
陈乔峰还在说着,我早已泪流满面。
出《长岛的雪》时,陈乔峰很喜欢听这首歌,我只记得旋律,但是并不会唱。我问他:“长岛真的有雪吗?”
陈乔峰盯着我的眼睛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长岛在哪里,听名字好像是在外国,我也不知道长岛有没有雪。”高中时候我的地理怎么考都不及格,所以只好老老实实的回答,但是我语气一转又说,“如果长岛真的有雪,我想去看雪。”
我把《长岛的雪》下载到手机里,边听边哭。我对杨海说我在广州还有点事要处理,我先回广州一阵子,杨海说好。
我说:“等今年冬天,我想再去一次长岛。”
“好。”
“如果今年的冬天长岛下雪,那么我们就结婚。”
“好。”
……
我拖着行李坐上开往广州的车,陈乔峰说带我去看雪的时候我相信了,但是我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他没有说什么时候。我一直以为去长岛看雪不过是他的缓兵之计,以为他的真正目的是想去找他的初恋。
直到前几天,我心血来潮去百度上搜了《长岛的雪》,才知道,原来长岛根本没有雪。
车窗外的景物渐渐模糊,我把当年陈乔峰爱听的《长岛的雪》下载在手机里,单曲循环。思绪从记忆中拉进又拉出,大卫库克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回荡:
“收线之际你淡然一句戏谑,遗憾是才知觉,那长岛没有雪。我们都失了约。”
我们都失了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