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以致于我要在这人间颠沛流离?
我是谁,以致于我能在你的眸里见自己?
我是谁,以致于我填不满的心深不见底?
我是谁,以致于我错过红尘花月错过你?
——题记
引论:无法逃离的内心里的自我?
我是谁?
佛学认为“诸法无我”。
那么,这个“我”是指什么?心理学意义上的自我存在吗?认识论与心理认知的主体是“我”吗?“我”是我的世界的主宰吗?
有时,陷入心理困境的我们,分不清真实与虚妄;有时,面对虚妄的我们,又是否是我们自己?
人可以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但却无法逃离内心世界里的自己。自我,是人们心中打墙的“鬼”。
本章分为三节,来探讨自我与心理困境。
第一节,从认识论和认知心理学角度入手,讨论作为“主体”的自我。
第二节,结合自体心理学和社会心理学来阐释具有佛学“中观”特征的自我。
第三节,通过《黄帝内经》的中医养生学的施治原则与物理学的“质能方程”在心理能量理论的应用,提出走出由自我引发的心理困境的途径。
本文是第三节。
三.“神”与中医的灵魂观
(一)《上古天真论》的“神”与施治原则
对于与“自我”相关的心理问题,本文认为,施治的原则当从社会层面入手。
在引介中医养生学的施治原则之前,正好本文引用的材料能充分阐释中医对“我”(灵魂)的看法。
不好意思,中医绝对不是封建迷信!请不要污蔑中医。中医没有信仰“灵魂”的存在!中医讲的“神”也和灵魂没有关系!
以前一些人自命“无神论者”,因为中医讲“神”就把中医当做“牛鬼蛇神”打倒。殊不知,无神论也拜神,只是无神论拜的神,名叫“无神”。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章称这种无神论为“拜物教”。
所以,佛学的“诸法无我”,不是“无神论”思想。
《素问•四气调神大论》总结说:
道者,圣人行之,愚者佩之。从陰陽则生,逆之则死;从之则治,逆之则乱。反顺为逆,是谓内格。
是故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此之谓也。夫病已成而后药之,乱已成而后治之,譬犹渴而穿井,斗而铸锥,不亦晚乎?
所谓的“神”是什么?
在《四气调神大论》之前,是《素问》的第一论《上古天真论》,谓:
岐伯对曰: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陰陽,和于术数,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故能形与神俱,而尽终其天年,度百岁乃去。
所谓“神”,是相对于外在形体而言的内在;是受生活规律、心性修养反作用的,以人体内的阴阳规律为基础的存在。
由“从阴阳则生,逆之则死”可以知道,《黄帝内经》一开始提倡的医家养生,与后世如《金丹大要》《性命圭旨》等道家修炼所宣扬的“我命由我不由天”“顺则成人,逆则成仙”不同。
《内经》养生理念基于“神与形俱”,追求“终其天年”。
中国古代医家在诊断中,有“亡阴亡阳”之说。“神”依阴阳而存,故即谓“神亡”。神可以先于形而亡,所以,中医讲的“神”,不同于印度吠陀医典所说的“我”(灵魂)。
所谓的“圣人”是什么意思?《上古天真论》也有论述:
其次有圣人者,处天地之和,从八风之理,适嗜欲于世俗之间,无恚嗔之心,行不欲离于世,被服章,举不欲观于俗,外不劳形于事,内无思想之患,以恬愉为务,以自得为功,形体不敝,精神不散,亦可以百数。
可见,圣人不是治国之人,也不是什么大领导!所谓“不治已乱治未乱”的“乱”,是对身体健康而言的阴阳之“乱”。乱,相对于和而言。
圣人之治,在于“和”。所谓和,由“行不欲离于世”可知,圣人与世俗规范和价值判断不相违背。但有自己独立的、符合阴阳规律的生活方式。两不相侵。
这样,社会堕落文化就不会干扰圣人的生活,不会伤害圣人的“神”。
而存神的方法,从“内无思想之患”可知:思虑伤脾;思虑是因得不到而要想怎样得到的心理活动,即患得患失;而胜任感得不到满足带来的心理困扰,就是这种古人所说的“思虑”;所以,神需要内在心理调节来调养。
因此,中国古代医学所说的神,是心理与生理相连接的纽带。这一点,与西方古代灵魂观相似。
但是,中医没有认为心理与生理必须要有“神”才能统一。“无思想之患”,然后“形体不敝,精神不散”,就说明了思想这种心理活动不需要“神”作为它存在的前提条件。
由此可见,古代中医养生学持“无我”之见。
这样,中医养生学的施治原则与佛学“诸法无我法印”,与本文的基本观点,可以相容。
(二)自体心理学与社会心理学的结合
《素问•金匮真言论》谓:
故善为脉者,谨察五脏六腑,一逆一从,陰陽表里,雌雄之纪,藏之心意,合心于精,非其人勿教,非其真勿授,是谓得道。
当年在高中语文课上“大书夹小书”的时候,读到“非其人勿教”的时候,还一脸迷惘的在想:难道不应该宣传这个“道”,让更多的人了解吗?难道不该让这些人变成好人吗?
