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愚箴看着在他眼皮底下上窜下跳狂喊着要报案的老太太,惊讶的不得了。他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碰上如此古怪的事情。人说,只要上了年纪,再恶的人多少都会比年轻时稍显的面善些 。但,这项定律似乎根本不适用于眼前这个凶恶的老太婆。
从初见的震惊缓过神来后,他仔细的将这个身套各种名牌,面色不善的老太婆上下打量了一番。看着她将时装界的各种名牌衣饰杂七杂八的套在身上,白愚箴不禁从内心深处发出了一声嗤笑。
这副没有一点美感,庸俗,充满赤裸炫耀的装扮再加上这个嚣张的老太婆,让他近乎产生了一种奇妙的错觉:一个带着大金链子小手表的鹅在他跟前扑扇着翅膀,嘎嘎大叫。
眼前的“大鹅”再次用她嘶哑却洪亮的嗓音嘎嘎大叫起来:“我儿子白言已经失踪一个月了,到现在都联系不上!你们这些没用的警察,怎么能让一个大活人就这样人间蒸发了呢?”
面对这个一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对他们来了一通责问的老太太,白愚箴的女友兼警队同事小渔坐不住了。小渔白皙的脸颊被气的透红,看上去像是抹了颜色鲜亮的胭脂。
她虽愤愤不平,但还是放低了声音,好声好气地说:“大娘,您儿子失踪了,您着急担心,我们可以理解。但您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上来就怪我们没用,可真是冤枉我们了!人民警察也是人啊,中国这么大,警局又这么忙,您不报案,我们怎么可能知道您儿子失踪了嘛。”
末了,小渔补充了一句:“您不要着急,等大部队办案回来,我们就向头儿汇报案情。”这时,刚才还在认真听的老太太立马就变了脸色,她一改开始的嚣张姿态,挤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抓住小渔的手嗫嚅道:“闺女啊,刚才都是大娘的不对。都怪我太心急了,不经意冒犯了你们。大娘在这里给你们到个歉。只是,今天报案的事情,你们可千万不能告诉上头啊!”
小渔皱了皱秀气的眉头,迟疑的说道:“大娘,这主我们可做不了啊,警局是有规矩的,我们不能私自隐瞒案件不报。再说,您不是想找儿子嘛,只有立了案,我们才能帮你找到他。”
“这是定金。只要你们既不上报还能帮我找到儿子,剩下的钱你们想要多少都行。”老太太不动声色的将一张纸甩在桌上。小渔低头看了看,那赫然是一张100万的支票。她瞬间警惕了起来,心里直犯嘀咕:不对头啊,这老太太古怪的很……
察觉到事情的不寻常,小渔定了定神,严肃拒绝道:“大娘,您这是干什么,人民警察不接受贿赂,我们是不会拿群众一针一线的!”这时,在一旁一直没言语的白愚箴却忽然发声了:“好,我们接下这个案子!现在请跟我陈述一下案情,做个笔录。”
小渔一听这话,顿时瞪大了一双美丽的大眼,她气急败坏地对正往笔录室的白愚箴叫道:“阿箴,你这是干什么!”老太太一看有戏,立马将桌上的支票抄起来往小渔手里一塞,随即麻溜地跳下凳子,健步如飞地随着白渔箴往笔录室去了。小渔看了看手里被塞入的支票,又望了望远去的二人,一头雾水。
叹了口气,小渔重新在办公桌前坐了下来。在她和同事们的印象里,白愚箴一向都是个冷静严肃,有条有理的人,必不会做出像今天这样反常的举动。
阿箴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他干嘛要冒着违抗警局规定的风险接受这个奇怪的委托?算了,不想了,等下班了再问问他吧。小渔摘下警帽,烦躁地揉乱了自己一头柔顺的长发,不再七想八想。
下班后,小渔和白愚箴回到了他们共同的家。一路上,白愚箴一语不发,只是低着头默默的走着。小渔知道他性格沉闷,有事总喜欢往心里憋,故也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后,没有赶着去追问。
白愚箴这人,她是知道的,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而当他不想说的时候,他就是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的一粒铜豌豆,无论怎么逼问都没用。
一进家门,白愚箴就直奔冰箱,从中取出了几瓶啤酒。小渔也不打扰他,默默的趴在那陪着他。酒过三巡,小渔注视着白愚箴,这个有着清冷气质的独特男人。她第一次见到白愚箴的时候,心里就悠然浮现出一行很符合他气质的字:他比烟花寂寞。
初见时,小渔就知道这个气质独特的男人必然有一些不好的经历与回忆。这么多年来,他从没说过他的事,她亦从未问过。初见的时候,他们还只是高中生,他趴在吧台上喝的晕眩。醉中,他侧过头来,用湿润的眼神注视着少女小渔。在喧闹的音乐中,在舞动的人群中,他宛如降落凡尘的精灵,安静而寂寞,无助又脆弱。
白愚箴平时基本不喝酒,冰箱里的啤酒都是小渔平时为招待来做客的姐妹们准备的。小渔知道,白愚箴无故不喝酒。若他一个人喝闷酒,便必然有事,而且事还不小。白愚箴喝的差不多了,小鱼便喂他吃了解酒药,将他扶去卧室,哄着他上床睡觉。但醉了的白愚箴只是一动不动的坐在床沿上,半响,才低头闷闷道了一句:“今天来的那个老太太是我的奶奶。失踪的,是我爸。”
小渔听罢恍然大悟,但又随即疑惑起来,问道:“那她今天为什么没有认出你来,她不是你的亲奶奶吗?”白愚箴听了发出一阵嘲讽似的轻笑,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小渔,神情是那样的悲伤和不甘。
他缓缓说道:“她是我的亲奶奶,但也只限于户口本上的关系。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她和父亲了,我们根本就没有亲人之间该有的那种感情。我的奶奶,她不关心我在哪,也不在乎我的死活。而我的父亲呢,看看他都对我们做了些什么!”
说到父亲时,一向温和的白愚箴此时却发出一声怒吼,将小渔吓得向后退了一步。此时的白愚箴,握紧的双拳放在两侧,双目通红,似是见到了不共戴天之敌。小渔看着难得发泄自己感情的白愚箴,顿时明白了:他那些隐秘的情感伤口十有八九是他父亲造成的。