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旋转、跳跃、奔跑或者是静止不动，镁光灯追随着她的身影，一如台下所有的人。屏息陶醉着，深怕呼吸惊扰了她。白色的纱裙随着她的动作一起一伏，裙纱在灯光下，荡漾成一圈圈流动的波纹。恍惚间，人们的眼前，闪现出一只不屈命运，高傲的天鹅，她努力的飞着，飞着，向着春天，向着明媚的阳光，直到永恒。
台下掌声雷动。 在众人的赞叹中，无人注意到一个坐着轮椅的少女转身离去。
记忆好像回到了从前——
贰
“啪”——
重重的的摔在地板上，打了蜡的木质地板看上去是那么的丑恶，阴沉沉的颜色是那么的难看……
她想要站起来，可是又一次，重重地摔倒，一次又一次……
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都是白色，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地板，白色的墙，白色的床，白色！都是白色！她疑惑抬头看着四周，内心一阵烦躁。
忽然眼睛通红的母亲推门进来，看到她醒了，连忙拭了下眼角，快速的向她走来。
“妈，我怎么了？你怎么哭了？出什么事儿了吗？” “没事儿，刚才风大，沙子迷了眼睛。宝贝儿，你在医院，你跳舞摔倒之后昏迷了，没事的。”说完，母亲帮她细细的掖了掖被角。“妈，我很快就能出院了吧？我不能误掉芭蕾课的，你知道的，妈，我还有比赛，就剩两个月准备时间了。
“宝贝儿呀，你先不要想这些，好了之后随你怎么样，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身体，乖，再睡一会儿吧，我看着你。”
她扭过头，看着窗外，绯红的天边，云朵自由的飘着，调皮的将自己挂在太阳上，拖着阳光的尾巴，毫不吝惜自己的白裙染上了红色，只想留住太阳的身影。然而，晚风吹散了云朵，毫不留情。
天已经黑了。
比赛，最后一刻，她就像之前一样，狠狠的摔倒在众人面前，将自己最狼狈的样子展现给了舞台下的人群，嘘声一片，乱哄哄的，配着刺眼的光，她忍不住尖叫，想要远离这一片残忍的空间——
“呼～，呼～”她轻抚着胸口，“还好是梦。”她自言自语。
挣扎着下了床，左腿一阵钻心的疼痛，扶着墙，她艰难的走向门,喘息着，突然她听到了母亲的声音——
“您的意思是说，我女儿的膝盖长了恶性肿瘤，必须截肢，对吗？难道没有别的不截肢的方法，治好她的腿吗？我的女儿真的特别喜欢跳舞，她不能接受截肢的，真的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阿姨，抱歉，如果不截肢有办法，我们肯定会告诉您的，但是您的女儿是恶心肿瘤，为了防止肿瘤扩散，只有截肢一条路。您得早做准备，拖的越久对她的情况越不好。您一定要做好她的思想工作，我还有事，先走了。”
脚步声渐渐走远，她听到了母亲呜咽的声音也在慢慢走远。
颓然的扶着墙，腿似乎再也无力支撑整个身体的重量，顺着墙，就像被拿走了全身的骨头，她软软的滑落到地上。抱着自己，蜷缩着，咬着自己的胳膊，泪水划过脸颊，落在地板上，清脆的声音响着，响着……
“为什么是我？”她抽噎着，“为什么是我？我那么喜欢芭蕾，为什么如此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静静地房间只有安静的夜色，没有一丝回应。 温柔的夜色轻抚着她的头发，亲了亲她还带着泪痕的小脸……
雨下的好大，隔着闭着的窗户，还能清晰的听到拍打窗户的声音，狂暴的雨想要彻底的洗刷这个世界的一切一切，响彻长空的雷声使她幽幽转醒。费力的睁开眼睛，她看着窗外，耀眼的银白色映射在她的瞳仁，刺眼的很。
“宝贝儿，你醒了？，快吃点东西，你都快一天没吃东西了。吃了才能好起来，重新回去跳舞啊。”
“你还要骗我吗？！我不想吃！饿死我算了！妈，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必须截肢了？我真的不能跳舞了吗？妈，我求求你，告诉我，我还能跳！你说，我就吃。”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下，一点又一点，她没有去擦，倔强的看着母亲，明知道结果，却还是拒绝相信。
母亲怔住了，饭盒“咣当”一声砸在地板上，“你怎么会知道？宝贝儿，你不要多想，会好的会好的，先吃饭啊，听妈的话。”
