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韩江，你不记得我了吗
“韩江，你也来了。”
我正抬头看宣传栏上的内容，突然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转过头，是苏蔓。
我笑道:“必须得来啊。”
今天是A大一百年校庆，邀请了很多校友参加，韩江也在邀请名单中。
“倒是你，跑去美国这么多年，没想到还能回来。”
“我刚好回国办点事，听说学校举办校庆，就一直等着，好久不见了，你过得怎么样？”
“还不错。”
我和苏蔓的缘分始于一次“抢劫”，我是“抢劫犯”，她是被抢劫的。
我属于那种让家长操心，让老是头疼的孩子，抽烟、喝酒、打架，没有我不会的。在遇到苏蔓之前，我时常跟一些街上的痞流氓厮混。那天晚上我们计划好抢点钱花花，在胡同里等了半天也不见人来，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却是柔柔弱弱的学生妹。
那些地痞流氓不懂怜香惜玉，将她堵在胡同里，“头儿”刀疤凶神恶煞地说道:“小妹妹，有没有钱，给哥几个花花？哥是见钱眼开的人，今天要不叫哥几个开开眼，怕我们看不清，误伤了你啊！”
旁边几个人都笑了，苏蔓怯怯地后退了几步，突然指着我说:“你不记得我了吗？”
胡同里光线不好，我一直看不清她的脸，但是她一说话我就知道了，“你是苏蔓？”
刀疤问我，“韩江，你认识她？”
“韩江，你不记得我了吗？我爸跟你爸是同学，前几天你爸还来我家吃饭呢。”
“我想起来了，我爸那天回家还夸你优秀，要我多向你学习呢。”我转头跟那些人说道:“我认识她，让她走吧。”
“行，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让她走吧，不好意思小妹妹，吓到你了。”
“没……没关系，那我先走了。”
苏蔓匆匆跑走，我丢下一行人，跑了好远才追上她，“苏蔓，等一下，我爸说想让你给我辅导一下，你看你能不能……”
苏蔓面有难色，许久才答道:“好吧。”
“太好了，我明天下课就去找你。”
我跳起来，那种兴奋的感觉至今依然记忆犹新。
“走，我送你回家吧。”
我把苏蔓送回家，才匆匆回了自己家，母亲还没睡，看见我回来便开始数落，“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今天又没去学校，是不是又和那些流氓鬼混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再这样下去你会毁掉自己的……”
“我明天就去学校。”
我说，母亲住了口，我转身进自己的小屋，兴奋得睡不着觉，在床上翻来覆去，木质的床嘎吱嘎吱响，我觉得连这样的声音也是动听的。
第二天母亲早早地出门了，在桌子上放了十五块钱，这是我的早饭和午饭钱。我家离学校远，中午一般是不回家的，母亲没有时间给我做早饭，所以我早午饭都是在外面吃。我没有吃早饭，中午到学校外面买了两个大馒头和一杯水，省下的钱可以买一杯奶茶。
（二）我考不好你会失望吗
一下课我就直奔奶茶店，买了一杯巧克力奶茶，去约去苏蔓的班上找她。
“你来了？等我一会儿。”
她抱着一摞作业送到教师办公室，没一会儿又回来了，我把奶茶递给她，“谢谢！”
她将吸管一戳，喝起来，许久才发觉我只买了她的，“你不喝吗？”
“我不喜欢。”
苏蔓开始教我写作业，温声细语，如春风拂面，我常常沉浸在这种美妙的声音中，却不记得她话里的内容，苏蔓并不生气，又耐心地给我讲了一遍。
我怕她烦，每次都说听懂了，其实我根本听不懂她在讲什么。我在学校这些年全是混日子，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根本没有认真听过课。
她这样耐心，我很害怕让她失望，于是我彻底跟过去决裂了，每天乖乖去学校，认真听课做笔记，放学后去找苏蔓，晚上一个人点灯夜战。
“要月考了，你紧张吗？”
回家的路上苏蔓突然这样问，现在我每天晚上都送她回家。
“还好吧。”
其实我很紧张，怕考不好，愧对她这一个月的辅导，我挠挠头，忍不住问:“如果我考不好，你会失望吗？”
“不会啊。”
她说不会，我本应该高兴的，却开心不起来，也为自己问这种问题感到后悔，我又不是她的谁，她本来就对我没有任何期待的，又何来失望？
我郁闷地往自己的家走，在胡同被人围住了，就是原来我们准备打劫苏蔓的地方。一个月前我还跟他们称兄道弟，如今他们却把我堵在这里，视我如仇敌。
“韩江，好久不见了，是不是把兄弟几个给忘了，怎么这么久都不来找我们？”
刀疤叼着烟，吞云吐雾，笑里藏刀。
“最近学习紧张，没有时间。”
