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就像特朗普会见普京,因为炮口向内,偏袒普京,抨击自己的司法部“通俄门”事件调查,引得美国政界一片挞伐之声,而将苏联以及后来的俄罗斯,描绘成一个充满恶棍的国家,则是美国软实力的象征——好莱坞电影长久以来的传统。一如将中国人描绘成留着长辫子,穿着奇装异服,表情木讷呆滞,只会蹲在地上用筷子刨米饭,但站起来便是狡猾邪恶的坏蛋,或者隐身“九龙城寨”般黑黢黢的中药店,出售奇奇怪怪的野生动物残肢的野蛮人。
当然,苏俄与中国,在好莱坞电影里还是有区别的,如果前者是一群充满意识形态的偏执邪恶的“民主自由的葬送者”,还有那么点“棋逢对手”的“平视感”,那么,中国人的形象,在他们的心中,则只剩下中世纪的野蛮神秘的“劣等”吃人部落的“俯视”了。
每个国家的电影都会或多或少地诋毁一下敌国,突出丑陋一面,即使自己国家的电影,也会这样,比如香港电影,就曾经或多或少的在电影中歧视内地人。但是,没有比得过好莱坞的,那样不加掩饰,那样主观刻板。好莱坞之所以这么做,对于苏俄,是强烈的意识形态作祟。不过,也不是所有的好莱坞电影都充满刻板偏见,也有一些电影尽量超越意识形态,用幽默的方式,调侃两个国家之间根深蒂固的不信任。譬如,拍摄于一九六六年的《俄国人来了》。
这部电影的男主角名叫卡尔·雷纳,女主角是爱娃·玛丽·森特。卡尔·雷纳是位老演员,现在知道他名字的人越来越少,看过他出演的电影的人却很多。有名的,例如,二零零一年,史蒂文·索德伯格导演的《十一罗汉》,在这部电影里,乔治·克鲁尼与布拉特·皮特带领一干长相及骨骼皆“清奇”的老老少少匪徒抢劫安迪·加西亚位于拉斯维加斯的赌场,当时,就有一个身穿高级西装的老头,装扮成欧洲军火富商,携着贵重宝石的皮箱,执意要将其放入安迪·加西亚那座戒备森严的金库。安迪·加西亚敌不过他的死缠烂打,里里外外检查完皮箱后,便同意了他的请求,直到劫案发生,警铃大作,老头趁机吞服了一颗药丸,口吐白沫,假死倒地,布拉特·皮特假扮的大夫,匆匆赶到,装模作样地给他做心脏复苏,片刻抬头,用手绢擦了擦刚刚做完人工呼吸的嘴唇,泄气地答道:“我们失去了他!”这个装死老头,庞大抢劫计划得以实现不可或缺的“螺丝钉”,便是卡尔·雷纳。
女主角爱娃·玛丽·森特,人们记住她的模样,应该是在希区柯克经典电影《西北偏北》中,那个一头金黄秀发的女人。她的长相严格说并不是特别漂亮,不过那眼神似乎足可以看透世间一切男人,也许是她的眼神和气质,希区柯克找到了她,让她去丈量那个好莱坞历史“最伟大的男演员”的内心。加里·格兰特伸来的手,将她从拉什莫尔山上“四巨头”像拉起来,丢到卧铺车厢的上铺,如同《2001太空漫游》中被黑猩猩扔起的骨头,镜头一晃变成了太空飞船,都成为美国好莱坞黄金时代的经典片段!
