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姜陆
如果不是中国好歌曲的舞台，在大陆，范晓萱还是那个消失了的“小魔女”，唱着“左三圈右三圈”，穿玩偶装举大拖把，音乐界的金龟子姐姐。这让她头疼，毅然决然转型快二十年，跟商演主办方谈演出事宜，却依然被要求必须唱《健康歌》或《洗澡歌》，要不免谈。
可看看自己，纹身唇环烟熏妆，早不是当初那个以可爱打天下的范晓萱。
她的100%乐团已经成军十年，有她的灵魂伴侣Allen，留着络腮胡子的阿美族人，吉他手，好姐妹小S口里的怪咖，也有为黄耀明、何韵诗制作专辑的才女李端娴，这些人聚集在她身旁，做摇滚，帮她找到自己心中的自己。
一个rocker。
她很兴奋，觉得自己终于对了路子。但大部分人，离她而去。他们惋惜着，甚至不知为何痛骂着，说她自己糟蹋了自己的前程，典型转型转坏了的歌手，当年福茂唱片苦口婆心，告诉她放弃小魔女形象，人气就会大跌，她偏不信，跑去唱爵士，后面又去玩摇滚，结果……
结果发《darling》时寸头造型吓退大半歌迷，人气大跌，最红时期不过短短三年，后来再次转型摇滚，成为彻头彻尾的小众歌手，连《哭了》《我要我们在一起》这样传唱度的歌曲也没有。
2007年，范晓萱带着专辑《突破》接受鲁豫访谈，节目组录制街头采访视频时，她还是很多人怀念的“小魔女”，2016年，她已经成了百度上别人问句里那个像“郭采洁的女歌手”。
还有那么几个记得她曾经的人，问：“范晓萱为什么没有成为天后级别的顶级偶像？明明年少成名，起点高于张惠妹蔡依林。”
若按成名时的人气和运气比，的确如此，张惠妹1992年参加歌唱比赛，立志成为歌手，但几经波折，到96年才被张雨生发现，在他的帮助下，以专辑《姐妹》一举成名，那一年，她二十四岁。
而范晓萱14岁就被星探发现，参演口香糖广告，那个时候的她，是后来蔡康永口里“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国中女生”，肉肉的脸，生涩地念着广告里长长的台词，但黄种人少有的深邃五官，唇角勾起时甜甜的笑，恰好诠释了青春期少女的美好。漂亮的脸，做演员正好。
她学长笛，弹钢琴，从小到大念的都是音乐班，但没人把她和歌手联系在一起。
她只是一个偶然进入娱乐圈的幸运儿，接拍MV遇上福茂唱片李亚明，成为旗下艺人。1994年首次参演电影，就和张学友合作，全粤语对白，靠死背艰难完成表演，看成片才知道剧情，却受金像奖眷顾，入围次年新人奖。
唱片公司趁热打铁给她出了专辑，但和张雨生遇见张惠妹不一样，后者看中的是一个歌手，而前者看到的是一个可能的偶像。那是录像和卡带的年代，风靡亚洲的偶像剧鼻祖《冬季恋歌》刚刚出现，在台湾，只是新鲜的舶来品，对于当时的唱片公司来说，要制造偶像，音乐比电视更容易。小虎队、林志颖亚洲圈粉之路，不都有流行歌的助力么？
范晓萱很快被推上了偶像生产线，连续推出两张专辑，都走清纯玉女路线。90年代，无论大陆还是台湾，市场都爱这个路子。
范晓萱没大红。
这个唱着“RAIN...FALLING IN MY HEART”的小女生，听起来，有点像幼稚版的孟庭苇，平平无奇。可既然已经有了孟庭苇，那为何再要一个模仿品。
那一时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小，形象又甜美，范晓萱被拉去录了和自己定位八竿子打不着的大量卡通片主题曲，包括樱桃小丸子的《稍息立正站好》，哆啦A梦的《小叮当》等等，多到唱片公司说，不如做张卡通音乐合集好了。
这成了她人生的转折。
1996年，范晓萱发行《小魔女的魔法书》，首单《健康歌》大红，让她占领了从来没人关注的儿歌市场，成了低龄小朋友最喜爱的小魔女姐姐。这在福茂唱片意料之外，一方面他们趁热打铁巩固范晓萱的小魔女形象，让她去小学带早操，在电视节目里以小魔女形象出镜，紧接着发行专辑《音乐小魔女》，次年又发行《 小魔女变身舞曲第1变 ：无法无天 》和《小魔女魔法书第2辑魔登家庭》，另一方面，在专辑推向大陆时，他们依然采取了更加保守的推广定位，这部卡通儿歌合集，大陆主打是另一支热歌《你的甜蜜》，专辑名称也取同名，定位变成了清纯少女。
