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鸣
牧小艾：“李一鸣，2009年10月5日下午两点，你在做着什么事情？”
我：“拉屎！”
牧小艾：“你好恶心……”
我和牧小艾之间常有这样的对话。牧小艾的问句有固定的格式，某年某月某日某时你做了什么；而我的回答内容却丰富得多，一般是怎样恶心怎样来。我想，只要我的回答让牧小艾觉得恶心透顶了，她终会厌倦这个无聊的游戏。
牧小艾是我相识多年来的“兄弟”，我们在高一相识，关系一直很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常常用上面的那种句式向我发问，问的都是几天之前的事情。她说我这个人记性太差，要用这种方式锻炼我的记忆力。一开始我还认真回想，后来就不当一回事。鬼才花时间去记这些日常琐事，我又不是《最强大脑》的那种神人，何必要这样折磨自己。
有一点牧小艾说得也没错，我的记性确实很差，我连自己的生日也常常忘记，要不是那一天小艾送我礼物，我真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到了。
我曾经一脸贱笑地问牧小艾：“你把我的生日记得这么清楚到底有什么企图，莫非你在暗恋我？”
牧小艾白了我一眼：“鬼才暗恋你！不要把每个人都想得像你这样低能好不好，我又不是只记得你一个人的生日。”接着她像机关枪一样报出十几个人的生日出来，听得我一愣一愣的。
一开始我还以为她只是在乱说一通，后来我勉强记住了某一个生日日期然后去问当事人，竟然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牧小艾这家伙的记性还真变态。
我跟她打趣说：“以后谁要是当你男朋友他可就有难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能让你数落一辈子。”
“那当然，别以为老娘的男朋友这么好当。没有自知之明的家伙趁早滚蛋。”牧小艾说得气势汹汹。
我常想，像牧小艾这样的女生应该很难找到男朋友吧，或者说，很难被追到。牧小艾是那种极聪明又高傲的姑娘。不是常听到这样一种说法吗，男人找对象不能找比自己聪明的姑娘。至少，在我认识的人当中还没有谁在聪明这方面比得上牧小艾。这家伙在学习方面并没有怎么用功，可是她的成绩从来都是独领风骚，在我们年级几百人当中从来没有人可以比得过牧小艾。像我这种学渣，如果不是高一那年刚好在她前面坐了几个月，以我们之间的实力差距，我想我是不可能跟牧小艾搭上关系的。那时候在座位编排上班主任有意让成绩极好和成绩极差的坐在一起，开展所谓的“互帮互助”。我的成绩糟得一塌糊涂，就这样被安排坐在牧小艾前面。跟牧小艾接触过几次之后，她便直言不讳我这个人的记忆力太差，她教过我的东西我很快就会忘记。大概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牧小艾用“时间事件”的方式锻炼我的记忆力。
在老师们的眼中，牧小艾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女生，可实际上牧小艾是一个“双面人”。在学校她是一位淑女，在外面她却是一个“莽汉”，常常以老娘自称，兴致来了还会一边喝着啤酒一边说粗口。有时候牧小晴在一旁听着都忍不住大皱眉头：“姐，你怎么不像个女人？要是被别人知道我有这样一个姐姐，我会被人笑话的！”“谁敢笑话你老娘就灭了谁！”
牧小晴是牧小艾的亲妹妹。我觉得她们老爹挺浪漫的，给两姐妹取了这样的名字，合起来就是艾晴（爱情）。她俩年龄差两岁，可性格完全不同。跟牧小艾相比，牧小晴要“女人”得多，也因此她的追求者络绎不绝，要不是牧小艾明令禁止，说不定我也会成为其中的一员。对此牧小艾愤愤不平：“妈的，老娘明明比小晴漂亮又比她聪明，怎么没男人追老娘！”
漂亮这一点嘛，见仁见智……其实我觉得这方面牧小艾有点自恋了，客观一点来说，我觉得牧小晴要比她好看。至于聪明，我觉得恰恰是这一点令男生望而生畏。私底下我曾跟男生讨论过，他们之中大部分都觉得极聪明的牧小艾会给他们带来压力，跟锋芒毕露的牧小艾比起来，男生的那点自尊心都会化成自卑。
对于小艾的不甘，我是这样跟她说的：“上了大学就好了，大学里肯定会有一些聪明得变态的家伙可以配得上你，就算你在时间和事件这个问题上如何刁难，他都能给你一个满意的回答。”