二
电影中卡尔·雷纳是一名作家,他与爱娃·玛丽·森特以及两个孩子,短暂离开纽约繁忙的都市生活,跑到新英格兰一座小岛悠闲的享受假期,当然,卡尔·雷纳不停地抱怨度假小屋潮湿的空气,他虽然不满,可是还能够忍受,至少在苏联人的潜艇搁浅于海岸之前。
他们的儿子跑回来报告他说看到“拿着枪的苏联人猫着腰正在路上走”时,卡尔·雷纳怎么能够相信孩子的胡言乱语,他不耐烦地应付着孩子的叫嚷,一个劲儿催促他去外面玩耍。当苏联潜艇中尉真的带领一干人闯入他的度假小屋后,他才明白,儿子刚才的“警告”竟然是真的。
苏联潜艇搁浅于美国的海岸,并不是因为技术故障,而是他们的潜艇里的最高长官——艇长的好奇个性。这位艇长太想看看苏联头号敌人——美国的真实模样了,不听下属的警告,执意要求靠近海岸,结果“玩脱了”。艇长只好打发手下,来到这座小岛,寻找一条拖船来将陷入困境的潜艇拖拽出去。
中尉带着“弟兄们”来到卡尔·雷纳的小屋门口,为了不引起注意,他操着蹩脚的英文,客气地向卡尔·雷纳询问起是否有船只,卡尔·雷纳如实相告,所有船只都停在岛上的小镇港口里,他所在的位置,并没有船。卡尔·雷纳的孩子站在旁边,不停地提醒自己的父亲:“问问他们是否是苏联人”,中尉尴尬地笑着,说道:“这孩子真聪明,一听就知道我们是外国人,可是我们不是苏联人,苏联人怎么可能跑到美国小岛来呢!更何况现在两个国家还在对抗中,我们是挪威人,只是进行一场北约国家组织的小型演习。现在,船既然在小镇,那我们不得不向您借用一下汽车了。”说完,中尉僵着肌肉紧绷的脸先干笑起来。
但是,当卡尔·雷纳看到海滩不远处走来的九个人,充满疑问地询问眼前的中尉,为什么他们手里都拿着“苏式武器”时,中尉停止了尴尬的笑容,低下头,定定神,坦然从腰间将手枪抽出,对准一脸迷茫的卡尔·雷纳说道:“我不得不郑重宣布,恭喜您猜对了,我们就是苏联人!”
中尉与列兵科尔钦终于从爱娃·玛丽·森特杂物充斥的皮包中找到了汽车钥匙,中尉留下列兵科尔钦看管卡尔·雷纳一家,自己与其他士兵乘上汽车赶到小镇寻找拖船。苏联水兵科尔钦向卡尔·雷纳一家解释,为什么如此急切地寻找船只,因为,一旦被美国军方发现,他们就会用“爆炸机”来轰炸搁浅的潜艇,到时候一切都完了。
卡尔·雷纳趁科尔钦不注意,上前缴了他的械,科尔钦撒腿就跑,转眼消失在斜坡的后面。此时,中尉正带着一群人穿越小镇,准备偷一辆“有汽油”的车,没想到被一名老妇人看到,这名老妇人,急忙给电话接线员打电话:“快告诉警长,苏军登陆了!”接着电话线就被中尉给切断了。
“苏军登陆”的消息首先传到了警长那里,接着传遍了整个小镇,小镇上的居民纷纷武装起来,保卫自己的家园,整个小镇顿时乱成一锅粥。小镇居民不等警察出面,便开始由一个名叫“芬德尔”的“红脖子”老家伙开始组建自卫队,他站在板凳上高喊:“我们要建立一个完备的计划,伙计们,这是必须的,但,首先,我们要选出一个坚强的领导者。”下面的听众高喊呼应道:“是的!我们必须要用民主的提名方式。”“芬德尔”摇摇头,说:“在这紧要关头,还浪费时间,搞什么他妈的提名,谁的呼喊声高,谁就是领袖!”“芬德尔”腰间挂着战刀,下面的听众冲着他喊:“芬德尔,你挂着战刀,就是你吧!”众人纷纷附和,“芬德尔”抖抖肩头,似乎有点无奈的说道:“既然大伙儿这么看得起我,也没人愿意出来,那我就来吧!”
警长带着手下赶到,要求“芬德尔”和他的同伙散开各自回家,“因为到现在他们都没见过一个苏联人。”但是,“芬德尔”强烈反驳道:“苏联人既然登陆必然先从机场占领开始,而且人人都看到苏联人了,怎么能说没有苏联人!现在每分钟都有消息传来!”警长警告道:“告诉你,芬德尔,你没有任何权利对警察指手画脚,我们才是联邦政府的合法执法机构!除非你也有政府授权,否则,闭上你那张香肠嘴!要不然,我立马将你扔到监狱,让你去捡肥皂。”
“芬德尔”根本不在乎警长的警告,拔出战刀,摆开阵势,要与警察决战,警察看到眼前群情激奋,只好答应“芬德尔”带着手下人与警察一起赶往机场,“围剿”在那里登陆的苏军部队!
