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那个在北京买不起房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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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给了我和男友家谦三个选择:“一,分手,她年龄大了,不能再耗下去,更不能租房裸婚。二,留在北京,一年之内必须买房结婚。三,回到咱们北疆或者他家乡工作,买房结婚。”

这是母亲第一次见家谦,在这次会面的五年前,我刚到北京,没有工作,窝在几百元钱月租的地下室。有了稳定工作后,我搬进公司附近一套三居室的主卧,月租1100元钱,还包了水费。那时北漂大军数量远比现在小,多看几次房总能找到满意的。

不久,我遇到家谦,北漂的日子才算有了些许安慰。

2008年跟家谦热恋期间,我们在北京租下一套50平方的一居室,布置得很温馨。住进去第一天,我感叹:“如果这个房子是我们自己的,该多好。”

“你太没骨气了,我以后一定让你住比这更好更大的房子。” 家谦笑着说。

我趴在他宽厚的肩背上,说:“相信你一定能让我们在北京安定下来。”

2013年,我俩在北京工作工作的第五年,存下二十多万元积蓄,但距离在北京买房还远远不够。

母亲眼看我27岁、到了该嫁人的年纪,让我带家谦回北疆见见面。初次见面,家谦为母亲挑选了一串海水珍珠项链,送给父亲一套上好的茶具。母亲对他印象很好,夜里来我房间,对我说:“这孩子,做事挺周全的。”

第二天,我刚睡醒,家谦已经陪父亲晨跑回来,还买回一兜子菜。母亲在饭桌上细细问家谦的工作、籍贯、父母情况。家谦一一回答,中途不忘给我夹菜。

晚上我和家谦外出散步,他对父母的印象也不错:“阿姨知书达理,叔叔是个好脾气、处处宠着你。娶了你,我可真是走运咯。”

回北京前一晚,我向母亲表达“想和家谦奋斗几年再结婚”的想法,她一听就急了:“妈妈不是要你嫁多富贵的人家,买几百平米的豪宅。只是希望你别混成老姑娘,连个自己的窝都没有。“

“房子是女孩子多大的保障,你知不知道?隔壁家周阿姨的女儿,嫁去上海,没房,后来怎么着?生完孩子还租住在筒子楼里,像话吗?妈妈只是不想你以后带着孩子、拖着行李、接二连三地搬家,我有错吗?”

母亲给我们三个选择,但我没有答应。家谦是湖南人,如果愿意回省会长沙或者老家岳阳,买房定居并非难事。但考虑到现有工作、北京各种潜在的机会,我们都希望继续在北京生活。

我们不结婚也不分手的状态,完全触怒了母亲。她甚至开始妥协:“只要你们尽快买房结婚,车子、彩礼什么的可以一切从简。”我不理睬她,与她开始冷战。

其实家谦并不觉得母亲过分,能够看出他回到北京后,压力明显大了起来。买下房子再娶我,成了家谦的执念。可我们心里都明白,除非中彩票,否则靠工资买房那是天大的美梦。

几个月后,家谦毫无征兆地提出了分手。我询问再三,他没说原因;哭过闹过,他终于开口了:“我们不合适。”

他收拾好行李,搬了出去。 我曾经的“家”,从他离开的瞬间变回我这个小北漂的“出租屋”。

家谦离开后,我常常失眠。嫁人、爱情、房子、车子这些字眼,成了一团团纠缠在我脑海里的线,越缠越紧。

为了让生活重回正轨,我想搬离和家谦住了两年多的“爱巢”,跟房东提出搬家。房东告诉我,家谦已经交足未来一整年的房租。我忍不住,对着已经收拾好的行李流下泪来。

房子租期结束,我再找房子,发现房租早就翻了倍。找房期间,还遇到了黑中介。那人带我去看的房子其实已经租了出去,但房客还未入住,他收了我的定金后,人间蒸发。

最终我狠下心,找靠谱的朋友帮忙,搬到三四千元钱一间的次卧。那小区保安很负责,周边清净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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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图|三四千的次卧 

这段混乱的时间里,在父母的逼迫下,我相过几次亲。其中不乏在北京三环以内有房、工作稳定的青年才俊,但总是话不投机。每一次相亲,看着眼前的男人,我都会想起家谦给我讲过的冷笑话、不经意间的小表情。

转眼间,我30岁了。母亲不再把房子时时挂在嘴上,而是说:“找男朋友只要你喜欢就行。”我常常在电话另一端听着她的唠叨,止不住冷笑。

找喜欢的人就好,这恰恰是最难的。

我像很多“老姑娘”一样,疲于应对亲戚的盘问、朋友好心安排的相亲,因此跟家谦分手后的每个春节我都没有回家。我独自在北京的出租屋里呆着,年三十煮一碗速冻饺子,选一部美剧,就这么过年。

我甚至一个人在年初三去逛故宫,北漂大军几乎都返乡了,举家团圆,北京变成一座空城。景点和地铁上,都空荡荡的,像极了我的心。

就这么瞎转悠着,巧遇了家谦的同事。他跟我说起往事:“几年前家谦的父亲突发脑梗住进ICU,一晚上一万多元钱费用,掏空了家里的积蓄。家谦必须回长沙照顾父亲,他思索再三,不忍拖累你,才提出分手。 ”

那位同事给了我家谦的新手机号。犹豫了很多天,我才给家谦发出一条没有署名的短信:“你还好吗?”