“学习？他说他要学习。”
刀疤瞪圆了眼睛，表情极其夸张，旁边的人都笑了。
我鼓起勇气道:“我以后可能都不能去找你们了，对不起。”
刀疤突然猛地掐住我的脖子，“韩江，别忘了当初哥们是怎么对你的，要不是我们，你早就被打死了。”
“我知道，我谢谢你们，但是我真的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想重新开始。”
刀疤怒不可遏，一把将我推倒在地，恶狠狠地吐出一个字:“打！”
他身后的几个人迅速把我围住，一顿拳打脚踢，我抱住头，不做任何反抗。我当时一度以为自己要死了，过了好久，刀疤才说道:“停，我们走。”
刀疤带着一行人离开，我躺在地上放声大笑，我再也不欠他们了。
回到家，母亲已经睡了，我轻手轻脚找药水擦伤口。第二天忍着全身疼痛去考试，我怕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会吓到苏蔓，所以下课没去找她，她却找来了，气喘吁吁地跑到教室门口，“韩江，你考得……你怎么了，怎么脸上全是伤？”
“我没事，你考得怎么样？”
我不敢告诉她受伤的原因，连忙转移话题。
“我正想问你这个呢，我感觉考得还行，你呢？”
“不知道，感觉有点难。”
“没关系，慢慢来。我们今天去麦当劳吃吧，我有好多优惠券，再不用就过期了。”
（三）你这样的人配得上她吗
经过药店的时候苏蔓钻进去，过了一会儿拎着一袋药出来，“给你，这些都是外敷的，你晚上睡觉之前记得擦一下。”
“谢谢！”
我接过袋子，未曾敷衍，已经忘记了疼痛，仿佛得到世间最好的良药。
到了麦当劳，苏蔓点了一大堆吃的，又问:“你要吃什么？”
“我不饿，要一杯可乐就好。”
苏蔓没说什么，又多点了几样。一共一百六十元，这已经是用了优惠券之后的价格了，苏蔓很爽快地掏出两张百元大钞，我抓住她的手臂:“苏蔓我……”
十六七岁的男孩已经懂得要面子了，我一个男生怎么让一个女孩子付钱，可身上又只有五十多块钱。
苏蔓笑道:“干嘛，你又要跟我抢？不是说好这次由我请客的吗？不然以后我可不敢再吃你东西了。”
我哪有什么东西给她吃，不过是几杯奶茶罢了，后来她说喝腻了，不让我再买。
等服务员把东西端上来，我和她都惊呆了，她可怜巴巴地指着满桌的东西说:“你要帮我，不然我今天肯定要撑死在这里了。”
见我在喝可乐，立马抢走，“先把这些解决了吧，你不许不讲义气。”
我没办法，只好跟她一起吃了，最后反而大部分都进了我肚子。
“苏蔓，你也在这里啊，早知道你来，我就跟你一起来了，我可以跟你坐一桌吗？”
一个刚从门外进来的男孩，一看见苏蔓便笑容满面地朝我我这边走来，我认识他，他叫陆军。陆军自动忽略了我，苏蔓很不耐烦地说道:“你没看见我朋友吗？还有那么多空位你干嘛要跟我们挤一桌？”
陆军瞥了我一眼，脸上闪过错愕，不屑道:“什么朋友啊，他是朋友我就不是？我偏要坐这里。”
“既然你想坐这里那就坐吧，反正我们已经吃好了，韩江我们走。”
我们刚出了门，陆军又追上来了，拽着苏蔓的胳膊，“你一直跟我说忙，就是忙着跟这小子谈恋爱吗？”
“是又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陆军，别再骚扰我了，我不喜欢你。”
苏蔓拉着我离开，留下陆军独自站立在麦当劳门外。街上人来人往，他不敢再追上来，但是他敢来找我，并且当天晚上就来了，那么迫不及待。
“韩江，你大概还不知道苏蔓是什么人吧，她爸爸是大学教授，她妈妈是著名的外科医生，你觉得你一个杀人犯的儿子配得上她吗？我劝你不要这么不自量力了。”
“这好像和你没有关系。”
我冷冷地回答，陆军气得不轻，咬牙切齿地说:“你是和我没关系，但是苏蔓是我喜欢的人，你最好识相点，趁早离开她，否则的话我不该保证你会不会再被打一次。”
（四）我的意中人是盖世英雄
我承认我配不上苏蔓，因为我是个杀人犯的儿子。
我身上这种混世魔王的基因，大概是从我父亲那里遗传过来的，这大概是我和他之间不多的联系了。对我来说，“父亲”这两个字是陌生的，叫“父亲”的人更陌生。可能在我还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也是抱过我的，可是从我有记忆开始，他还未给我留下任何温暖的回忆。在我的印象中，这个男人总是早出晚归，每天在麻将馆游荡，我见他的机会一般是半夜。他醉醺醺地回来，对母亲拳打脚踢，我曾不止一次在他的叫骂声和母亲的哭泣声中醒来，透过卧室的门缝，看见他面目狰狞地拉扯母亲的头发。小小的我曾试图带母亲离家出走，我告诉她我可以养她，她看着我手里的几枚硬币泣不成声，她不愿意和父亲离婚，继续痛苦的纠缠。