“妈，你回答我！”
“先吃饭吧。”
“不！回答我！回答我啊，求求你了。”泪水倾泻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不清楚母亲的脸，只能看到母亲的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宝贝儿，对不起，你的腿必须要截肢，这是为你好，你先吃饭，听妈的话。”母亲拭去了她的泪，摸着她的头。
她一把甩开母亲，“你出去！你骗我！这不是真的！我一定还能跳舞！你出去！骗子！”她垂着头，像是被抛弃的小兽，狼狈却竖起了全身的刺，用尽全力的保护自己。“你走！你骗我！”
“宝贝儿，妈，求你了，吃饭吧，别伤害自己，求你了。你可以做别的呀，妈都支持你。”母亲也哭了，像个孩子，泣不成声，坐在床边不肯走。
安静的房间里只能听到泪水歌唱的声音。
雨连着下了好几日，潮湿的空气弥漫在病房里，很是压抑。
再次醒来，又是压抑的白色，压抑的空气，逼仄的空间束缚着她的身体，她将自己埋在被子里，默默的哭着，无声的悲泣着。她知道，她的梦碎了，从此人生只有黑暗，永生都只能在冬天了。
叁
天渐渐凉了。风卷着树上可怜的叶子，慢慢的一片一片的吹走，向一个屠夫狞笑着看着待宰的猎物无力的挣扎。
“孩子，吃饭了。你想出去走走吗？我推你出去走走吧。”
“……”椅子上的身影一动不动。
“宝贝儿，先吃饭吧，吃过饭我推你出去走走。”
椅子上的身影还是没有一丝起伏，“我不想出去。”细不可闻的声音飘出来。
“那先吃饭吧。”母亲转过身，肩膀一耸一耸的。
无言，气氛到了冰点。
叮叮当当响起的是收拾碗筷的声音。
“我推你走走。放放风，你会喜欢的，这一月你都没有出过门，该出去了。”母亲祈求的看着她。
她抬头，脸上不散的阴郁转化成了不耐，“我说过了！我…我们出去吧。”眼中的母亲像是老了几岁，眼角布满了细纹，祈求的眼神像是一把刀狠狠的戳在她的心上，她生不出一丝拒绝。
天很蓝，水洗过一样。风轻拂在她的脸上，爱恋的卷着她的长发，甚至调皮的将头发吹到她的嘴边，痒痒的。母亲在她身后，絮絮叨叨的讲着话，风带走了这些话，听不清楚。“……以后的路还长，你喜欢跳舞，你可以让自己的梦想在别人身上延续，你的梦想也一样能实现……不管你最后怎么样，妈，永远支持你……”风吹着吹着，吹皱了她身上的刺……
“姐姐，我特别喜欢你跳舞，你每次比赛我都看了，我特别喜欢你。你怎么了？腿受伤了吗？等你好了，你可不可以教教我跳舞？”小姑娘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眼里倒映着她。手心里攥着的衣角皱皱巴巴。
母亲的脸上带了薄怒，推着她就要走。
身后的小姑娘呆住了，站在那里，委屈极了。
“妈，回去吧。我不介意，我想教她跳舞。下个月还有比赛。”她仰头看着天，闭上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滑进了她的长发。
母亲惊讶极了，但还是什么也没说，推着她朝向小姑娘。小姑娘还保持着之前的动作，看到她们回来，疑惑夹杂着惊讶。
“我教你，只要你愿意好好学。”
“真的吗？”小姑娘开心的笑了，裙裾飞扬。
肆
“绷脚，再用力一点。”，“脖子挺直，手臂伸展……”
树上的叶子全黄了。
“下个月的比赛，你紧张吗？”她看着地板，装作不经意的问。
“还好，我不是很紧张，老师你教这么好，我相信我肯定能拿第一。老师，你放心，剩下的时间，我会好好练。不会给你丢人的。”小姑娘的眼里盛满了自信的光，一闪一闪就像星星。
她闭上眼，睫毛扑扇着，扑扇出了飞舞的蝴蝶。她没有说话。
睁开眼，“老师相信你。”
相视一笑。
伍
叶子全落了。
比赛时间到了。
人群汹涌，乱哄哄的一片，像梦里的那样。 镁光灯打着，舞台的帘子还没有拉开，比赛还没有开始。转身“你尽力就好，我相信你的实力。不要想太多。”
“老师，我知道的，我一定是最好的。我绝对不会给你丢人的。”小姑娘昂着头，自信满满。
突然 被抱了满怀，温暖的怀抱包裹着她，自信的感觉也传递给了她，她感受到了小姑娘身上的自信。“相信我。”说完小姑娘抽走了身。“老师，你在台下看着我就好。”
尾声
场外，听着场内轰鸣的掌声，泪水氤氲了整个世界，一抹微笑绽放在她的嘴角。
她知道，春天到了。
下一个春天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