然后,就是《灵兰秘典论》吸引了我:
故主明则下安,以此养生则寿,殁世不殆,以为天下则大昌。主不明则十二官危,使道闭塞而不通,形乃大伤,以此养生则殃,以为天下者,其宗大危,戒之戒之。
于是,知道答案了。直到多年后,又想通了另一个问题:
圣人能与俗世相“和”,但天下芸芸众生,又有几人可以成“圣”?
主不明则下不安,于是,政治经济的治理不当,必然造成社会的“乱”。社会的“乱”会让洪流中无能为力的人民失去有益于身心健康的环境。
因此,要做到“治未病”,就不能把眼光局限于没有生病的人的个体,而是要放眼于尚不能伤害个体身心健康的社会环境——以此作为“治未病”的对象。
“治大国若烹小鲜”。厨圣伊尹从厨师拜相,以五味调和论治国之道。古之医者,如歧伯者,又以医道论大道,进而讲治国之道。
所以,以中医养生学的施治原则为指导,则心理困境的问题,要从社会文化的层面入手。
《素问•宝命全形论》所说“一曰治神,二曰知养身,三曰知毒药为真”,所论的“治神”,与强药的剂量和配伍的历史沿革类似。
古代社会对个体的精神控制远不及现代社会。《素问》提倡的“汤液醪醴”治疗,随着时代的发展,以被主流的强药的处方所取代。
现代中医心理治疗多以《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中提出的:“人有五脏化五气,以生喜怒悲忧恐”、“怒伤肝”“喜伤心”“思伤脾”“忧伤肺”“恐伤肾”为施治原则。
然而,这只是中医心理治疗的“术”,尚不及“道”的层面。而“神”的含义,远不止于“情志”。所以,以此为治疗原则,欠妥。
自体心理学家费伦齐认为:在儿童身上,爱的自然表达是柔情(tenderness),而不是激情或色情。
巴林特认为,所有被精神分析理论述为“口欲”、“肛欲”、“口欲期虐待”、“肛欲期虐待”、“性器期客体关系”或者“负性俄狄浦斯情结”的现象,实际上都是在儿童抚育过程中,被人为制造出来的产品。
因此,本文认为,人的自我,在形成过程中,就包含着非自我的因素对自我的否定。人与生俱来的天性,没有与被社会性熏染的自我的合理存在包含其中。
根据这一点,再结合本文对中医养生学施治原则的阐释,本文认为,与“自我”相关的心理困境的自我调节和心理疏导,需要让个体将“自我”与个体的“世界”的相互影响做出梳理、内省、反思,明晰自我被世界伪造的过程,并认识到自己将这个被“伪造的自我”当做了真正的自我——当做一种不可或缺行为主体或存在的实体。
由此,让困扰自己的所有症结,在“无我”的情境中,被自己观察到其本来的关节点,进而寻求出理智客观的解决方案。
这个过程,需要注意的是:
1.社会的客观存在不可以在自己心理抹杀。但是,社会对自己的影响,却应该被观想为非必然的、不合理的。
2.继而,明确所谓的“自我”,不是自己内在的、无法逃离的心性或是气质,而是自己在社会中的面貌。这个面貌是社会生活的必须。但这个自我不等于个体的本真属性。
3.认识自我的过程,就是放下自我的过程。放下自我的过程,就是根除执着的过程。执着是心理机制,自我不过是依机制而填补位置的被造产品。执着的消解,是对心理机制的根治。
那么,问题来了:对自我进行根治的,是谁?是我!