我渐渐变得叛逆，好像要以此来报复父母，报复这个家。后来父母的纠缠终于在我高一的时候戛然而止了，父亲在饭馆吃饭的时候，因为因为与领桌发生争执，失手杀了人。他被判无期徒刑，也许是良心发现，他终于和母亲离婚了。可那又怎么样？他的影响是无处不在的，所有邻居都知道我是一个杀人犯的儿子，不管我和母亲走到哪里，都拜托不了“杀人犯儿子”、“杀人犯妻子”的身份，一个杀人犯的儿子能有什么出息呢？抽烟喝酒打架才正常，我继续做坏小子，甚至变本加厉，母亲为此哭闹过许多次，也没有让我浪子回头，反而离她越来越远了。
我父亲失手杀死的人就是陆军的亲舅舅，即便父亲已经入狱，他们依然不满意，那天陆军带着一帮人把我揍了一顿，如果没有刀疤他们的相救，我可能已经被打死了。后来我成了刀疤身边的小弟，整天和他们混在一起，逃课更频繁了。
认识苏蔓的那天晚上是我第一次参与他们的抢劫活动，我有些心慌意乱，知道苏蔓指着我说:“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才认出她来。
在那天晚上之前，我已经见过苏蔓很多次了，第一次是在学校的体育馆。那天我无心上课，便逃到学校的体育馆睡觉，不一会儿，两个女生叽叽喳喳地走过来，坐在我前排的椅子上，其中一个就是苏蔓。两个女孩本来是要上体育课的，老师没来，便跑到这里聊天。
“苏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不许跟别人说。”
“好，我保证不说。”
我忍不住暗笑，她们大概不知道自己的小秘密已经被别人听去了，还以为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我喜欢我们班长。”
“真的？”
“嗯，你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
“陆军你也不喜欢？我看他挺喜欢你的，三天两头地往我们学校跑，还给你送这送那的。”
“没感觉，跟他太熟了，只能当哥们儿。”
那女生又问:“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啊？”
苏蔓想了一会儿，搬出周星驰电影里的台词:“我的意中人是一位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圣衣、驾着七彩云祥来娶我。”
“苏蔓你电影看多了吧？”
我却觉得这个叫苏蔓的女孩分外可爱。
当你开始注意某个人时，你就会发现遇见她的机会越来越多，我对苏蔓就是这样。我常在校园看见她，穿着洁白的裙子和我插肩而过，扎得高高的马尾在阳光下摇晃，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心也跟着摇荡起来。
她问我记不记得她的时候，我知道她其实只是想借我脱身而已，我的父亲根本没读过几年书，怎么可能和她爸是同学？更何况他早已锒铛入狱，哪有机会去她家吃饭？可即便如此，我还是心动了，我记得，我当然记得，虽然她并不认识我。
我将计就计，帮助她脱离危险，又厚着脸皮请她帮我补课，得到了接近她的机会。
（五）苏蔓喜欢韩江
我开始疏远苏蔓，不是因为害怕陆军真的再找人来打我，而是因为他的话提醒了我，我和苏蔓是两个世界的人。
苏蔓不理解我为什么会突然对她这么冷淡，把我拉到一颗槐树下质问:“你怎么最近都不来找我，不会是因为成绩有了提高，不需要我这个老师了吧？韩江，你这是过河拆桥，忘恩负义。”
“对不起苏蔓，我觉得老这样占用你太多时间了，以后我还是自己学吧。”
我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不会啊，我教你的时候也巩固了知识，这样挺好的。”
“真的不用再麻烦你了，还有，以后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去了，你一个人注意安全。”
我不等她回答，匆匆逃走，走到教学楼的背后，默默陪她。
苏蔓哭了，先是默默流泪，后来便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我的心也在骤缩。我希望自己就是她口中那个“盖世英雄”，即便不能披金甲圣衣、驾着七彩云祥去娶她，好歹给她递一张纸巾，可我不能，也不敢。陆军出现了，他替她擦掉眼泪，“别哭了，他不值得你这样。”
他好声好气地哄着，她却不领情，“他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的，我们的事和你没有关系，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少年暴跳如雷，骂道:“苏蔓，你要是喜欢一个比我好的人，我也就认了，可韩江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罢了，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出息？”
