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故事连载·风满洛城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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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钟响起时,我还做着古塔梦。之所以称它为古塔梦,是因为我在这个梦里总置身於古塔中。古塔里有千奇百怪的房间,每个房间里住着熟悉和陌生的人或者凶狠和温驯的怪物。我从古塔的最高层往下行走,最终目的是走出古塔。我从古塔的每个房间穿过,或从窗户,或从烟囱,或从隔门进入,或从窗户,或从烟囱,或从隔门走出。无论怎么进入或走出房间,我总要避开古塔里最厉害角色的监视。

它是这个古塔的统治者,能即刻到达任意房间,也能凭借意念摧毁古塔里的任何事物。我被古塔统治者发现时,是闹钟救了我,将我从古塔里拽了出来。时间是早晨6点,30分钟后我需要出现在操场上跑操。宿舍里依旧洞黑如漆,我凭感觉按灯按钮,LED灯管闪烁两下散发出昏白的光芒。如果你在这样的宿舍里,也许会有和我相同的感受——即可逃离这里。也许宿舍就是我梦里的古塔,但是古塔的统治者在哪里呢?也许古塔的统治者就是《穆慕札记》,我应该把它覆之火炬。

LED灯管上斑斑点点地绣着灰尘,像是某种昆虫在上面产的卵。一圈圈白色的光斑从灯管的一端踱步到另一端,它款慢雍容的速度令我想起中世纪彬彬有礼的绅士。在绅士们款步的同时,光芒从灯管里拥挤而出,像鼻涕般黏在它所能覆盖的全部区域。这便是我要逃离宿舍的原因,刚从梦里醒来的我看到LED灯管里散出的光芒像从鼻子里擤出来的鼻涕,黏糊糊地粘在宿舍的每个角落和我的皮肤表面。我觉得窒息和干哕,当想到宿舍以及皮肤被黏稠的鼻涕覆盖时。窒息和干哕直到我洗刷结束后才逐渐消失,那时我已经穿好衣服,收拾停当准备出门迎接新一天的军训。

其实,我更习惯说迎接新的乏味生活。至少需要给生活些许希望,我必须告诉自己那是新一天的军训,这样能让我的身体不抵触军训。无论怎样说都无法使我从对军训的厌烦中解脱。这是件奇怪的事情,我从没将厌烦军训的事情说出口,也从没刻意表现对军训厌烦的情绪,尽管我再也没有厌烦过任何事物像厌烦军训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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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的身体早已被驯服,习惯压迫中的顺从。如果没有压迫性的顺从,我的身体反倒觉得不自在与不真实。我曾认为读大学意味着开始新生活,从军训看来我仍旧摆脱旧生活的窠臼,在生活的形式和对当下生活的感受而言,它与旧生活毫无二致,给我相同的感受。

儿时,偶然间的机会,我从某处获得一个广口的水果罐头瓶,从瓶子里残留的液体可以猜测出那个瓶子里装的是菠萝。罐头瓶曾经装过的东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将用它来装草蜢。盛夏,草蜢常趴在青草上啃噬最嫩的草叶。

彼时,它通身如青草般青翠欲滴。成年的草蜢弹有一双弹力强的大腿和一双能飞的翅膀,它只需要从青草叶上轻轻蹬弹或者展开羽翼便能换到不远处的草丛里藏身匿迹。将它与青草分辨开,徒手逮到它并非易事。我几乎是耗费整个下午,才逮到那只个头最大的草蜢。它通身翠绿,唯有在双侧大腿处有两块对称的褐黄彩斑,就像戏台上的花脸脸谱。

我将它装在罐头瓶里,用塑料薄膜封住瓶口。整个夜晚它都在试图冲破瓶口的薄膜逃离,最终也没有成功。翌日清晨,我发现它死在罐头瓶里,四脚朝天,双侧大腿处的脸谱彩斑因肌肉收缩而变得狰狞。我想那只草蜢死前仍在尝试穿破瓶口的薄膜,直到筋疲力竭而死。我将那草蜢弃尸荒野,重新寻找更大的草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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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善循环。许多年后,也许是当初造孽太多,我被人当作草蜢密封在罐头瓶里。我也像那只草蜢般跳跃,试图捅破透顶的薄膜逃脱。刚被密封在罐头瓶里时,我因为不适应束缚、向往自由而跳跃;后来罐头瓶的氧气稀薄,我不得不因活命而拼命。我想那只被我装在罐头瓶里的草蜢并非因跳跃力竭而猝死,是因为因为氧气稀薄被活活闷死。我想我早晚成为那只被活活闷死的草蜢,死亡於我而言是时间问题。我能时刻感觉到罐头瓶的存在,却找不到它的形体所在。罐头瓶里的氧气即将罄尽,我想打破它自救,却无从触摸到它。

我想军训就是罐头瓶,如果它一直存在,我终将因氧气稀薄而被活活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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