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雪:大师与玛格丽特

照片上的布尔加科夫更像个忧郁谨慎的银行职员,而不像是一个能够在剥夺了思想自由的斯大林政权下写出前苏联最为独特的一本讽刺小说的作家。

这是一本令人着迷的小说,它像一个由历史、爱情、传说和幻想交织而成的旋涡,在飞速的旋转中吸引住人们内心深处的隐秘。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在拉丁美洲的“文学爆炸”之前,在美丽女郎雷梅苔斯抓着床单飞向布满金龟子和大丽花的天空之前,高加索的荒原上就已经举行了一场盛大的,由魔鬼沃兰德和玛格丽特共同主持的节日舞会。在葡萄酒和小提琴华彩的流淌中,魑魅魍魉翩跹起舞,好像作者眼中的社会一样荒诞。

歌德说过:每个艺术家身上都有一颗勇敢的种子。没有它,就不能设想会有才华。布尔加科夫身上恰好就有一颗这样的种子。

《大师与玛格丽特》前后共写了十二年,我不知道,是怎样的信念支持着布尔加科夫花费如此长的时间来写一部自知无法出版的小说,就象我无法了解当年的曹雪芹为何“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的创作《红楼梦》一样。不出作者所料,《大师与玛格丽特》直到成书二十六年后才得以重见天日。此时,米哈伊尔·阿法纳西耶维奇·布尔加科夫,这个自称为俄罗斯荒原上“唯一一匹文学之狼”的天才作家墓木已拱。

由于不想“背起沉重的政治谎言包袱”,布尔加科夫没有按照当局的指示修改自己的诸多讽刺剧作,于是开始被封杀。走投无路的作家没有妥协,而是直接给斯大林写了一封信“请求苏联政府以它认为必要的任何方式尽快处置我,只要处置就行……”,风骨铮铮。小说里所描写的迫害大师的评论家拉铜斯基,就是当时那些攻击他“给苏维埃社会抹黑”的人的真实嘴脸。

布尔加科夫带着狼的固执,野性和特有的骄傲径直闯入文学史,毫无顾忌。

整个斯大林时代的文坛就是一片花果飘零的荒原,只剩下土石瓦砾,飞沙走石,到处充斥着教条和粗暴的命令。而《大师与玛格丽特》则是这片苍灰色荒原上仅有的几片积雪之一。纯洁明亮的积雪反射着阳光照亮了整个荒原,即使仅仅是勉力维持。

阅读这本小说是一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过程。每一个人都能从里面找出他自己。

我一直认为这是一本悲哀的小说,即使作者的笔调幽默风雅。

他并不是真的想笑,他忧郁而且严肃的看着那个荒诞的社会,你能够说他描写房屋的申请者们“在申请书中以惊人的艺术技巧描写了他装在上衣口袋里的肉馅饺子被偷走的情形。”仅仅是简单的哗众取宠么?况且,他笔下的人物,许多都是悲哀的:

不得已处死了耶稣的犹太总督本丢·彼拉多在悔恨和痛苦中枯坐了两千年,“为某年某时的一个满月而付出了一万二千个满月的代价”;年轻诗人伊万由于说出了看到魔鬼沃兰德的事情而被关到了疯人院里,最后“彻底醒悟”变成了另外一个,与社会合拍的人;玛格丽特由于爱人“大师”的失踪而终日心神不宁;大师,这个一心想写好小说的历史系毕业生则在评论家的压迫下躲进了疯人院,还认为“这里并不那么糟”。

这些人似乎都与魔鬼沃兰德有一点关系,像伊万,就是由于沃兰德的一个恶作剧而被认为是疯子。可是,谁又能分辨沃兰德和他的随从们在莫斯科的胡作非为和当时整个苏联对斯大林的狂热崇拜哪个更加荒谬呢?

大师和玛格丽特最后得到了解脱,随着魔鬼沃兰德比翼齐飞。本丢·彼拉多得到了宽恕和永安。莫斯科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活。可是,谁能说沃兰德真的不存在呢?

孤独而又自由的布尔加科夫让自己的形象消失在了文字背后,透过荒原上常年不化的积雪凝视着那个混乱时代的一切合理与不合理,并且把它们完整的记录下来,流传百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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