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这段文字献给切·格瓦拉,献给人性中的光辉,更献给人性中本该理直气壮的幽暗。 ——题记
切·格瓦拉,已被处死50年。他的头像:贝雷帽上猩红的五角星、浓密的络腮胡、俊朗刚硬的脸庞、忧郁却不乏坚毅的眼光,仍然摄人心魄,充满力量。不是每一个英雄,都可以如此英俊,幸运地成为一种精神图腾。
切·格瓦拉,可能对于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解读。他可以是一个反抗不平等和压迫的革命者,他可以是一个奔跑在丛林和高地的战士,他可以是坚定理想主义者的代名词,他可以是一个耶稣式的受难者,他也可以只是一个印在体恤衫上的酷酷头像。
切·格瓦拉被追捧的几十年,人们记住的,是一个头像符号,忘却的,是作为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格瓦拉。是的,任何人——多么伟大或者肮脏——总免不了被人们遗忘,至少是部分被遗忘。被记住的,顶多只是每人一个标签,永远贴在历史的柱子上,也刻进了一代一代人群的记忆里。
很多人喜欢用一个充满激情的“抗争”来概括格瓦拉的生命,如果不放大到社会和个人的关系上,他内心的精神世界所体现出的特殊人格魅力更让人着迷。环顾周围,你总会发现这样一种人:他们不停造梦,内心里充满火热的激情,相比一些“技术类”的知识,他们更狂热于小说、诗歌或者哲学;他们没有太强的归属感,没有太强的物质需求,他们似乎天生带有反叛精神,蔑视权威和世俗舆论;当他人在忙于具体而实在的物质时,他们似乎也并不担心未来会怎样;他们注定寂寞,也许会极度缺乏安全感,但满足的唯一方式却是不知疲惫地冒险与折腾。我们称人群中这不到十分之一的人为“理想主义者”。但不是每一个理想主义者都能坚持到底,绝大多数心怀的梦想仍然是有现实归宿的,比如事业的成功。而还有更小众的那么一类人,他们将“梦想”本身当做梦想,一种完全纯粹的理想主义,或者说,他们一生都在追求自己最本质人性的复归,向往一种彻底人性解放和自由,而全然不顾世俗的善恶美丑。显然,格瓦拉就是这一类。
至少在我看来,这也是格瓦拉最光辉的一面,在他身上,能那么鲜明地看到一个男人的生命活力。童年的他继承了母亲的性格,追逐危险、天生反叛、无所畏惧,是一个爱搞恶作剧、不可救药的“出位小子”。年轻的格瓦拉大量涉猎弗洛伊德的心理哲学等书籍,关注爱情、永生、性道德、死亡、上帝、魔鬼、幻想、理智等话题。当一头褐发的格瓦拉已经是一个英俊的大男孩,对自己的外表漫不经心,他向往着狂热的爱情,奔放的性,漂亮的女孩,向往着冒险与新鲜的刺激。当热恋中的他收到分手信时,更激发了他的流浪欲望,他在日记中写道:“现在我明白了,这一切几乎都是命中注定的。我的命运就是远行。”这句话,最典型地阐释了一种“尼采式的浪漫”:将生命本身看作是一次旅行,从不惧怕颠簸和风雨,因为这只会让旅程在结束的时候,回味起来更加洋洋自得。
也许,我们也总是习惯于用“一刀切”和非常标签化的观点,去揣度他人。这个人,也许是一个历史人物,甚至也可以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这种“道德洁癖”的思维方式,是那么的冰冷而缺乏包容,那么的强权而不带怜悯,是那么的极端情绪化和不稳定而缺乏持久的爱或者恨。好或者坏、儒雅或者庸俗,爱或者不爱,君子或者小人,爱国者或者汉奸……似乎不贴一个标签,不足以显示出我们对一个人已经了解。事实上,人性,抑或被人性所塑造的人类历史,是如此复杂,以至于我们甚至很难用简单的言语去定位它,给一个人的内心定性,是愚蠢的行为。这种话语系统是扼杀天才的,也是扼杀健全的人格的,似乎只有最鲜明、最简单、最直白的性格才是正常的,只有能容易贴上标签的人,才是正常的,才是值得人们喜欢的。而事实上,哪一位伟大的人,不是有着极其复杂的人格呢?不然怎么能去改变更加复杂的世界。
基于对人性幽暗的承认与道德上的宽容,其实一个理智的人无法做到去真正崇拜任何一个人,也无法做到真正嫌弃一个人,而更愿意带着一种对于人性不完备的同情心去看待每一个个体。格瓦拉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他会嗜血,会贪婪,会软弱,会贪玩,会情绪化,甚至会哭泣。没有缺点,不足以造就悲剧,没有悲情,便不足以成就英雄。但我们似乎忘掉了这些,记住的,是他梦想的光辉,是他永不疲惫地走在这样一条道路上:“用解放自己内心的方式,同时去解放这个世界。”从这个意义上说,革命不再是他的任务,而是他的信仰,他永不会停歇。梦想是被丛丛树叶过滤后一抹斑驳的阳光,它从来不完美无暇,甚至转瞬即逝,但梦想本身,便是最耀眼,最灿烂的。梦想和浪漫,总最被现实主义者唾弃,但就是梦想和浪漫,在每个人类或者人生的转折点上,迸发出了最伟大的力量,塑造英雄和奇迹。
格瓦拉崇拜的背后是一种男人内心深处的英雄情结和冒险精神。比如,深夜一两点走在一个陌生的城市的街道,不仅不会感到寂寞和失落,相反,是一种莫大的征服欲和新鲜感,勇气和冒险精神此时从心底迸发出来,没有对未知的惧怕,没有对困难或者挫折的在意,也没有对迎面而来的冷风的躲避,这或许也是格瓦拉为之着迷的心境。行文至此,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把爱情当梦想而最终悲剧的“了不起的盖茨比”。或许,这便是现实上不完美,却永远自信勇敢的理想主义者难逃的命运苦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