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时代，这是愚蠢的时代；这是信仰的时期，这是怀疑的时期；这是光明的季节，这是黑暗的季节；这是希望之春，这是失望之冬；人们面前有着各样事物，人们面前一无所有；人们正在直登天堂；人们正在直下地狱。
这是狄更斯《双城记》的开篇。
读了一些民国作品之后，脑海总是浮现这段话。这何尝不是民国时期历史风云的写照？那是一个新旧交替、人性解放、百花齐绽的年代，才子佳人与传世作品络绎不绝。然而，在旧体制破冰、社会动荡不安的过渡期里，一面是封建残余旧枷锁，一面是自由开放新世界，人性与才华在这个最好与最坏的历史舞台尽情演绎，或保守克制，或张狂不羁，或游刃有余，或任性恣意。
陆小曼与林徽因，正是两位当之无愧的女主角。
佳人已去，纵有千种风情，徒留各种评说。在后世解读之中，林徽因是一个才貌双绝的女神，令人赞叹连连；而陆小曼则是离经叛道的祸水，甚至有人批之为婊子，叫人嘘唏不已。
不讲褒贬，不论功过，此文只谈我所理解的陆林二人，尤其是她们待爱情与婚姻的方式。
林徽因，理性睿智拎得清，单身之时果断拒绝徐志摩，不顾对方破釜沉舟的付出；面对婚外情，霸气直言，同时让丈夫与情人折服并和平共处；懂得妇誉，控制舆论，其才华与作品广为传播，后世流芳；她很多情，一生爱了三个男人，在复杂的情感牵扯之中，却深谙爱情与婚姻之道。三份爱情成了增添她魅力的砝码；离世之后，被人们奉为女神。
如泉下有知，霸气如徽因，是否会对梁思成再娶她人有所怨言？
陆小曼，任性软弱拎不清，嫁作人妇却投入徐志摩怀抱，招架不住徐志摩温柔猛攻；面对婚外情，软弱被动，曾被丈夫王赓当众愤言羞辱；离婚再嫁，依然任性而为，其才华与作品常被后人冷置；她很专情，一生只爱一个男人，却分不清爱情和婚姻之别；在徐志摩遇难之后，她用后半生艰苦的代价来履行自己对徐志摩的诺言，却不被人同情；在离世之后，连同丈夫徐志摩合葬的愿望也未能达成。
如泉下有知，专情如小曼，是否会对后人非议评述啜泣不已？
婚姻：林徽因弃爱情vs陆小曼随父命
１９２１年，二八芳龄的林徽因随父亲林长民游历欧洲，结识了正留学英国的徐志摩。当时徐志摩已同张幼仪结婚，并育有一两岁男孩。才子佳人很快擦出火花，徐志摩在后来的《猛虎集序》中提到，他在二十四岁以前，与诗“完全没有相干”，是与林徽因的相遇与爱情，激发了他的新诗创作。
为了与林徽因在一起，徐志摩不顾再度有身孕的发妻，与之决绝离婚。然而，事实未能如愿。对林徽因而言，相知相爱都无妨，婚姻却是理智审慎。在徐志摩满腔热诚回国寻她之时，林徽因却将其拒绝，最终嫁了梁思成。后来，她说出一句经典之言：“徐志摩当初爱的并不是真正的我，而是他用诗人的浪漫情绪想象出来的林徽因，而事实上我并不是那样的人。”
对于林徽因放弃徐志摩，确实有一些具体原因。不管这样，一个女子，未至２０岁的年纪，在浪漫诗人给的风花雪月火热激情之中，依然能有如此拎得清的头脑，她的理性程度可见一斑。
有人说徐志摩是一厢情愿，林徽因并不爱他。怎么可能？
在徐志摩遇难之后，林徽因夫妇卧室的墙上多了一件物品，一挂就是数年。那是一块飞机残骸，徐志摩失事飞机的残骸，并且是梁思成应林徽因所求捡回来的。很多人说林徽因此举是否太残忍，那毕竟是夫妻二人同枕共眠之室，却多了另一个曾为情敌的男人的灵魂碎片。
林徽因儿子梁从诫在《林徽因文集》中说道，林徽因曾对子女们亲口讲述，徐志摩写过很多诗送给她，最有名的便是《偶然》。这首诗的意境确切，相爱一场却终得分离的遗憾。
偶然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