牧小艾眨了眨眼睛，“你这样说倒是提醒我了，2007年6月4日下午3点，那时候你在做什么？才五天之前的事情，别跟我说你忘记了。”
“……放过我吧，要不你直接掐死我好了！”
牧小艾上了一所重点大学，可是四年来也没有听到她谈恋爱的消息。她还是像过去一样，每隔一段时间就问我一个时间事件的问题，而我的回答越来越敷衍。
“牧小艾，你单身这么多年是不是为了等我表白啊？你一直都在暗恋我对吧？”
“鬼才暗恋你！像你这样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无法记住的家伙怎么可能得到老娘的青睐！？”
“您老消消气，是我自讨没趣了行吧。至于说得这么激动么，好像我差得没人要似的？”
“莫非你已经有人要了？”
“对啊，前些日子老子总算追到一个姑娘了。”
“具体哪一天？”
“我忘了……”
“去死！连这种大事你也可以忘？！”
大学毕业离校之前的一个月，有一天牧小艾来我学校找我。我们拿着啤酒在操场上散步聊天。
“喂，不把你女朋友叫出来让我见上一面么？”
“哪有什么女朋友，当初哄骗你来着。”我狡诈地笑了一下。
牧小艾把啤酒罐捏得咯咯直响，忽地又笑出声来，“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老样子，依然是个混蛋。”
“你也没怎么变，还是一点女人味也没有。在一点上，你还是跟小晴学习吧。对了，小晴已经换了三个……还是四个男朋友了？”
牧小艾无奈一笑：“已经是第五个了，高中的时候换过两个，大学几年又换了三个。这小妞老是说再也不相信爱情，可是每次看见帅哥又会犯花痴，真叫人头疼。”
临近傍晚，我们在操场边上坐了下来，阳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牧小艾把喝空的啤酒罐放进自己的背包里。
“来，我帮你扔掉吧。”我向牧小艾摊开手。
她摇了摇头：“不必了，留个纪念吧。”
“什么纪念？”
“2012年5月6日下午6点，我和李一鸣在操场上喝酒，以此留念。”
“至于吗？”我无奈地摇头。
牧小艾沉默了一会，“李一鸣，我很快就要出国留学了，以后我们没有太多机会见面了。”
“出国留学……去哪个国家？”我突然有点不舍。
“还不知道，但至少要去三年。”牧小艾说得也有点伤感。
我们沉默了一段时间，我看见牧小艾的眼睛有点泛红，给她递去一张纸巾。她接过擦了一下眼睛，“好了，时间不早，我该回去了。”
“决定之后告诉我一声，到时候我去送你。”
她淡淡地笑了一下，向我展开双臂，“不要送了，我不喜欢那种伤感的场合。现在提前给我一个拥抱就好了。”
我眨了一下眼睛，用力抱了牧小艾一下。
松开她之后，我勉强笑了一下问：“牧小艾，你单身了这么久是不是在等我表白？你一定暗恋着我对不对？”
“去死！鬼才暗恋你！”牧小艾擦了一下眼睛，眼泪狂涌，连话也说不清楚。
分别的那一刻，她笑了笑对我说：“李一鸣，2012年5月6日下午6点30分，你在做着什么事情？”
我无奈地笑了笑，“那时候我正抱着牧小艾。”
“你总算聪明一次了，好好记住，别忘记。”她的声音再度哽咽，说不出来话来，红着眼睛指着我手中那个空空的啤酒罐。
牧小艾乘车离开的那一刻我心里空荡荡的。
牧小艾出国之前发了一封邮件向我道别，邮件里有一张图片，那一个啤酒罐，邮件里只有一句话：“2012年5月6日下午6点30分。”
之后，我跟牧小艾再也没有联系。
半年之后，牧小晴把我约了出去，我们在一个咖啡厅见面。两年不见，牧小晴瘦了很多，脸上带着几分不太健康的苍白。
“小晴，你没事吧，怎么看起来不太精神的样子？”我有点担心地问。
牧小晴没有回答，却是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李一鸣，2013年1月12日上午9点32分，你在做着什么事情？”
我无奈地笑了笑，“怎么跟你姐姐一样，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了，谁还记得？”
牧小晴平静地叹了一口气，“姐姐走了。”
我点点头，“之前她跟我说过的，出国留学嘛？到最后她到哪个国家去了？”
“……天国。”
“什么意思！”