“他没有不学无术，我承认他以前确实做了很多不好的事，可他已经在努力改变了，我相信他一定会越来越好的，至少，比你有出息。”
陆军气得青筋暴突，我却忍不住热泪盈眶，从来没有人说我有出息，老师、同学、邻居，甚至连我妈都认为我就是我父亲的翻版，我的班主任有一次甚至指着我的鼻子说:“你早晚会跟你爸一样，只有监狱才管得住你。”
可就是这么不堪的我，竟然在苏蔓这里得到了肯定。我还是不敢去找她，却加倍努力学习了，我不能让她失望。她也不来找我，有时在校园里遇见也不打招呼，彼此都是冷漠的。
期末考前几天，苏蔓再次来找我，她告诉我她可能要出国了，“如果要出国就不用参加高考了，一切手续办好就可以走，韩江，你希望我走吗？”
“这种事你应该自己好好考虑，怎么能问我呢？我什么都不懂。”
她连忙解释:“我不是问你我该不该去，我是问你……你心里想不想我去？”
我竟莫名心慌，又有丝丝甜蜜，她这样问我，想必是在乎我的吧？一时之间心里五味杂陈。
“我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去，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
我给了她这样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她不满意，继续说道:“我还没有决定好，但我想，如果不去的话，至少要有一个理由，你能帮我想一个吗？”
我沉默了，她也不说话，交给我一个盒子。
“你回家再看吧，一定要看，我先走了。”
我闷闷不乐地回到家，打开苏蔓给我的盒子，里面是数不尽的千纸鹤，盒子里有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拆开千纸鹤，然后给我答案，明天下午我在槐树下等你。”
我拆开千纸鹤，那张小纸片上写着“苏蔓喜欢韩江。”
短短六个字令我欣喜若狂，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单相思，原来她也是喜欢我的，我又拆开第二个千纸鹤，上面写的还是“苏蔓喜欢韩江。”
“苏蔓喜欢韩江。”
“苏蔓喜欢韩江。”
……
每一张上面都是同一句话，每一张都足以让我喜极而泣，可是拆到第九个的时候我不敢再拆了，因为我知道自己永远没有勇气对她说一句“韩江也喜欢苏蔓”。
我不敢去赴约，一个人躲在远处看她在槐树下踱步，她等了一个多小时，我也看了一个多小时。学生们都回家了，天“轰隆隆”地打雷，乌云压得很低，在酝酿一场暴雨，可她还是没有走的意思，我担心得要命，每一声雷都叫我心惊胆战。
还好苏蔓的父母来了，大概是苏蔓没有回家引起了他们的恐慌，他们焦急地寻找，却没有注意到槐树下有人。我朝他们走去，说道:“叔叔阿姨，苏蔓在那边的槐树下。”
“好，谢谢！”
他们把苏蔓带走后，我才安心回家，在那场大雨里走，不顾旁人异样的目光。
苏蔓终究是走了，听说是和陆军一起去的，这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本来他们就是一个世界的人。我把拆开的千纸鹤重新折起来，心底无限忧伤。
（六）我最大的失败是告白得不到回应
我们一起走到那棵槐树下，它比我们读书时大很多，苏蔓轻轻抚摸，说道:“这棵大树见证了许多我年少的秘密。”
我说:“它也见证了我很多年少的心事，还有我的努力。”
苏蔓向我投来莫名其妙的目光，我笑而不语。
自从她走后，我常常一个人来到这里，背单词、背古人的之乎者也、解数学题……还向它诉说了我对苏蔓的思念。大树是很好的倾听者和保密者，至今也没有把我对她的喜欢泄露出去。
校庆办得很热闹，很多许久未见的同学老师聚到一起，少不了要吃一顿的。饭桌上班主任万分感慨地说:“让我感到最欣慰的是韩江，那时候的他别提多叛逆了，我是哄劝骗骂，什么方法都用尽了，可他就是无心向学。我说句实话，我当时都放弃了，心想这孩子肯定要一条路走到黑了。没想到高二他竟然开窍了，开始认真学起来，韩江啊，今天你有这样的成绩老师很欣慰。”
班主任拍拍我的肩膀，我举起酒杯敬他，“这少不了老师的栽培。”
旁边一个男生起哄，“韩江，快告诉我们，你怎么就突然开窍了。”
“因为明月来相照。”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问我什么意思，我只是报以一笑，目光投向苏蔓。