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在林徽因重病弥留之际，有一个请求，见一见张幼仪。不管出于愧疚还是何因，临终前想见徐志摩的原配，只能说明徐志摩在她心底的重要性。彼时，当张幼仪得知徐志摩所爱何人时，她这样评价林徽因：“徐志摩的女朋友是另一位思想更复杂、长相更漂亮、双脚完全自由的女士”。而在后来的日子里，张幼仪对林徽因是有恨意的，她始终不明白，徐志摩付出那么多，林徽因为何不嫁他。
而张幼仪所感受的思想复杂，便是林徽因斩爱不嫁的理智。
再看陆小曼。
１９岁风华正茂之时，应父母之命与王赓结婚。在众多的追求者之中，王赓是小曼父母精心挑选的如意女婿，清华毕业后保送美国，就读于哥伦比亚大学等几所名校，最后转入西点军校，与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有同窗之谊。
陆小曼擅笔墨丹青、精通英法两语，她的才华与颜值均不在徽因之下。郁达夫的妻子王映霞称她为江南第一美人，胡适说她是北平不可不看的一道风景，张幼仪赞她媚眼诱人、秀发缠绕，她和当时的另一社交名媛唐瑛，被人们称作“南唐北陆”。
然而，家境优渥、才华横溢、颜值倾城带来的众星捧月，让小曼习惯了宠溺任性的生活。本来就不是以爱情为基础的婚姻，加之王赓事业心很重，婚后日子并不如意。其实他是疼爱妻子的，为了消除小曼的孤独感，王赓主动找来好友徐志摩陪她聊天解闷。王赓哪里知道，自己找来的好友，却是一代情圣，情不自禁地爱上了陆小曼。
陆小曼不如林徽因拎得清，她搞不懂自己在婚姻之中到底需要什么。就提供面包而言，王赓的能力是绰绰有余的。他一回国就供职陆军部，巴黎和会期间，又被任命为中国代表团上校武官，兼外交部外文翻译，1921年被提拔为陆军上校。如此硬朗的背景，足以让小曼一辈子衣食无忧，可是，他们从相识到结婚不到一月，陆小曼当了乖乖女听父母之命结婚，却并不知道，自己是渴望爱情的，直到爱情姗姗来迟，却是已婚的身份。
相比林徽因弃爱结婚，陆小曼闪婚后却拎不清，这也为她日后的悲剧生活埋下伏笔。
婚后社交：林徽因选客厅vs陆小曼择舞榭
其实，作为才貌双绝的大美女，林陆二人在婚前都是追求者众多，女人一旦结婚就意味着择一树而弃森林。婚后的生活更加乏味，或许仍然留恋那种被仰望的感觉，两人怎愿意放弃社交。
聪颖如林徽因，深知婚后社交的尺度与分寸。于是，她弄出了一个名扬当时的沙龙：太太的客厅。林徽因作为沙龙主人，每周一次聚会，邀来一群好友，嘘寒问暖、共叙友谊、切磋学问、谈论时局。到林徽因客厅的人，都是身份等同、彼时文艺界最优秀的学者，而且以男性为主。萧乾回忆说：“ 她话讲得又多又快又兴奋。徽因总是滔滔不绝地讲着，总是她一个人在说，她不是在应酬客人，而是在宣讲，宣讲自己的思想和独特见解，那个女人敢于设堂开讲，这在中国还是头一遭，因此许多人或羡慕，或嫉妒，或看不惯，或窃窃私语。”
林徽因每次都是沙龙的主讲人，听众包括丈夫梁思成与好友金岳霖，她成功地在婚姻的范围内、在自家的客厅里，受尽万众瞩目与群贤拥戴。
再看陆小曼。
婚后的陆小曼，期待王赓能经常伴她出游交际，有传统思想的丈夫却无法满足这个期望。两人性格不合，在与徐志摩相识之前，其实感情已现危机。忙事业的王赓常常外出，将小曼一人留家中，苦闷的小曼想念那些歌台舞榭和名流好友，不顾王赓反对依然重返社交圈。
她说：“婚后一年多才稍懂人事，明白两性的结合不是可以随便听凭别人安排的，在性情和思想上不能相谋而勉强结合是人世间最痛苦的一件事。”