牧小晴的声音有点发抖：“2013年1月12日上午9点32分，姐姐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的脑袋顿时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姐姐从小身体就不好，她患了一种很罕见的病，医生说她可能活不过20岁。最近两年姐姐的身体越来越差，在她过完22岁生日不久，她就离开了……”牧小晴努力平伏情绪，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本子出来，“这是姐姐给你的。”
“2006年3月4日下午3点，我已经在第N次不由自主地想起李一鸣，看来跑不掉了，我真的喜欢上那个傻瓜了。真奇怪，为什么我会喜欢这个家伙？又笨！又不帅！老娘一朵鲜花要插在牛粪上了么！？那个家伙现在在干什么？他会不会也在想着我？”
“2006年3月6日上午9点20分，上课的时候李一鸣偷偷递给我一颗糖，我刚放进嘴里老师就叫我回答问题，我差点就被那糖卡住喉咙。这家伙偷笑了很久，真是一个混蛋！
补充：李一鸣说当时正在上课，什么事情也没有记起来，叫人失望。”
“2006年9月6日下午6点20分，我将生日礼物送给李一鸣，他问我为什么送礼物给他？什么人啊，连自己的生日都忘掉！他问我记得他的生日是不是在暗恋他？傻瓜，你说呢？
补充：李一鸣说当时他在家里吃饭。吃他个大头鬼！”
“2007年6月4日下午3点，下雨了，我又想他了。这家伙现在在做什么？
补充：李一鸣又想不起来，叫我直接掐死他……”
“2009年10月5日下午2点，我看完了电影《初恋那件小事》最后哭得一塌糊涂，我又想起李一鸣那个傻瓜。
补充：李一鸣说他那时候在拉屎……他妈的，越来越恶心！”
“2010年11月7日晚上8点，李一鸣又问我是不是暗恋着他，我很想说是，可是我不知道能陪他多久……他又说，他已经找到女朋友了。唉，这样的事情终于要发生了，看来我今晚要失眠了吧。李一鸣，但愿我能亲眼看着你结婚。”
“2012年5月6日下午6点30分，我跟李一鸣拥抱作别，这也许是我们之间最后一次见面了。李一鸣又问我是不是暗恋他，我又说，鬼才暗恋你……可是老娘可能真的要死了，也不知道这世上会不会真的有鬼，他妈的，竟然连做鬼也成了一种奢望……
补充：这么多年过去，这一次他总算记得了。”
“2013年1月2日晚上9点，身体越来越差，连握笔都很艰难，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记录了。李一鸣，其实这些年来我已经想过很多次，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你说得没错，我一直暗恋着你，但我一直不敢跟你说。我想，你多多少少也对我有点好感吧。医生说我可能活不过20岁，我不敢向你表白，我害怕这段感情会给你带来痛苦。本来我是打算悄悄地离开这个世界，但我知道这件事不能瞒着你一辈子，我也很害怕自己像是从来没有在你的世界里存在过。把这件事告诉你也许没有任何意义，但我就是害怕你会把我忘记。这个本子陪伴我很多年了，上面记录了我对你的想念。你从前常常问我为什么总是问你时间和事件，其实那些都是我想念着你的时刻，如果碰巧有一次我想着你的时候你刚好也想着我，那我就满足了。
李一鸣，不要忘记我。”
……
一年之后，《最强大脑》的录影现场，一位挑战者以其惊人的记忆力折服了在场的评审和观众，顺利晋级。
主持人：“真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恭喜李一鸣先生晋级！在你之前的自我介绍当中，你说你的记忆力很差……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当时是用了‘极其低能’这个词来形容……”
挑战者：“确实如此。”
主持人：“那么短短一年时间之内，你是如何达到现在这种令人惊叹的程度？能不能向我们透露了一下你是用了什么方法来训练？”
挑战者：“其实我并没有刻意训练，这种能力是自动苏醒的……”
众人：“怎么可能？！”
挑战者：“也许……是因为她把自己的能力转移到我身上了吧。”
主持人：“大家请安静！李一鸣先生，我想请问一下，你说的‘她’是……”
挑战者：“我可不可以跟大家讲一个故事？”
主持人：“当然可以，请说！”
挑战者用力擦了一下眼睛：“这个故事名叫《鬼才暗恋你》……”
最近在朋友的力荐之下，我开始追看《最强大脑》这个节目，很多神人神技令我惊叹。在一点情绪触动之下，我想到了这么一个有点变态的故事。
如果大家不喜欢这样的结局，那去看《触不到的女神》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