卡尔·雷纳好不容易从小岛的一端赶到小镇,向警察报告,他的家里来了九个苏联水兵,副警长正在与一帮小镇居民聚在酒馆商量如何对抗苏军,没想到听他说完,大吃一惊,高喊道:“我的上帝啊,苏联海军都来了?!现在不仅仅是苏联伞兵登陆,竟然连海军都登陆了,看来整个西岛都被他们占领了。”有胆小的居民听完后,高声叫道:“我们完了,我们没救了!”有的大喊:“我们被包围了,死定了。”
当警长和“芬德尔”带领的“民兵”赶到小镇机场时,发现根本没有苏联人的踪迹,“芬德尔”拉住一个年轻的、拖着鼻涕的飞机修理工,要求他报告是否有苏联伞兵登陆的情况,飞机修理工睁着迷惘的眼睛说道:“没有啊,如果说今天有什么大事的话,只是今天早上电话打不通!”
苏军潜艇在小镇居民大混乱的时候,竟然自救成功,艇长开着潜艇直接来到了小镇的港池,小镇居民看着眼前的苏联潜艇,纷纷围了过来,艇长要求他的手下立即登艇,可是中尉的手下“弟兄”因为去偷游艇根本没有回来,但是,艇长认为小镇居民绑架了他的手下,要求必须马上释放“人质”,要不然他用潜艇带的武器轰平整个小镇,双方话不投机,黑洞洞的枪口瞄着对方,气氛逐渐严峻,危机马上要爆发。
就在紧要关头,两个孩子因为爬到楼顶去看苏军,不小心脚底一滑挂在了楼房的一角,此时赶到的科尔钦与美国小镇居民搭起人梯救下了孩子,欢呼的人群顿时融化了危机。苏联水兵与美国小镇居民纷纷拥抱起来,赶来的“芬德尔”看到苏联士兵,大声喊道:“安静!安静!我用无线电已经通知了海岸警卫队,还通知了美国海军,五分钟后他们就要赶到,马上要轰炸这帮人了!”
此时,小镇居民已经不再对“芬德尔”的呼喊感兴趣了,卡尔·雷纳一个劲儿地催促苏联潜艇赶快逃离此地,但是中尉无奈地告诉他们,偷船的那七个士兵没有回来,他们走不了。警长说道,那倒不一定,我们可以发动小镇居民掩护他们离开。整个小镇居民被动员起来,纷纷驾着自己的小船掩护苏联潜艇离开,美军飞机看到一群美国公民围在一条苏联潜艇身旁,无法投掷炸弹,只好调转机头走了,而苏联潜艇,接到那七个水兵,缓缓潜入大洋深处,游向远方。
三
“电影是最强大的武器”,这句话出自墨索里尼为罗马电影城制片厂奠基的一幅海报,当一九四一年,日本偷袭珍珠港后,美国正式卷入第二次世界大战,好莱坞将这一句话运用到了极致。那个时候,不仅电影明星主动站出来鼓舞士气,政府也开始强烈支持电影制片厂制作一系列鼓舞士气的电影,甚至美国战争情报局都设立了电影处。制片厂每次在策划一部新片时,都要扪心自问,这部电影是否能够帮助伟大的美国赢得战争。他们递交给政府的剧本,目的就是为了让政府官员可以监督产品,插入爱国主义素材。
二战结束后,苏联崛起、扩张,好莱坞电影公司,开始迎合政府,拍摄反共的影片。当时左翼的剧作家反对麦卡锡的政策,很多电影人都被投入监牢。譬如有名的《罗马假日》编剧达尔顿·特朗勃就因此被关押了一年。他出来后,政府不让他继续从事电影编剧,他只好用假名写剧本糊口。二零一五年上映的《勃朗特》将这一段过往历史拍成了电影,其中的故事,颇让人感慨。
这部《俄国人来了》上映的时候,正是美苏对峙最激烈的时刻,在反共思想深入人心,只要稍稍客观看待问题,周围人便以“亲共”来抨击的时代,它能用调侃幽默的方式,将严肃的政治话题变得妙趣横生,其实,颇为不易。在那个荒唐的时代,苏联的意识形态固然浓厚,可是看完这部电影,才会明白,美国的意识形态照样不遑多让。其实不管人与人,还是国与国,一旦失去信任,形成刻板偏见,要想消除双方的成见,单纯靠理性来说服对方,几乎比登天还难,电影可以调侃、幽默一把,博观众一笑,但是,政客并不这样想,一如“芬德尔”自命为小镇领袖一样,那是赤裸裸的利益,可不是温情脉脉的就事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