对于小曼去舞榭，王赓自然不赞成。一次好友来约，小曼虽然答应不去，可是拗不住朋友盛情邀请，又觉得家中苦闷，便决定前往，可是在出门的路上便遇见了王赓。王赓怒不可遏，在好友面前骂小曼不守诺言。这一骂，不仅让陆小曼颜面扫光，更令他们的婚姻岌岌可危。
在民国新旧交替的年代，即便是接受了新思想新教育、学识渊博的梁思成和王赓，几千年沉淀的大男子主义文化，或许，已然内化成一种集体无意识，怎可能说没就没？纵使他们不全然反对妻子的社交，但于内心深处是希望金屋藏娇的。因此，林徽因将社交场设在自家客厅，这是何等睿智？而陆小曼依然流连舞榭，还与王赓正面顶撞，实在任性不计后果。
婚外恋：林徽因主动告知vs陆小曼背负骂名
红玫瑰白玫瑰的情结，不止男人有，女人亦有。其实，婚后对另一个男人产生好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怎么处置这种感情，就是考验一个女人智慧的时候。林徽因在婚后爱上了好友金岳霖，金岳霖亦爱她不能自拔，可说是两厢情悦。
纠结很久，思考很久，林徽因最终选择主动告知丈夫。她向梁思成坦白道：我同时爱上了两个男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梁思成马上表示：如果是真爱，我马上可以退出。然后，林徽因又去跟金岳霖说了梁思成的态度，重情重义的金岳霖大为感动，毅然退出这段三角恋。从此以后，三人成为终身挚友。
在之后的岁月里，金岳霖与林徽因夫妇长期毗邻而居，至于他是否和林徽因有进一步的感情，我们不得而知。但同时让丈夫与情人和平共处并终身结谊，这就是林徽因的本事。
再看陆小曼。
在陆小曼与王赓不如意的婚姻里，徐志摩的贴心陪伴与温柔猛攻，让她真正体会到爱情的滋味。可是，这是一场相见恨晚的爱恋，是轰动当时北京城的一桩丑闻。陆小曼的不理智在于，婚姻存续期间与徐志摩相恋，并且在王徐之间犹豫良久。
她并未下决心与徐志摩相断：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而是沉浸于这段轰轰烈烈的恋爱不能自拔，同时又无法面对王赓。读了《爱眉小札》便知，徐志摩对陆小曼的爱是深入灵魂的，是粉身碎骨浑不怕的。她深知小曼不如意的婚姻，一直劝她与王赓离婚，陆小曼是在徐志摩一步一步劝说中决心离婚的。
徐志摩为了娶小曼，可以说费尽心思，各处寻救兵，于是便迎来民国史上最尴尬的饭局。刘海粟做说客，王赓赴宴，徐志摩、陆小曼、唐瑛等出席。刘海粟大谈自由恋爱之道，聪明的王赓知趣的中途撤离。最终，他选择了放弃陆小曼，放弃这段千疮百孔的婚姻，成就陆徐二人。
历经千辛万苦，爱情胜利了。可是，他们的爱情却鲜有人看好。因为陆小曼没有当断则断，周旋于王徐二人之间，一直背负红杏出墙不守妇道的骂名，也不被徐志摩的父母待见。连他们后来的证婚人，梁启超，也不是诚心祝福这段婚姻。
同样遇到婚外恋情，理性的林徽因是干脆利落第一时间告诉梁思成自己内心的纠结，于是获得了丈夫的信任与珍惜；而任性的陆小曼却沉浸于恋情不能自拔，面对王赓亦不能做出果断决定，终于离婚了，却落得一世骂名。
林徽因一生爱过三个男人，陆小曼只爱徐志摩一个，但专情与多情并不能决定一个女人是否幸福或不幸。两位才貌绝佳的美人，截然不同的人生告诉我们，女人在爱情与婚姻的抉择之中，切不可任性而为，多一分理性，人生便少一分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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