是的，苏蔓就是我的明月，因为有她，我才没有在那些彷徨的岁月一条路走到黑，因为有她，我在那些踽踽独行的时光才有了前行的动力。
几个老师年事已高，吃完饭就回去了，精力旺盛的同学却不愿过早结束这场来之不易的相聚。有人提出要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我没什么兴致，坐在一看他们玩。苏蔓大概今天运气不是很好，才第一局就输了，她选了真心话。
“说一次你印象最深的失败？”
苏蔓在犹豫，旁边女同学说:“你不会告诉我们，你从来没有失败过吧？”
“有，我印象最深的一次失败是跟一个很喜欢的人告白，却没有得到他的回应。”
我身子一僵，她有过多少次告白，又有多少次告白无果？我突然想起家里那些珍藏了多年的千纸鹤。
“天啊，你这样的女神竟然也有这样的经历，那男的是何方神圣啊？快给我们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女同学一脸八卦地等着她的下文，被苏蔓拒绝了，“刚才可没规定要讲细节。”
她不说，大家也只好作罢，我却整晚上都被她的话缠住了脑子。
饭局散了，我提出送苏蔓回家，她没有拒绝。我们都喝了酒，不便开车，苏蔓说:“我们走着回去吧。”
“好！”
刚才的聚会就在学校旁边，回去的路线和我们当年放学回家的路是同一条，时隔七年，我们终于又在这条路上一起回去了。苏蔓没有太大的改变，好像高了一点，但是如果往她瘦削的肩膀挂一个书包，她还是当年的苏蔓。
我说:“你好像没怎么改变。”
苏蔓愣了一下，笑着说:“你倒是变了不少。”
我笑笑，确实是变了不少，我想这些年未曾变过的，大概是那份对她的心意吧。
“对了，你这次回国是因为什么？”
“参加陆军的婚礼。”
“陆军的婚礼？”
“对啊，本来是不想回来的，但是我家和他家是世交，留学那几年他又很照顾我，他结婚这么大的事，于情于理都应该参加，所以就回来了。”
苏蔓不喜欢陆军我是知道的，但是我也看出来陆军很喜欢她，所以我一直以为他们最终会走到一起。
“我还以为你们会在一起呢。”
“是吗？”
她没再说下去，两人都安静下来，我只好另找话题跟她聊。
“你还要回去吗？不考虑在国内发展？”
“要回去的，在国内什么也没有，我父母退休后又满世界跑，在国内也没什么意思，那边至少还有一份稳定的工作。”
她看着我，眼中若有所待，可惜我让她失望了，我只是轻轻点头，什么也没说。
（七）如果我给你一个留下的理由，你还走吗
几天后，苏蔓给我发了一条短信，告诉我她回美国的日期，我心慌意乱好几天，终于忍不住去她家找她，再不去，她明天就要走了。
她看到我，有些惊讶，“你是来给我送行吗？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如果你非要走，那就当是送行吧，但是在那之前，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嗯！”
她看着我，我却心慌了，胡乱将她曾经送我的盒子塞到她手上:“对不起，你的千纸鹤都被我拆开了。”
苏蔓看着每一张纸背面的“韩江也喜欢苏蔓”，目瞪口呆，我继续道:“你知道吗？我不是不回应你，我是不敢，其实我在你还没喜欢我，甚至还没认识我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你了。我无法向你形容，知道你也喜欢我的时候，我是何等的快乐，可是我不敢告诉你，我也喜欢你，因为我知道自己和你是两个世界的人，我生在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甚至是一个杀人犯的儿子。那天晚上我说我爸让你帮我补习，其实是假的，他不可能和你爸是同学，也不可能去你家吃饭，因为他在我高一的时候就进监狱了。那天晚上我知道你在说谎，却顺水推舟，其实就是想接近你。”
我终于说完，她已经泪流满面了。
“其实我也早就知道你了，你父亲失手杀死的人是陆军的舅舅，而我们两家又来往密切，怎么会不知道呢。再说，我也早就听说我们学校有一个让所有老师都头疼的坏学生了。那天晚上确实是想借你脱离危险，可我没想到你会提出让我帮你补课。韩江，你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的，可我还是喜欢上了你，如果当时你能说一句挽留的话，我就不会出国了。”
我抱住她，“那如果我现在给你一个留下的理由:我喜欢你，你还要走吗？”
她沉默了良久才说道:“千纸鹤都被你拆开了，还怎么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