那么,这不就是一个新的“自我”在形成吗?就像“我思故我在”,不论“自我”怎样,这个“自我”总是存在于心理活动中。这样,是否这种心理机制就得不到改善?
(三)质能方程与心理能量
任何运动,都伴随着能量的流动。
认识活动,必然以生理活动的能量流动为基础。
所有能量流动的过程,在遵守能量守恒的同时,会有能量的流逝。这一现象在核反应中表现明显。化学反应中也存在这一现象。
爱因斯坦的质能方程正是对这一现象的描述。
将作为心理活动、意识活动、认识活动的主体的“自我”从活动中,不论怎样去除,都会有一个主体可以作为“自我”——对于这一问题,主体的彻底消除不妨从对心理能量的调节和控制入手。
心理活动,是心理能量和内心活动的结合。内心思考的逻辑和理性基础关系到心理健康。
为此,思考不能取消思考的主体。所以,主体的消解,需要从心理能量入手。
在消除主体的心理活动中产生的主体,以心理能量转换过程中多余的心理能量为基础。
新的心理活动的主体之所以能够产生,并且对心理活动产生影响,是因为有心理能量作为支持。这就好比政权以国家强制力为依存一样。
对多余的心理能量的控制,是彻底解决与自我相关的心理问题的关键环节。
那么,怎样控制多余的心理能量?
心理能量的本质是什么?下一章,我们讨论无“法我”的时候,再详细论述。
(四)走出心理“自我”问题带来的困境
自我之治的具体操作,本文做出如下整理,以供参考:
1.由自我的表达带来的身份的紊乱,是心理机制自身的问题。
人的心理自我,或者以社会中的其他个体的自我作参照物来定位,或者以某种社会文化的内涵为内容,或者仅仅是某种难以满足的需求从无意识里投射来的影像;都无不是对自我具有主体的意义时的存在方式进行了概念的偷换,是非我附身自我以行其是。
每个人的内心,对于自己的自我,都有一个预期。这个预期的自我,或者是活给自己看,或者是活给别人看,却都是一个逻辑上的、对自己生活和人生的主宰。
然而,作为自己生活和人生的主宰的这个自我的身份,却随着外界因素对自我的侵染,让人对自己的预期,处于无法实现的状态。自我在内心活动与行为中,不断表现出自己的面貌。这个面貌,却带来了人的身份定义的紊乱。
这个过程的关键点,在于人以自我为主体的心理机制和以外界信息为自我内涵的心理机制,这二者的共同作用。
人或有惰性,即使是勤劳的人,也有。人往往对自己的非舒适区不愿涉足。对自己习以为常的心理活动和行为,是几乎每一个人都不愿通过深刻的反思来对其中的内在联系加以解构和重构的。除非因为遭遇一些突发的重大变故。
人对自己不经意的(有时是无意识的)思想和行为加以关注,进而自己分析其内在或潜在的原因、动机,再将这个结果与自己意识到的、自己认可自己的思想和观念做比对,就能发现其中的不协调之处。这就是切入点。
这个方法,这个切入点,就是人改善自己的心理机制的关键。
人的心理困境,有时毋宁说是人的自我的困境。因为人的自我,其实就是一个矛盾体。矛盾体固然因矛盾双方的对立统一而具有了活力。但自我的内在矛盾,却会向逻辑矛盾转化,进而造成心理问题。
2.因自我范畴内的各个心理要素的不协调而带来的不良情绪。
我们需要对自我的具体内容,做出清晰的梳理和定义。
出现病症的,究竟是哪个自我?这个自我的虚妄何在?对症结的确定,是找到自我范畴内的各个心理要素不协调的根源。
然而,治疗的过程,却不是对这些要素进行重构,以生成新的自我;而是取消病体——取消这个生病的自我的存在——因为这个自我其实本来就不是实在,是虚妄所化。
任何心理问题,它的治愈过程都是人的心理提升的过程。
自我带来的心理问题不可怕。因为自我的内在矛盾决定了自我必然会带来心理问题。
自我引发的心理问题的改善,如果能消除掉自我内在的所有不合理因素,其实也就消除掉了自我的存在。
在这一切之前,对自我非要不可的执着,是需要先消除的。
病态自我的消除,会有另一个自我取而代之。这个过程,在心理机制的正常状态下,是自发完成的。所以,不必顾虑自我消除后会不会“迷失自我”这一问题。
3.自我概念的产生是为了满足它不能满足的需求。
需求层次的不同,会造就不同的自我。
首先,需求层次,并非是说只有满足了一个层次,才会产生更高层次的需求。每个人都有所有层次的需求,只是行为对各层次需求的满足的比例和侧重有所差别。人的自我实现的需求的内容,有时甚至会以生理需求为导向。
是否所有的需求都能得到满足?抽象性的需求的本质是什么,满足的客观的标准是否存在,是哲学问题。在每个个体的心理活动中,对这两个问题的回答,总是片面的,但都无所谓对错。
人往往为需求量身订做自我。
为了满足一种需求,为了追逐需求得以满足时的胜任感,个体所采取的行为和支持行为的心理活动,塑造出了个体的自我。
人越是满足不了,越是千方百计的尝试。说好的知道水烫了就把杯子放下呢?你放下手上的杯子,却把杯子放在了心上。
有多少满足不了的需求,被放进无意识里,把伤害带向内心深处?