可更火的还是《健康歌》。
98年，她登上春晚舞台，这一下，全国观众都知道了“左三圈，右三圈”。有人曾笑称，若范晓萱《健康歌》红在现在，那她绝对是碾压凤凰传奇的广场舞女王。
可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成为小朋友心中永远的金龟子姐姐。20岁的范晓萱，一心想要成为大人，却被逼着一直当一个小孩。
她有自己想创作的音乐。
她是听妈妈唱的爵士长大的，Jazz，迷情的Jazz，有腔调的Jazz，满是个人情绪的Jazz，那才是她喜欢的味道。
公司想要拉住她，抛弃小魔女就等于抛弃一个市场，不可以！
但她不在乎。
十年之后，上节目时回顾这一段，她说，只要被一小撮人喜欢着，她就很幸福，因为那些人喜欢的，是真正的范晓萱。
她剪了寸头，姿态决绝。
她说：“我是范晓萱﹐21岁﹐做自己的音乐。”
在外人看来，她180度大变，那个唱着“darling,i love you darling”的女声，带着浅浅的忧伤，是冬天的冷雨，哪里有活蹦乱跳没心没肺小魔女的影子。甚至对一些人来说，市场上是蒸发了一个可爱的小魔女，新的出现了一个阴郁歌手范晓萱。
他们无法把两者联系在一起。
但对于范晓萱来说，变化是不存在的。十年，二十年，无论什么时候接受采访，谈及转型，她都坚持着自己21岁时的说法：“其实我一直没有变过，对音乐这件事。”
她只是“在长大的路上，有了自己所喜欢所不喜欢所追求所放弃的东西，而这些东西结合起来变成了全世界只有一个的「范晓萱」"。
有人认为她的人生关于音乐的每个抉择，都是下坡，不做小魔女唱《darling》放弃主流市场，但那时她的歌还能迎合很多年轻人的心境，《哭了》《我要我们在一起》里的情绪，走进了很多20来岁年轻人的心里。她成了大学演讲的热门嘉宾，和抑郁症搏斗的同时，分享自己的心情。她虽然阴郁，穿鼻环打耳洞，但妆容寡淡，乍一看依然清纯。但2007年，她转型摇滚，露纹身画大浓妆，把粉丝又”吓走“一批。
大唱片公司怎么会允许艺人这么玩，在那之前，她就已经独立，成立自己的公司吃草的鱼，成军乐团100%，她要拿100%的态度、100%的努力将”范晓萱“贯彻到底。
在她心里，这是一步一步的前进。
虽然她的声线单薄，缺乏力量，并不那么适合摇滚，走这条路，她称霸不了乐坛，成为不了传奇，也很难被造神。但她还是往这个方向走了。
因为摇滚是一种态度，在这样的歌曲里，她能放进更多的自己，连朋友都陌生的自己。
她二十年的闺蜜小S曾经形容听她歌的感受，很奇妙，竟然有一个这么有音乐上才华的朋友，简单的词在她口里有一种甜蜜的忧伤。私底下的她超级不自信，被别人搭话时会尴尬，泪点奇怪，喜欢怪咖，会因为小S说跟别人更聊得来而难过大哭，笑起来甜甜纯纯，那个范晓萱，一点也不叛逆，很乖很乖。
这是范晓萱的两面，一面是坚持和个性，另一面是随意和普通。一面只是自己，另一面是接受别人视线检阅的自己。39岁，出道25年之后，她还是会因为害怕表现不够好或者接不上话而紧张地要死，只有在音乐里，她才有绝对的安全感，她才会把那个绝对私密的自我拿出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听众，其实只有自己，而对于她来说，有自己就够了，多的那么一小撮人，是幸运中的幸运。
对别人来说，她是错失了成为人气天后机会的女歌手，而对她来说，她是终于获得自己领地的范晓萱。没有太多的注视和期待，才让她更加坦然地做自己。
她让甜美的长相、随和的谈吐和有态度的个性统一在同一个人身上，她是”不婚族“、纹身穿环控、忧郁制作人，也是好闺蜜、乖女儿。她当然不会红，红得”表里如一“，长相甜美作品也甜美，作品叛逆为人也得叛逆，这才符合大众心理，光环效应。
但她不是早说了么，她不在乎。
为什么当将军就是最好的选择？
或许，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也是好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