过了大半天,家谦都没有回复。在我骂自己真傻的时候,微信闪出一条好友申请,头像是一只蓝色的布偶大象,是家谦,他还留着多年前我们一起在电玩城夹到的布偶。我眼里止不住涌出泪水来,手指颤抖着点了接受。

我和家谦复合了。他周末飞来北京,见面时的一个拥抱,终于让这些年仿佛漂浮在太空的我,回到地面。

而母亲得知我和家谦复合后,反而放下心来,在家族各种微信群里“昭告天下”。

家谦的父亲,一年前已经离世。不过家谦没有返回北京,而是和大学同学在长沙合伙开了个小公司,偶尔回老家照看母亲。彼时我还在北京工作。

分别多年再聚首,异地恋的问题并没有对我们造成什么困扰。而促成我离开北京的导火索,不是在湖南的家谦,竟然是一个忘记关掉的水龙头。

那天,我在洗漱时接公司电话,项目出现问题,所有成员要在夜里11点赶往现场。急着出门,我忘记关掉洗脸的水龙头。

第二天清晨,忙完回家才发现,家里“水漫金山”。楼下房间的天花板已经渗水,房东赶到的时候,我正在与楼下住户商议赔偿事宜。

房东以这次漏水事件为由头,跟我谈判,因为有房客想出更高的价格租我那间出租屋。那天我一宿没睡,面对房东的紧逼、叫嚣,我实在疲于应对,最终与他不欢而散。

当晚房东去物业中心,停掉房子的水电供应,执意要我搬走。在跟家谦每晚的定时通话里,我跟他倾诉这两天的各种烦心事,委屈地大哭起来。家谦得知此事,买了当晚的红眼航班赶到北京,带我去住酒店。

次日,他代表我去跟房东谈判,要回所有的押金和剩余房租。我们在出租房住了最后三天,把所有行李收拾好、寄往长沙。

我提离职,交接好所有工作,跟着家谦前往长沙。创意、项目、加班、KPI被抛诸脑后,对于北京,我再无留恋。家谦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初到长沙,除出不太适应的炎热又潮湿的夏天,我几乎立刻爱上了这座城市。

我们租住在一大学校园的两室一厅里。没有电梯,装修简单,距离家谦的公司还有些远。但这里租金便宜,而且房东朱阿姨是退休教师,待我们非常好,从来不找我们麻烦或者催租,还隔三差五给我们送些水果、腊肉,跟我在北京遇到的趾高气扬的房东、黑中介完全不同。

一个多月后,我找到了合适的工作。偶尔加班,家谦总会在楼下等我,接我回家。待一切步入正轨,我们盘算起未来,发现房子依旧是首要问题。

家谦的妈妈不想离开岳阳,所以我们打算先买个两室一厅的房子,等存多点钱再换个更大的。现存楼盘所剩无几,我们参加了几次认筹摇号,都没有中。家谦甚至想去房地产公司工作,看能否有合适的购房机会。

后来我们考虑二手房,跟着中介看了很多次房,要么老房子太陈旧,要么面积、价格不合适。

中介带我们去看过一套的两居室,价格比新房低,装修大气,我和家谦交上定金,准备周末签约。

准备付款签合同的前一晚,家谦心血来潮,想去看看小区的整体环境。在小区里散步的时候,我们意外从小区门口超市老板口中得知,我们要买的房子是个凶宅,之前有人在里面自杀。很少发脾气的家谦,跟中介大闹一场,拿回定金和之前的介绍费。

这时,我发现自己怀孕了。因为年过三十,我曾一度害怕自己很难有孕,现在知道肚子里已经有了小宝贝,更想快点安顿下来。

家谦开心极了,很早就拜托朱阿姨,帮忙物色合适的月嫂。因为怕我受累,家谦不允许我再陪他去看房。他下班后,先回来陪我吃晚餐,而后换身衣服就去“扫楼”。

我们曾经定了几个原则,不要一楼,不要某些高速路会经过的楼盘。但眼前我怀了孕,只好放弃当初定下的选房规矩。家谦几乎把所有意向小区、地段的新房和二手房看了个遍。

就在我们准备咬牙入手一套一楼的二手房时,朱阿姨在国外的女儿怀了孕,她决定移民,问我们是否愿意购买她的这套房。朱阿姨出的房价低到我们都有些不好意思,她说:“我不缺钱,你们都是好孩子,我希望你们两个年轻人能顺利有个家。”

虽然这套房不是我们眼里完美的房子,但家谦不想让我怀着孕,还要换个地方继续过租房的日子。我们商量再三,决定把它买下来。

没多久,家谦向我求婚了。

他带我飞回北京,在我们初遇的那一间会议室里,摆满玫瑰,在投影仪上播放一张张合影。老同事们纷纷到场,为我们献上祝福。在祝福声中,家谦给我带上钻戒,我们和肚子里的小家伙一起,紧紧相拥。

领证那天,家谦把结婚证看了又看,说:“这下你可是跑不了啦。”

我终于如愿以偿,在自己35岁生日之前,嫁给心爱的人,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住在属于我们的小房子里。

我们并没有放弃重新买房的打算。

机缘巧合之下,家谦在一个清盘的小区里发现一套未出售的样板间。三房一厅,豪华装修,坐北朝南,是我们理想中的房子。

这房子本来是给地产公司领导预留的,不知什么原因没有购买。家谦四处托人,把这套房子拿下。签了购房协议,办好贷款,他才彻底放松下来。

样板间已经放置一年多后,没有什么气味,很快我们住了进去。我们把朱阿姨的房子卖掉,赚到的差价全部换成外汇,还给了好心的朱阿姨。

至此,我们才算按两人的心意,安定下来。每天醒来,看着家谦安静的睡颜,摸摸肚子里的小宝宝,我觉得新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夜里,想起北漂十年间的点滴,仿佛经历了一场快进的梦。

*本文依据当事人口述,人物皆为化名。

作者覃月,企业职员

编辑 | 刘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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