有时自我的存在感——而不是人自己的存在感,是心理一种“异物/能量”的存在感——会过于强烈,以致于让人产生心理困境:自己仿佛被扯进自己心里,然后被囚禁。
这时,这个自我,就是需求的创造物。
有时问题不在于满足需求的途径,而是在于需求本身。自我是需求的爪牙。所以病的不是自我,是需求——或者说,是欲望。
4.被感染的自我。
他人的自我的疾病,会感染我的自我。
个体的自我是相对于其他个体来建立的概念。
个体正常的社会行为依照既成社会行为规范来建立。
个体融入社会的过程,就是他人的自我参与塑造个体自我的过程。
每个人所处的具体社会关系,会通过相处方式,协作模式,沟通交流等途径,将上位者的心理特质,人格气质等关系到自我的内容的心理要素,传递进下位者的心理。
一种职业,一种劳动,会针对不同人格不同气质的人,产生不同的心理影响,为他们塑造出不同的个性。
行业内的传承,在核心技术的基础上加入了行业文化和规范的传承。这种文化和规范,会将个性加以强化来传承。劳动的传承,让个体的自我被他人的自我附体。
以上三个方面,是个体自我被他人自我干涉的基本途径。
人类生存的关键,从人与自然的关系,转变为人与社会的关系。个体如果要生存,就必须依附于社会。社会以生存要挟个体,以激发生本能来为个体自我意识的产生提供动力。
文化对个体潜移默化的影响过程,作为无意识的影响,让个体的自我得到来自他人的自我的深层同化。
我们那个病了的自我,究竟属于我们自己,还是属于别人?
社会文化让他人的自我干涉个体自我的途径,是一种心理暗示。
如同本文上一节所述,任何心理暗示过程中,心理暗示的接受者不可能被暗示取消。
但是,个体的自我,是被心理暗示创造的产物。
因此,个体的自我作为心理暗示的接受者的存在,可以被取消。
如此一来,个体的自我,才真正属于个体,而不是拖着自己肉体的、他人的幽灵!这样,外界对自我的感染,得以根治。
5.自我向深层意识层次的探寻,其实是走向更加广阔的颠倒梦想。
自我的深化,只有作为意识的深化的副产物,才能真正做到自我的完善。
6.自我在社会关系中的善恶问题是自我提升的重要环节。
善心善行的心理治疗效果,是不必赘言的。
自我引发的心理问题,往往会和社会对善恶的颠倒。
以上两点,在下一章的内容里,再作详细探讨。
当我们的自我,仿佛脱离我们而存在;它没有实体,却又真实不虚时,我们甚至会怀疑:自我是否成为了我们的灵魂?
人类有真正意义上的灵魂吗?
病态自我的真实化,是心理困境外化的严重阶段。
四.尾声
人的自我,以人的灵魂为基础吗?如果人有灵魂,那么,对自我的心理治疗,从灵修入手,岂非更为恰当?
认识的主体如果是灵魂,也就是说,“我”就是灵魂,那么,人的思考是否就能成为灵魂存在的证明?
佛学指出,诸法无我。无我,包含无人我和无法我两方面。无我,与“我空”同义,与“我执”对立。
下一章,我们探讨本体论,无“法我”,善与恶。下一章的切入点,是西方炼金术与阴谋论。敬请关注。
上一章:我是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